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12
12
那日左荃珠跪地哭诉,怕请不了孙文姝回宫后会被钱后打死,但现在死的人却是钱后。我身上的气味极淡,只有西日昌每日挨得近闻到,左荃珠如何能一次擦肩就觉察到?只有一个解释,她的鼻子比常人灵敏。
我问苏堂竹:“苏太医,你觉得我身上香吗?”
苏堂竹点点头:“第一次你扮作乞丐的时候我就闻到了。”过了一会他道:“我们成天跟药石打jiāo道的人,对一些特殊香味都很敏感。”
话到了这份上,左荃珠再不言语,一味垂首跪着。我知她犹在挣扎,便安静的等待她崩溃。
我想到了很多,既有毒药,必有配药,鸾凤宫搜索下肯定能找到其中几味。而谋杀一国之后的罪名株连九族,左荃珠非但不蠢,还很聪明,她为何要杀钱后?
她确实是个聪明人,一直咬紧牙关,不知沉默了多长时间,令我想不到的答案送到眼前。在外等候的宫女宦官鱼贯入内,竟全体跪我,二位服侍钱后多年的侍女中一人道:“大人,是我害的娘娘。”
语出惊人,我马上联想到之前她二人及左荃珠都说钱后死前忧郁,敢qíng这些人都串通好了?
那侍女平静道:“奴婢孑然一生,一死无累。请大人放过旁人……”
一宦官抢断道:“大人,别信她,是奴才gān的……”
跟着这些人都纷纷开口说自个杀的钱后,把苏堂竹看得目瞪口呆。
我忽然站起身来,所有人都止住言语,目光齐刷刷的盯着我。
“我要听实话!”我指着左荃珠,“如果我没料错,应该由你来解答!”
左荃珠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卷起她的双袖,本该藕白的双手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烧疤,星星点点的针眼,惨不忍睹。一侍女哭道:“皇后娘娘早就疯了……”
事qíng的真相在众人你一言我一嘴中渐渐分明,钱后失宠之后又失德,残nüè下人,已有三位宫人被她杀死。陈隽钟手下的人看管钱后,仅限制她出宫,而不能出鸾凤宫的她更加凶残,每位宫人身上都留有钱后施nüè的疤痕。想到昔日钱后可以无qíng的砍去芷韵双手,她又怎会对下人体恤呢?
所以钱后是被鸾凤宫所有宫人联手杀死的,而钱后自个才是真正的凶手。她众叛亲离,连长年服侍的心腹都最终bī于无奈取她xing命。
我撕去了苏堂珠的几页症书,得出结论:“皇后娘娘抑郁而终。”
众人喜极再泣,搂作一团。他们的勇气改写了他们的命运,这便是寻常人的勇气,狗急跳墙,人被bī急了,什么都做得出,何况这是在大杲,大杲多勇武。我重将目光转向左荃珠,惟独她依然保持沉默。恐怕正因她的加入,鸾凤宫才有了今日的一幕。谋划、毒药、齐人心,这些都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左荃珠亲自送我出鸾凤宫,出了宫,苏堂竹回太医院,左荃珠依然送我。入夜的宫廷回廊上,我停住脚步,冷冷道:“你想对我说什么就说吧!”
左荃珠又要下跪,我道:“还嫌不够碍眼吗?”
她轻声谢过,顿了顿后道:“大人,奴婢也知道皇后娘娘有活着的必要,以陛下的睿智,皇后娘娘应该再当上几年的。”
“这话不该你说。”
四下无人,左荃珠大着胆子道:“大人,或许奴婢该尊称你娘娘才是。”
我一惊,只听她又道:“断定娘娘身份的是钱皇后,她听人议论大人在朝庭上显露女子身份,就一口咬定大人就是贞武皇后。钱皇后或许不够聪明,但她一直惦念着贞武皇后。”
我盯着她,越发觉得她很能耐。能二次判断出我的身份,聪慧并且犀利。能以下犯上,毒杀钱后,有胆有谋。
“奴婢做的事及向大人说的话,都是死罪,但有些话奴婢不说死不瞑目。大人能袒护孙才人,放过鸾凤宫一gān人xing命,比之钱皇后的无德无qíng,大人胜她百倍。天下乃有能者取之,宫廷中亦是如此。人心所向众人投奔,人心相背,墙倒众人推。我大杲已有了qiáng君,所缺的是位能匹配的帝后。钱皇后也好,宫内众多妃嫔也好,都难望前董皇后董太后项背……”
“住口!”我打断。她却笑了笑,“大人难道还未察觉,在陛下选秀之前,甚至更早,大人已然是陛下心目中的不二人选。贞武之名、西门之姓,随侍之任,为的都是什么?”
要她说不说,不要她说滔滔不绝。我多少有些怒了,握紧拳头,骨节脆响。
左荃珠再次跪地,这次我没拦她。夏日的huáng昏斑斓的折光,半映回廊墙壁,半照我们身上。她在赌,压上了身家xing命甚至压上更多的赌注,她为的是什么呢?向我投诚?还是想彻底改变她自个的命运?
宫廷的女人简单可分为二种,一是权术型的,这类女子无qíng冷酷,只关心她们的地位是否牢固,她们的皇子能不能当太子。另一种是女人型的,她们爱着帝皇,只想要宠爱,幻想着不可能的白头携老,三千宠爱于一身。
左荃珠无疑更接近第一种,死去的钱后是第二种。
卷八;13
13
最终我默然回了昌华宫。我不知道左荃珠该失望还是庆幸,杀她很简单,不杀却很难想象以后她还会做什么。
难题我jiāo给了西日昌。隐去了左荃珠的说词,我向他如实禀告了鸾凤宫之事,他只思索片刻,就下旨提了左荃珠品级,转到太医院做女宫。
晚膳后,西日昌才对我道:“你被她拖下水了。”
我一怔,他拉着我的手又道:“这小女子该杀,我留下她给你玩几年。苏世南不久将回盛京,有他坐镇太医院,放十个左荃珠去都掀不起làng。”
钱后之死暂告段落,但她的死却使我对西日昌有了新的看法。夜深人静之时,我侧望身旁的男人,他说我初醒时恬淡无yù,而他自个沉睡时也一样圣洁光华。上天赐予他的美貌,只有在这一刻才完美展现。
皇宫是天地下最黑暗最冷酷的地方,生于斯长于斯的西日昌,心底如何不黑?要想不被杀,就得杀人,要想不被骗,就得骗人,要想不被人踩在脚下,就得践踏人。正是同样原因,左荃珠等人不想被nüè待致死,就以bào制bào除了钱后。皇宫不讲qíng义,只论成败。
从小耳濡目染皇宫黑暗无qíng的帝皇,大约年少时就埋葬过人xing,看多见惯习以为常。本该麻木绝qíng的他,现在却娴熟运用起各式面具,且每一面都做到极至。当明君就是明君的样,作qíng种就是qíng种的心……他其实活的比任何人都辛苦,恣qíng纵yù不过是宣泄男人最原始的一面,如果连这一面都不能放肆,我想他就真的丧失人xing了。
我搁在他身上的手不禁轻轻抚摸他的胸膛,帝皇之心就在里面,坚硬却千创百孔。世人总觉得自个所受苦累远胜旁人,世人总觉得旁人难以了解自个苦楚,我也如此。我何尝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的内心,只想着自个的人只会曲解旁人,一切由自个的喜好出发,归于自个的喜好。
他忽然捉住了我的手,平摊开,贴在他胸口。我的心猛地一跳,时光仿佛凝固,月光一闪不闪,夜风不知何时休了。
静止非常短暂,他很快拖着我的手,沿着胸腹往下,往下。
惊醒他的代价是密集的云雨,夏季的雨总是很大,覆盖地表,涓水成溪,流淌翻旋,砸溅在无遮蔽的路人身上,铺头盖脚,湿透全身。少年不知淋雨伤寒,还道豪慡,痛快淋漓尽致的宣泄,是极乐。少年满腔抱负,空泛天地,是莫名,是意气。我还年轻,却老了心境,所以我撑起了一把伞,以双手。
我紧紧抱着的这个男人,无论他真心假意,无论他多少面具,他坦诚了对我的qíngyù。至于别的,我从来不指望。
天地之音,雨打琵琶,一声声一片片,震弦动琴。铜山西崩,洛钟东应……
雨过天晴,彩虹七色。男人舒展的笑颜堪称人间绝色的,也只有他了,只是话出口,依然如故。
“什么时候才能吃饱?”
我蜷缩着,一颤。
卷八;14
14
次日起身,便腰软腿酸。多吃一顿夜宵吃撑了我,而有人还没吃饱。中午之前,西日昌使人知会我,午后免了当值。虽然这点酸软我能忍受,但能免则免最好不过。
下午我弹了会琵琶,直到蒋贵人来访。我瞟了眼答喜,借故回了自个寝室。躺在chuáng上,我想大杲后宫将百花齐放了,皇后的位置空缺,该有多少女子眼巴巴着?可惜那位置虽好,却是致命坐席。不死不能坐,坐了就要死。
扇侍在房外拉着风叶,轻柔的微风房中浮动,盛京的盛夏催人入眠。待我苏醒,已是huáng昏。晕红莹huáng的房间里目不转睛的一双丹凤流彩,令人屏息的艳。我定一定神,这才发现艳的人还有我。面纱不知何时摘除,单薄的夏衣大开衣襟,抹胸挪移到腰际,裙摆褪到脚踝,chūn光一露无疑。
这人是色到骨子里了,乘我睡着,竟轻手轻脚是剥脱了我,剥成他喜欢的样子。
“好看吗?”我撑起身子,衣裳滑露肩头,几乎全luǒ了上半身。他盯看着发出一声倒吸,然后道:“好看是好看,就小了点。”比画着,“要这么大,不,这么大就可以了……算了,现在这样也好。”
我慢慢穿衣裳。他本来就离得近,这会凑上来,帮我提上了衣裙,只是那一双眼尽往不该去的地方了。我穿上衣裙,伸出一脚,弓脚背一点他大腿。“哪像你,一碰就大了!”
他捉住我的脚踝,“你倒是瞄准了来呀?”
我连忙缩脚,他由我挣脱,只是面上那笑意映过了霞光。我默然,不能跟这人接茬这号话,他全当受用了。
“昨个累着了吧?”晚膳中他问。
我如实道:“还有些酸乏。”
他微微笑道:“你算厉害的了。”而后他转了话题,jiāo代了鸾凤宫的安排,总算他没让那些宫人殉葬,分别安cha到别宫去了。后宫暂由柳妃掌管,孙才人提级,宫里又多一位贵人。
晚膳后,他牵我回了寝宫。huáng昏那一出放过我,合他向来不用饿兵的原则,但喂饱了我通常都意味着帝皇又要出征。
一入房,他果然就搂着我上了chuáng。我为他打开长发,宽了衣裳,而他早把我剥个gān净。帝皇的手速又快又准。
我平躺在chuáng上,仰望着他。琼枝玉树跟着就要云兴霞蔚了吧?我探手抚了抚他的肩头,他却含笑道:“伤兵一个,还想怎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周梦周坏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