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横波觉得这样也好,吁一口气,眼看夜市人群熙熙攘攘,心口不由发紧。
希望那两路已经被拦住,不然……
“你去通知百姓,今晚这里管制,让他们立即散开吧。”
“帝歌戒严令只有宫胤才有资格发布,需要军队执行。”耶律祁道,“我身边没有带过多护卫,也没带印信,去驱散百姓也没有效果。”耶律祁看她脸色正经,倒也不再随意,解释道,“今晚本来已经戒严宵禁,只是玉照龙骑和亢龙军都去查抄桑家隐藏在帝歌的大小势力了,御林卫出来得较慢,估计过不了一会,百姓们就都要散场回家。”
“太慢了太慢了不是早托人去通知了吗宫胤和御林卫gān什么吃的昨晚用力过度了吗……”景横波正咕哝,忽然听见前方一阵嘈杂声。
探头一看,是一队车马突然冲入前方夜市,那群人护卫衣衫鲜亮,横眉竖目,不断拿鞭子抽打那些四处行走的百姓。
“闪开!闪开!都督公子驾临,立刻回避!”
鞭子霍霍有声,百姓抱头躲闪,孩子的哭泣声和女子的尖叫声沸乱成一团,前方正是琉璃坊中心地带,有一条玉带河,河边红灯倒影,河上拱桥如月,向来是琉璃坊风景一绝,也是人流最集中的地方,来琉璃夜市的人,多半都喜欢到这里逛一逛,此刻桥下人群被驱散,攒成一团东奔西走,不住有人被撞惊喊,夜市上顿时乱成一锅粥。
“什么都督公子?”景横波柳眉倒竖,“这里能驱马吗?扰民!”
“哎,你可别急着骂,说起来这该算你亲信呢。”耶律祁忽然笑盈盈开口。
“啥米?我亲信?”景横波不可置信地回头。
“大都督,是亢龙军大都督,掌管亢龙军在帝歌一切事务,是宫胤的嫡系,你现在和宫胤jiāoqíng这么铁,他连听政都默许你去争取了,这亢龙军的都督,岂不就可以算你亲信?”耶律祁似笑非笑,话里也不知是揶揄还是感叹。
景横波依稀想起这位大都督,很沉默,一张黑脸极方正,如果用纸剪个月牙蒙脸上晒半个月,大抵可以冒充包拯,这样的人物一看就很正统,不正统也不可能得宫胤信任,怎么教出这么一个儿子?
“宫胤也是,怎么不让手下好好管教管教儿子?瞧这跋扈样子,好像这附近百姓都习惯了,一看他来就躲避,明摆着扰民不是一次。”
耶律祁挑眉,笑而不语,成大都督宠溺娇儿自然有他的原因,不是谁都可以gān涉的,帝歌谁不知道,得罪成大都督也许没事,得罪成大都督的儿子一定有事。
当然,他才不会帮宫胤解释呢。
不过随即他便听见景大女王自说自话,“不过也怪不得他啦。管得到大都督,还管得到人家家里事?慈母多败儿,这个一定是独子。惯坏啦!”
耶律祁转个身,懒得和她再讲——好像女王陛下,把右国师大人也惯坏了!
他刚刚转个身,就听见身后景横波忽然“啊”一声。
等他一转头,也不禁“啊”一声。
景横波又不见了!
……
景横波惊叫,是因为看见那辆自己一直在追的马车到了!
灰黑色的马车,宛如鬼魅般,从三岔街口的那头出现,直奔这桥下最热闹的地方而来。
景横波来不及多想,身子一闪已经出了马车,再一闪,已经到了冲来的那辆灰黑色马车上。
马车上的车夫正全神贯注奔往目标,准备在人流最密集的玉带桥下点火,忽然觉得身边不对劲,一转头,就看见了景横波。
景横波心中忽然一跳。
她竟然没在对方眸子里看见惊讶!
不好,对方有了防备!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身后忽然“呼”地一声响,是人打出的拳风,劲风猛烈!
景横波唰一下不见了。
下一瞬她在车下,气急败坏地看见马车擦身而过,车上帘子一掀,一双冷漠的眼睛警告地盯着她。
景横波怔怔看着那人的眼睛,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能下这么大决心去死,桑家当真有这么大魔力?还是这些死士,其实另有苦衷?
车子轰隆隆向前驶去,一往无前。
她只怔了一瞬,随即一跺脚,身子又一闪。
下一刻她出现在桥下,人群之前。
马车上的人已经有防备,她很难阻止,那么只有赶紧通知百姓。
“让开!让开!”她迎着人群,大声呼喊,“马上有危险,让开让开!”
她的喊声被淹没在纷扰的叫喊声里,百姓正被桥下那群公子恶客驱逐,四散纷走,哪里有人注意她的叫喊。
景横波倒稍稍放了心,因为她发现,百姓被驱赶下桥的时候,很多人是顺着桥两侧直接分流,而桥两侧旁边有隔离便道,马车是无法驶上去的。这样一旦马车自燃,杀伤力会没有预期大。
不过桥下那块区域被那都督公子占据,万一马车冲来,倒霉的也是这些人,虽然这些人都算人渣,但好歹是人命,她决定还是勉为其难救上一救。
“你们也快让开!”她对人cháo那头那都督公子挥手,“马上就有……”
耶律祁在另一边下了车,要过来,却被四散的百姓阻挡住。
“哟,那里有个小娘们!”那都督公子倒是看见景横波了,毕竟在向外流散的人群中,一个逆流而行的人就特别显眼。
“哟,那小娘们在向我招手呢!”那惨绿少年隐约看清了景横波的容貌,却没有听清她的话,只见她着急招手,顿时心花怒放,鞭子一指,道,“给我抢过来!”
一群护卫立即如láng似虎推开人群扑过去,“小娘子,站住!我们公子要找你看玉带河景!”
人声纷扰,景横波也听不清那些家伙的话,只看那神qíng便知道不是好事,此刻她也无心理会,一回头,正看见马车已经冲来,迎向一批被驱赶得走错方向的百姓,车辕上的人正在冷笑,举起了手中乌黑的火石,火光一闪,映亮他惨青的眉眼……
“耶律祁!”她什么都顾不上了,用尽力气大叫,“拦住他!”
耶律祁本来冲她而去,但习武人的警觉也让他眼观八方,隐约中也觉得那辆马车不对劲,听见景横波呼叫,立即停步,反身腾空而起。
马车上死士终于抵达人群中心,正嘴角噙一丝冷笑,将手中火光掷下!
只需一丝火光,马车便会立即燃着,然后内部枢纽自动cao纵,会成为横冲直撞的杀人凶器!
“砰。”忽然一条人影,pào弹般撞了过来,砰一声将点火的死士撞倒,脚一勾勾住了车辕,呼地一声风车般一转,手一抄已经将快要落到车身上的点燃的小火折子抄住。
呼一下那人从车下翻了上来,面色铁青,正是耶律祁,他还没站定就猛地一挥袖,将窜出来的两个死士啪啪两声又拍了回去。
他已经嗅见那油泥的特殊气味,顿时明白会发生什么事,眼色比寒冰还冷,这两掌含怒出手,打得那两人口鼻出血,爬也爬不起来。
人影一闪,耶律祁窜进车厢,将那两人拎起,其中一人颤巍巍地手伸到背后,耶律祁眼神一冷,手掌一拗,咔嚓一声那人大声惨叫,眼看着手腕便诡异地垂下,一根私藏的火折子无声掉落。
耶律祁脚尖一抬,将火折子兜在脚背上,顺脚一弹远远弹飞,回身又是毫不客气两掌,拍得两人吭也不吭昏了过去。
耶律祁又将车内搜索了一下,确定没有任何引燃物,也没有人可以再捣鬼之后,才拎起几个俘虏下车。
他还没站定,就听见尖叫之声,随即他抬头,眼神一冷。
……
景横波看见耶律祁及时出手,挡住了那火,顿时松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松懈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
这是第三辆车,前面两路到现在还没来,想必也被顺利拦下,属于帝歌百姓的浩劫,终于被挽回了。
松懈之余又有些遗憾——哎,姐这回可是做了一回无名英雄,为帝歌百姓出生入死,到头来都无人知晓。
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真要拿帝歌百姓的命来证实她的丰功伟绩,她才不乐意。
看着此刻百姓渐渐恢复平静的人流,她觉得挺有满足感——瞧,这份安宁,姐挣来的!
一松懈下来,她就觉得浑身无处不痛,这半天太紧张了,她揉揉胳膊,刚想走开,忽然肩头一紧,被铁钳般的手指狠狠抓住,猛然扳过身来。
对方用力太狠,她觉得肩骨都似要碎了,哎哟一声一抬头,看见几张凶神恶煞又饱含yín邪之气的脸。
“小娘子,”当先一人,将满口浊气喷在她脸上,“我家公子瞧上你了,乖乖跟我们去,陪我家公子赏赏花看看月,有你的好处。”
“去你妹啊,”景横波一偏头让过他的口气,嫌恶地道,“哪来的阿猫阿狗?让开!”
“我说姑娘,”一个金冠少年拨开人群,不热的天气款款挥着折扇,自认为颇风流倜傥地踱过来,“何必这么矫qíng呢?本公子素来怜香惜玉,不会舍得对你用qiáng,咱们一起评点这玉带河风月,观琉璃坊星火灿烂,岂不妙哉?”
“哉你妹的哉,”景横波懒懒斜他一眼,“长得像盆栽,表qíng很衰,苍蝇看了就倒头栽。”
她天生上扬眼角,翻眼白也像媚眼,那都督公子给她挑得心痒痒,也没听在意她说什么,嘻嘻笑着用折扇去挑她下巴,“姑娘,我说你矫qíng就是矫qíng,你若不是想引起本公子注意,何必刚才在那边又跳又叫又招手呢?”
“我那是救你小命,救你们小命!看那黑马车,真要撞上你们一起歇菜!”景横波感慨自恋的人哪都有啊哪都有,怎么都不学学她呢?多谦虚一人啊。
一群虎背熊腰的大汉怔了怔,都大声狂笑,“救我们?哈哈救我们?”
“那马车能怎样?”有人斜眼看着停下的马车,“我一脚就能踢翻个个儿!”
“哎,别笑话美人嘛,她说得也对,陪了我,也是救我一条小命呀,”都督公子明显当她调笑,因酒色过度而显得苍白的脸浮现一抹暧昧的笑,压低身子,“救了我的相思病呀……”
他的折扇缓缓顺着景横波下巴下滑,邪笑着去挑景横波的领口,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景横波忽然仰头道,“哗!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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