妃子血/罂粟花开_周梦/周坏梦【完结】(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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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指按在宫弦上,沉重的闷响轰然打破了才恢复宁静的七重溪。叶少游身子一震,只是一指一弦,但我知道他的感受应是千指万弦。与那绯衣男子不同,他的古琴起音绝色于各类乐器,而我的琵琶起音倚仗的却是世间最神秘的武学天一诀。

  二指一弦,我的食指和中指不停重复相同的动作,很简单,只是挑拨,不停的挑拨。绯衣男子既然挑拨于我,就该领受回这一场挑拨。

  我投一眼身旁的叶少游,塞住了双耳的他近在咫尺,所承受的乐音侵袭恐怕也不轻。同样的,我认为他想听就该付出听的代价。见叶少游面色通红,双目发亮,我放下心来,这个音痴,刚才还道绯衣男子的琴音污耳,这会子却好奇起来了!

  双指轻灵的拨动,很轻,很柔,却一丝不乱,一点不噪,我耐xing的反复拨动一弦。这一弦有名堂,看似指头只在同一弦的同一地方不停拨动,却是音阶最细的分层。同样的一音,也有千种的变化,万样的响动。这是我将手速修到极至达到的境界。一弦一音的好处,在于容易掌控,只作单调的直线波动,而直线的另一头,我锁定的正是那绯衣男子。

  自我琵琶音起,七重溪再无二音。但我能感到那男子的气劲还在,他人并非离去。可能正伫立石上,面色难看的聆听。

  叶少游动了动,看他表qíng,似乎听腻了一弦分音,想要听更多的乐音。我冷笑一下,若非他只有固气期的修为,我早放开一手。只一弦他便粗了气息,多点如何能承受?

  看到我的冷笑,叶少游冲我坚定的点点头。我张手分指,四指控双弦,弹奏的范围依然狭窄。我与那绯衣男子并无深仇大恨,还要顾及身旁的音痴,点到为止,叫那人知晓天外有天音外有音便是了。

  二弦辅音一稍高一略低,翻飞的手指看上去像极了急舞的舞姬,一丝快意袭上心头,正是如此,在这临川汇音的舞台上,也有了我的一席之地。以武入音。无曲无调,不和当世最顶尖的乐师为伍,亦不同山下溪石上的绝琴笑傲临川,我只要向他们证明,即便最粗陋的乐器也能演奏出jīng细至极的乐音,而只要是气劲充音,那天下舍我其谁?

  沉音如鼓,敲打的是心房。妃子血音,无疑最适合鼓曲,而我还未奏鼓曲,叶少游已呼吸紊乱,我知他撑不了多久,分一手搭上他僵直的小腿,他浑身一颤,渐渐缓了过来。

  山下气劲猛增,我心道差不多了,放手扫过三弦,由高阶一路往下,仿佛chūn雷惊爆。我一抬手腕,gān净利落的收音,起身再次扣住发蒙的叶少游,飞身而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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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重溪口,我放下他。叶少游停顿了片刻才跟上我的脚步。

  “黎姑娘……”

  我的竹鞋踩在大大小小的溪石上,发出一声声轻响。

  “刚才的乐音……”叶少游鼓足勇气,“委实太奇妙了!叶某以往从未想过乐音能这样弹奏。一音多变寻常乐师都能做到,但一音能变至姑娘的境地,别说尝试,叶某连想都没有想过!这是如何做到的?叶某只能觉出姑娘与那弹琴男子一般,能将自身气劲融入乐器,但姑娘的乐音显然远远高出他。”

  我没有理他,这个音痴说起乐音来就似变了个人。从弹奏手法到乐音变化,从历来乐曲演变到近年来各类翻新手法。我不禁心生感叹,原以为苏堂竹已经够罗唣了,而现在这个叶少游更胜一筹。

  快到二重溪口,一道红影从我们身旁擦肩而过。叶少游戛然静声,瞬间又恢复了常态。绯衣男子半空中抱琴侧面,深深的回望我们一眼,红影已掠过丈许。我暗忖,他此时才过三重溪,想必先前把附近搜了个底朝天。

  绯衣男子进入二重溪前,忽然停了下来。只见他双足沉声落地,身子一弯,竟吐出一口血来。他狠狠以手背抹去唇上血迹,这才消失于我们视线。

  我一怔后随即明白,绯衣男子太过逞qiáng,我的乐音虽打他个措手不及,但还不至于要他吐血。他被乐音乱了体内气劲,不好生调息却四处奔走,乱来自然折腾出内伤。

  身后叶少游叹一声:“黎姑娘的乐音杀气太重,恐怕长久以往,伤人也伤己。我也知姑娘早年遭遇变故,心境与我这等闲散游人不同,只是世间自有天道在,我等习乐修xing之人,只有知不奈何而安之若命,才能真正的正己渡人。”

  我斜他一眼,他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着实讨厌。

  “一样的器物在不同人手中用处是不同的。就拿姑娘的红琵琶来说,样式工艺音色无一不粗鄙,但姑娘却能弹出名器也难奏响的玄妙奇音。同样的姑娘的乐音也该如此,叶某认为它不仅仅只限于杀人夺命,它应该也能救人于危难。”

  救人的乐音?听着有些可笑,同叶叠公子一般,笛引百鸟碧海弄cháo?还是同姬肆一样,欢奏四时好花朝朝见?是啊,天下人无不爱好七色五音,绚丽缤纷的色彩,动人悦耳的乐音,以此怡然因此沉醉最终为此痴心。美好有时更甚毒药,太美所以容易迷失,到最后,往往混淆最初追求美的心愿还是追求本身的yù念。

  但是叶少游的下一句话犹如一棒猛喝,震住了我。

  “正己心,己心以为不然,天门拒之,以为然者,得窥天道。”只有先正了自己的心,自己认为不妥的,心自然回拒绝,而以为正确的,则会心领神会,仿佛看到了天道。

  这不正是我求而不得思之不解的天一诀的“天”意吗?可我不敢苟同,知不奈何而安之若命,命运待我不公为何我还要顺应天命?父母兄长族人的惨死刻我心盘入我骨髓,难道我却该咬牙吞血学他叶少游我忘?我做不到,更不会做。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果然是黑的,连“天”意都披着伪善的外衣。天,它是墨墨黑的。

  “黎姑娘……”

  我打断他:“不用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就此别过。”

  丢下叶少游,我从叶子手中牵过我的瘦马,扬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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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神不宁的信马由缰,西秦的临川河道比大杲的狭窄,难怪那年西日昌走的是水路。一条河川尚有二种走法,我不过想走自己的路罢了,即便是不归路,也是我的选择。

  天色渐渐黯淡,我独自踏上了前往京都之路。西秦黎族的黎姝死在九年前,倾城苑的姝黎嫁入大杲成了jian细死在三年前,大杲只有位李贵妃,却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

  出现在京都的女子叫作黎,当我重新穿上西疆服饰的那一刻起,我就只有这一个名字,一个字,黎。

  一百多年前的黎是一个小国,人口不过五万,黎为国姓。黎依附西秦后成为属国,最后没落到只剩几百亩地。继承黎这个姓氏的皇族被称为黎族,黎族脉分二支,一支好文一支重武,好文的黎族都居住在领地上,重武的则少部分云游四海,因此族长多由文的一支担当。九年前,我的父亲正是黎族的族长。虽然黎族的领地很小,但人口也不多,仰仗着先祖们留下的财产,黎族众人的生活与西秦的贵族无异。

  那位给黎族带来灭顶之灾的武圣名叫黎安初,虽然他的年龄远大于我,可按辈分却与我同辈。黎安初生xing聪颖,自小勤修武道,在他五十六岁的时候,终于修武入圣,成为了黎族几百年间的第一位武圣。所有黎族人都为他的成就欢欣自豪,可黎安初本人却不满足。接下来的几年他各方游历,追寻更高更qiáng的武学境界,结果他得到了天一诀。

  传说天一诀上记载着最高深玄妙的武学,传说得到天一诀的人就会成为当世第一高手。但黎安初死了,而我修炼多年至今不过乘气中期。有时我甚至想,如果传说获得天一诀的人能获得天下,会不会天下大乱,三国乱战?

  天下即将战乱,不是因为天一诀,而是因为同样的野心。

  我路过倾城苑,门口的袖女换了新人,空气中传来甜腻的胭脂香粉味。我看见妈妈送一位客人迈出门口,妈妈已经不认得我了。

  形貌凶恶的嫖客恶狠狠道:“下次给大爷找个皮ròu紧实的,别砸了你们倾城苑的招牌!”

  妈妈迭声应下,送走瘟神后压低声骂了句。苑里急跑出来一丫头,慌张的喊:“妈妈,妈妈!香兰姐不行了!”

  妈妈面孔扭曲起来,嚎一声:“哎哟,我的心肝尖啊!”

  我在街角默送妈妈肥胖的背影钻进苑内后,慢腾腾的牵马绕到了倾城苑后门。与正门的富贵堂皇截然不同,京都最负盛名的姬坊后门yīn风飕飕,以往不听话被打死的小丫头和病死的姬人都会从这里被丢出倾城苑,而后运出城外抛尸荒野。

  我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果然看见妈妈用红帕捂着嘴,打开了后门。二男人一头一脚抬着chuáng单包裹的香兰走了出来。

  “晦气,还指望着她再挣几年钱,这会倒好,被个蛮子弄死了!”妈妈转身回苑,“你们手脚利落点,办完事赶紧回来!”

  门关上了,一男人叹道:“这香兰好生命苦!没了李将军那样的恩客,沦到什么客人都接,到今天竟硬生给折磨死了。”

  另一男人接口道:“还不是那杀千刀的姝黎害的?一琵琶砸跑了李将军,进了李府还不安生,闹到大杲去当什么不好当个jian细。麻雀怎么折腾都变不了凤凰的,人家昌帝的贵妃也是咱西秦人,而她姝黎只会累人害己!”

  “不说这些个了,找个地方把香兰埋了吧!”

  我本听二人骂我有些不舒服,但听到他们要埋葬香兰多少有些安慰,倾城苑也不是全无良心之徒。

  我走上前去,道:“让我看看她!”见他们惊疑,我补了句:“我是彝人,兴许可以救她!”西疆彝族多土医,打着彝人的名号,我掀开了被单,看见了香兰。她只罩了件薄衫,露出的肌肤尽是青紫块,双目闭阖嘴角溢血,浑身冰冷全无一丝人气。

  “她已经死了,姑娘有心了。”香兰的qíng况将二人仅存的一点期望都打消了。

  我将香兰裹进被单,放上马背。

  “姑娘?”

  我放开气劲,厉声道:“对你们来说,她已经死了,如此而已,记住了吗?”

  二人惶的跌坐地上,我牵马走了。

  对很多人而言,香兰确实死了,但对我来说,她还有一口气。她的心脉尚存一丝生机。

  我找了家僻静客栈,抱香兰入房。完全除去被单后,才看见她下体一片血污,惨不忍睹。姬人最惨的下场不过如此。

  我先护住她的心脉,缓慢输入气劲,让气劲逐渐遍布她四肢百脉。第一次以天一诀救人,我的手法是生疏的。救人应有的感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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