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日昌笑了笑:“是啊。总算你没抱着桃子上书院。”
“纥吕为何会战败?”我打断了他的取笑。史书上记载,纥吕是燮王朝的一员虎将,可惜生逢七国战乱,最终死于保卫燮宫之役,而获胜的一方正是西日昌的先祖,那位改了西门姓氏的开国帝皇。大杲的史书只有寥寥几笔,讲述的极其模糊。大意就是先皇在这场攻都城大战中,铁骑慑敌,大败纥吕。而别国的史书上书的却是,纥吕不知病了还是另有隐qíng,居然没有与杲帝正面jiāo锋,就战败了。
西日昌收了笑,正色道:“你很快就会知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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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纥吕的殿堂,我跟着西日昌踏上了那条当日未探明,机关凶险的地道。纥吕手中夜明珠的光亮很快湮没在黑漆漆的曲折甬道后,而西日昌没有携带那盏油灯。
空气里渐渐弥漫开一股陈腐气味,黑暗中西日昌道:“当年我西日皇朝也是迫不得已,必须拿下燮宫。七国之乱前,大杲占据北方僻隅,根本排不上七国的座次,只是北部蛮族,本身的人口还不如当年你黎族鼎盛时期。”
我点头:“那是个奇迹,大杲的崛起。”
西日昌却摇头道:“不是奇迹,是战略的得当,和运气。”
“我们少人少地盘,所以抢人攻占城市。”西日昌解释道,“和黎族不同,大杲全民皆兵,虽然人少,却是一支qiáng大的军队。先皇花了五年时间,攻占了由北往南的二十七座城池,开拓了一条通往中原的大道,问题也由此产生。首先是攻占容易,养蓄和发展艰难。越往南打,南部的城市和民生与我们北方差异就越大。其次我们侵占了燮国的一小部分领地,燮国一直在反击,守城战艰巨,而别国也在虎视眈眈。在这样的时候,只有二条路可走,一是放弃部分南部攻占的城池,着重发展巩固后北方。要放弃已经到手的地盘,就是放弃用血汗和军士的xing命换来的成果。先皇和他的将士们全体否决了这条路。而另一条路就是攻克燮都,完全控制所有北部区域,彻底打乱七国局势。”
“这第二条路现在看来,很卤莽风险更大。谁知道攻占燮都后,别国会不会乘我们脚跟未稳,再来争夺燮都呢?而且纥吕不是庸碌之辈,甚至可以说,他是位天才将领。”
转了个弯,前方忽然光芒大作,明亮的白huáng照亮了地宫。我捉着西日昌的手不由一紧,眼前宽敞的甬道上,遍布一条条血色丝路。脚踏着不觉,此刻才知其中玄妙。无数条血色丝路,勾勒出复杂的图腾,比先前那二排壁画上所绘,更庞大更细致。庞大的是结构,细致的是纹路。这血色图腾不止脚下地面,它涵盖了左右二面墙壁。总体纵观,我们所在的居室,就是一间古怪的入口,光亮都从密集纹路的拱门里穿she而出。
“哦,这是一只右手,最凶险的右路。我们所在之处,是它的右掌。”西日昌抬头道,“你看上方。”
我惊讶的看呆了。我们的头顶上方,是无数枚细小的铁蒺藜。铁蒺藜的方向各异,但可肯定,一旦机关开动,它们能笼罩这间居室。
“放心,它们都是死物。就算是活的,我也能带你安然过去。”西日昌轻轻笑了声道,“南越人估摸也笑话了我们大杲好几代帝皇,白占着宝库却不知晓。可他们白送我一个花重,胜过世间所有死物。”
“花先生还好吗?”他提及花重,我便问了。有大半年未见花重,更不知这一年多花重住在哪里。
西日昌道:“好得不能再好,就在前面发疯呢!”
我们穿过拱门,光亮的源头立显。在长长的类似圆柱形通道二旁,镶嵌着二排夜明珠。明珠们jiāo相辉映,照亮了前路。地面和墙壁上依然布满血色纹路,扭曲盘桓,不能细看,在明光下细看就会眼花缭乱。
“好大的手笔!”我心下暗思,以西日昌的禀xing,决不会开出这么条奢侈的照明路。他有钱却很少乱用。
“这地宫还没完全造好,就这一条道,làng费了多少财物,这就叫明珠暗投。”果然,西日昌道。
“接上前面的话题,纥吕一直按兵不动,直到大杲攻克燮都附近的城池。这就到了战局最关键的地方。你猜纥吕在想什么?提示你,他可不是手下无兵,燮王也非昏君。”
我沉吟道:“那他之前就是示敌以弱,谋划着一举擒敌。”
西日昌笑道:“答对了。”
“这就是所谓的运气?”
西日昌道:“是的。你看到里面的东西就知道燮王的野心,和纥吕的打算。”
通过更大的拱门,我们来到一座辉煌的宫殿,明珠与水晶各占半壁,其间更细密的血色纹路,和殿中整齐排列的铠甲,兵器,令我错觉仿佛进入了魔shòu的脏腹。
腐朽的味道正是来自几千副铠甲。
“这些军备当年是好东西,现今是废物,过去那么多年,老式的铠甲即便保存完好,也用不上了。”西日昌随手掂起一副,布片从铠甲上松落,“很重,太重。”
我也提起一把长剑,试了下锋芒,比起大杲军士们所有的兵器,稍微次了,但在当年,算得上利器了。
西日昌丢下铠甲,“走,去看看花jú子。”
我随他往里去,不久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又穿过连接排序的五道拱门,我见着了花重,他正忙于案牍。案上的文纸各类书籍堆得乱七八糟,而花重听到我们走入,头也不抬,只笔走龙飞,不知道在写什么。
“陛下!”一旁几个侍卫和工匠放下了手中活计,起身行礼。这几人的身后,我看到了几具古怪的器物。
西日昌示意他们继续,对我道:“你看到了吗?那就是燮国的秘藏武器,可惜他们没机会用了。他们留着后手,我大杲前辈们也留有后手。那就是速度。谁也想不到,大杲的铁骑军在之前所有战役中表现的攻城速度都是刻意放慢的。一个时辰,在纥吕还来不及准备完全之前,大杲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燮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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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就明白了西日昌的意思。纥吕本不应败,但他败了。燮示敌以弱有其用意,譬如说诱骗它国,凭仗着秘藏武器,待战局关键时刻反败为胜。由此而推,燮真正的敌人并非大杲,燮王及纥吕迟迟不动用地宫下的武器,是怕过早惊动对手,这就给了西日皇族一统北方的机会。他们没有料到,区区一个游牧民族,不仅打通了北方的城池,还在燮都爆发了一场速度之战,而他们真正的对手一直在观望,并没有动手。期望战役获胜最大化的燮最后惨败,输的憋屈输的冤枉。让纥吕让燮王朝饮恨的还是他们自个。
若他们开始就放手一搏,大杲不可能获取那么多北部城池,而燮面临的就是另六国的或围攻或忌惮。以一对六胜负难论,但总比被大杲灭国来得qiáng。可是他们太相信自个的能力,太执着全局的胜负。或许还有别的因素,结局是燮败了,真相也随之湮没。现在西日昌告诉我的,就是大杲单方面的判断。
西日昌带我继续向前,随着通道的变窄,光线也越来越暗,直到一段路只有一颗夜明珠照明,地宫的面貌全然改变。血色暗纹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惨青色,青森森的纹路风格也截然不同,粗犷挥洒,又行云流水,不仅遍布脚下和二面墙,连顶上也绘了。
“这位地宫设计者,应是位画师。”我边走边说。
西日昌笑了笑道:“你知道燮王朝如何区分好人坏人?”
“你说。”
“很简单,以貌取人。长相俊美的是好人,丑陋的就是坏人。”
“有这么简单?”
“哦,复杂点还有,面庞白的是正义的,黑的就是邪恶的。”
我无语。这评判标准颇似西秦的鼻祖。西秦人就爱以貌取人,能在西秦身居高位的,无一不容貌过人。老贼、李雍、还有纳兰冠英无不如此。倘万国维生在西秦,也许只能当街头混混。
“以貌取人的风气,历来就有。”西日昌想了想道,“鹏国有位君主,应该是鹏宗王吧,他貌丑,有次接见别国使臣,宗王让手下代替了,他自己充作侍卫,站在一旁。结果使臣回国后道,宗王貌美无双,不过他边上的一个丑侍卫气度不凡,若不丑该是位将军。可笑吧!”
“还好。”
“黎国有位仁王。”西日昌慢悠悠的道,“貌极丽,身手也不错。”
我黯然道:“黎仁修死于貌美。”
“恩,你家的事。”
黎仁修是我黎族最早的君王之一,英武能战,貌美。有一回他遭刺客暗杀,他手刃三名刺客,只是脸上受创,坏了容貌。是时,医师为他治疗包扎,他不听医嘱,扯下面上伤布,流血不止而亡。
这是我黎族的秘闻,西日昌能随口道出,显见做足了调查考证的事儿。但这不是可笑,而是可悲。
“其实你的先祖黎仁修并非亡于面伤。黎安初为何而死,他就为何而亡。”
我一惊,停下脚步,问:“你说什么?可有凭证?”
西日昌道:“天一诀的秘密,我查了几年,才稍有眉目,却是如何都想不到,这真正的答案就在我们住的宫殿之下。”
他大步往前,我急忙跟上。眼前已到了一处阶梯,往下,深邃幽暗,灰光蒙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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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很危险,如果将地宫看作一个人,那这里就是他的腹地。”西日昌沉声道,“若非有花重,这腹地就是一座墓地。花jú子啊,正是这处墓地的钥匙。”
“怎么说?”我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阶梯过后,是一座诡异的石室。我们进入的是石室最大的石门,室中另有七门,七道石门上分别雕刻着与来时入口相近的鬼怪妖shòu。
“八卦你我都知,但我没兴趣深研,你有兴趣吗?”
我摇头。“花先生就在演算那些?或许唐长老也有兴趣。”
西日昌笑了笑,忽然问道:“天一诀有多少外篇?”
我一怔后答:“七篇。难道这是……”
西日昌点头道:“建造地宫的这人与天一诀有关联。不过他应该不是位武者,而是位地地道道的老学究。”
“他把天一诀用于建筑地宫?”我觉得匪夷所思。
“若我没有料错,你最不喜欢修炼的就是外篇第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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