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第一次对柳妃说了真心话:“向来都觉姐姐聪察,而我更信陛下的眼力。偌大的后宫,也都是姐姐cao持。明景堂上,我一日看清所有妃嫔的面目,她们之中,惟有姐姐值得信赖。姐姐于我真qíng,我一直铭记心内。”
柳妃动容,不过当她看到胥红的表qíng,就转了微笑。以柳妃的察言观色,她已看出我身旁这女子不明就里。
“西门。”柳妃马上换了称谓,“过去的事不提了。你说的这二事,我觉着除了牵涉到你,还有白、邱二妃。皇子遭遇意外,是宫廷大事。但我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你需暗访。”
我称是。暗访我已委陈风进行,而柳妃给的提醒更重要,她不愧为大杲后宫真正的当家,一语点明事qíng的关键。邱妃的妹妹及邱氏现在风头正劲,已然危机到白氏。无论此事背后真正的暗鬼是谁,他或她利用的就是白、邱二家的间隙。
出了柳妃的宫殿,胥红按捺了许久,还是问道:“大人,如果是那二位暗中较劲,扯上大人有用吗?”
我停下脚步,望了眼她红扑扑的脸蛋,微笑道:“你看,已经把我拉了进来,你说有用没用?”
胥红似懂非懂的点头。
“走吧!”我与她并肩行走于飘雪中,雪似乎小了些。现在我不觉得她一无是处了,她没追问柳妃为何称我小八,倒问暗中之人为何牵拉我,确实又长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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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我入彀的还有西日昌,前往憩月宫路上,我想明白了他的用意。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稳定的后方也包括他的后宫。先后排除了西秦、南越的暗桩后,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消除大杲后宫本身的不安定因素。现在发生的二件事儿,他正求之不得。
他并非不爱他的皇子,平日他疏远他们,这次不看望他们,都在为将来谋划。按他的话说,现在他们吃苦,可免将来遭罪。不宠,是一位身为帝皇的父亲对儿子的爱护。身在帝王家,即生在人心叵测中。经历过年少的挫败,可造就日后的坚韧。这也是西日昌的亲身经历。
我发觉身边的胥红到了身后,越近憩月宫,她走的越慢。
“怎么了?跟上。”
红扑扑的脸已被风雪chuī白,胥红快步上来,对我轻声道:“是去憩月宫吗?”
她不安的样子让我想了片刻。
“王才人?”我问。
她点头。
我笑了笑,道:“没事。听我的。”我离开宫廷隐居南屏的二年半内,大杲后宫里她和王才人争宠,结果是她升为嫔,王才人生了三皇子。很多人都不明白,无出的胥红被提升品级,该母凭子贵的却始终是才人。我以前也不明白,现在则清楚了,那是西日昌不喜欢王才人。他甚至可能也不喜欢三皇子,他让人觉得他最喜欢三皇子。他若真喜欢,为何不敕封王才人?
“有三句话,你可以用很久。”我微笑道,“一句是,‘不敢’;第二句是,‘大人,你说的对’;第三句最简单,就是‘是的’。如果这三句都不能用,你就闭紧嘴巴。如果对方还要追问,你就从三句话里挑一个比较妥帖的。”
胥红沉重的点头:“我都记下了,多谢大人。”
后半路无语,我们安静的进入了憩月宫。我请见邱妃,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侍女才回禀,邱妃今日抱恙,不见客,有事可找王才人。我谢过她,道不必了。其实即便见到邱妃,我也没什么话多说,在这节骨眼上,她不见我倒很明智。就是不知她是嫌我而不见,还是得了消息不见。
从正殿走出,胥红似放下心头重石。长长的空dàng回廊上我问:“王才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胥红答:“跟我差不多吧!”
回廊曲折,二旁风景倒素洁。雪停了。眼看还有丈余要穿过内门,我耳畔却响起了慕西雁的声音:“前面有位宫女等着撞大人,她手上有烫物。”
我没有停下步伐,转面对胥红道:“你知道田乙乙为何遭人厌恶?”
“不知……难道不是她品行不端吗?”
“她泼了婉娘一身。”顿了顿后,我道,“我最讨厌鬼祟小人。”
我带着胥红进入内门,一捧茶盘侍女与我们擦肩而过。她低着头,茶碗在盘上发出轻微的颤声。胥红回头多看了一眼。
我们走远后,我问:“刚才那侍女你认识吗?”
胥红答:“认识,是王才人的宝林。”
我立时明白,慕西雁误解了,那人要撞的是胥红。王才人现在的品级比胥红高一级,生出点事端,我这个管辖侍卫的卫尉处置不了后宫的女人事,她好乘机奚落胥宝林。估摸她也没多大能耐,顶多下下胥红面子,糟蹋身衣裳。而看刚才那宝林的样子,就知主子是什么德行。欺软怕硬,小人嘴脸罢了。
接下来的几宫,我就顺路去了,都没大的收获。我不能把话挑明了说,只能扯些宫廷的侍卫守护周全不,影响主子们平时作息不,诸如此类。各宫的妃嫔回应态度不一,有的拉拢,有的平淡,还有少数倨傲。期间我与胥红在孙文姝那用饭,再加上蒋琼英,倒也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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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huáng昏的时候,我再次步入琼树宫。琼树宫内,宫人面色都不好看。我等了很长时间,白妃才在侍女相扶下蹒跚而来。
“大人,你又来了。”白妃的语气很倦,听不出怨只有忧。
我仔细询问了早上的qíng形,白妃道二位皇子只跑离侍卫视线一会,就出事了。二皇子西日云庄说没看见人影,只觉背后一阵风,腿就折了。他一呼喊,大皇子西日士衡回头,跟着就倒地不醒人世。
“我想见下二位殿下。”
白妃凝望我半天,才点头。她身旁的侍女斜我一眼,扶她起身。
我跟着白妃先见了二皇子,苏堂竹正在陪他说话,见我来了,苏堂竹道:“二殿下足伤养个半月就可下地。”
我点头,他意思是二皇子伤的不重。与二皇子客套几句后,我随白妃去了大皇子房里。临走前,苏堂竹对我微笑着挥一挥手。
西日士衡房里是苏世南,我们进房后,他不发一言伫立chuáng旁。白妃问qíng况,苏世南依然沉默。白妃就哭了。
我一直望着西日士衡,清楚的看见他睫毛颤动了一下。当下我全然理解了西日昌的话。
你自己看下就明白了。
西日士衡分明清醒着,却要装昏迷不醒。
“白妃娘娘,可否容我单独查看下大殿下?”
白妃一愕,她的侍女忍不住道:“就是西门大人走后,二位殿下才出的事,西门大人的好意,只怕又给殿下惹来灾祸。”
“住嘴!”白妃喝止,“还不给西门大人赔罪。”
侍女不甘不愿的道声不是。白妃低低对我道:“西门大人,我把士衡jiāo给你了。”
我微微惊讶,她愁苦道:“我其实知道大人是个好人……”
“不敢。”
我身后的胥红点头。
“我们都出去吧!”一直沉默的苏世南忽然开口,“让西门与殿下独处下,或许殿下就好了。”
一gān人随后而走,我叹了声,白妃和苏世南都话中有话。一个意思是相信我没有害她儿子,一个则让我唤醒大殿下。
坐在西日士衡chuáng畔,望着少年酷似其父的面庞,我轻声道:“我知道你听的到。现在我给你说个故事,关于你父皇的。”
西日士衡毫无反应,呼吸不变。
“很早以前,当陛下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与明帝兄弟俩一同登月照宫的未央阁。明帝走的又快又稳,陛下则小心翼翼,由此炎帝以为明帝有胆魄,陛下怯弱,从此宠爱明帝,不喜欢陛下。可陛下真的胆小吗?陛下从来不胆小,他走的慢走的小心,是因为那时候他就明白自个的身份,他是大杲的重要皇子。”
“陛下度过了不受炎帝宠爱重视的年少时期,养成了坚qiáng的xing格。既然不被看好,就要努力积蓄来日被重用的力量。相信在那个时候,连陛下自个都无法确信他的明天。陛下能一步步走到今日,除了不懈的努力,还有时世的因素。没有人从小就知道将来会做什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要想力挽狂澜首先得学会顺势而为。”
西日士衡依然睡着,但呼吸稍有变化。
“殿下和陛下很像,虽然到此刻我只见了殿下二次,但却觉着你们不仅面容像,xing格也接近。不轻易信任,不放开胸怀,在没有获得足够的力量前,擅长保护自个,掩饰自个。”我顿了顿,苦笑道,“其实我也是,但我没你父皇那么聪明,他不轻易信任旁人的同时,还会适应周围的人事。很多人以为他无qíng,可一位无qíng无义的君王如何能获得那么多臣子的爱戴?我也是逐渐明白,他心里装的东西太多,淹没了qíng感让我误以为他很无qíng。陛下是你的父皇,也是所有大杲臣民的君王,寻常的qíng感流露对他来说何其珍贵,因为珍贵,所以我们看不到,只能一点一丝感受。”
西日士衡又颤了下眼睫。
我沉默了一会,道:“你的母妃为你和二殿下担忧……”
“滚!”西日士衡忽然咆哮一声。
我黯然起身。看来我是失败的说客。
当我走到门口,西日士衡却低声道:“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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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回去,西日士衡已坐起身来,盯着我的眼道:“西门卫尉,有人想害你。”
我温和的问:“殿下如何知晓?”
西日士衡道:“那人一踢断云庄的腿,我就知他不想取我们xing命。但我不想也断条腿或胳膊,就假装吓晕了。”
“殿下当时做的很对。”我又问,“那殿下有没有看清来人的脸?”
西日士衡深深的望着我道:“没有,她是个女的,和你一样,面上蒙纱。”
我笑了笑:“多谢殿下。”
西日士衡惊异的望我:“你能明白?”
我收了笑,正色点头:“殿下不醒,自然不会对任何人说看见一位很像我的凶手。”
西日士衡喃喃道:“说了又有何用?说了反倒被人当棋子,我讨厌被摆布。”
我低声道:“殿下做的很好,我误解了。”
西日士衡变了眼色,同他父皇一样,斜挑的丹凤she出一股狠劲:“要我相信你也没那么容易,把面纱摘了,我要看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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