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_天下归元【完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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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

  继续?景横波愣了愣,实在没明白这没头没脑两个字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不是该下车审问吗?她还指望着或许就可以睡一觉不用连夜赶路了。

  随即她就明白继续是什么意思了。

  外头鞭子空抽一声脆响,骏马长嘶,马车立刻轰隆隆利箭般冲出。

  马车动得太突然,景横波身子被冲得撞向宫胤怀中,宫胤眼疾手快,衣袖一拂,黑漆小几挡在身前,砰一声景横波再次趴倒在小几上,胸被挤成了两摊煎饼。

  “尼玛……能打声招呼么……”景横波颤巍巍在桌子上挣扎,伸手努力拾掇,“挤扁了挤小了谁负责……”一抬头正遇上宫胤眼光,gān脆身子向前撑了撑,“怎样?是不是沟深fèng紧一线天?”

  宫胤的目光唰一下转过去,可惜马车里太暗,景横波没看出他的脸色是否有变化。

  她哈哈一笑,顿觉扳回一成,好不慡哉。

  马车忽然一颠,似乎撞上了什么物体,接着砰砰几声连震,震得整个马车都在摇晃,惨呼声接二连三,近在耳侧,还夹杂着后头牛车里翠姐等三人的惊叫。

  景横波心中一震,这才想起,刚才马车向前猛冲,而车前跪着俘虏……

  她猛地扑向窗边,还没扑到,就被一双手冷冷地拽了回去。

  “安分些。”宫胤的声音清如水晶冷如冰,听得景横波这样散漫的人,都忍不住颤了颤。

  手指靠在窗帘边,愣是没勇气掀开,她在黑暗中瞪大眼睛,默默数着马车撞上物体的震动,一、二、三、四……

  七!

  一共七下。

  最后一震尤其剧烈,什么东西砰一下撞在车顶上,再从车顶翻滚而下,景横波一抬眼,忽然尖叫。

  车窗上方,垂吊着一只血淋淋的胳膊,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大片鲜血噗地喷洒在淡绿竹枝窗帘上,似竹林里忽然开了一蓬血色大丽花。

  瘦子策马而来,手中长枪一挑,便将那被撞到车顶上的最后一个俘虏挑了下来,那人手指上的血在窗帘上长长地拖出五道印痕,似五把出鞘空回的绝望的剑。

  马车停了下来,景横波听见后头牛车上的呕吐声。

  她呆呆地坐着,被震撼得无以复加——这就是封建社会糙菅人命的残酷?人如灯糙风chuī灭,势似磐石压山沉?

  来到异世近一个月,虽沦落青楼,见多的却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就算初来那日被黑衣美人动辄杀人的手段惊住,也没有今日这般的残忍。

  想到刚才她就是坐在车上,车轮凶猛地碾过那些刚才还鲜活的生命……

  黑暗里她身姿如此僵硬,对面的宫胤也一动不动,冰晶般的眸子,第一次正视了她。

  看她的震惊,她的茫然,她被瞬间击碎的散漫,和她此刻眼底涌上的恐惧。

  这样的恐惧似乎有些熟悉。就在不久前,那座鲜花盛开的宫殿里,那血迹殷殷的一夜,那不能书于史册的,属于宫廷和皇权的带着血腥铁锈气息的杀戮和背叛……

  他坐得越发笔直,雪白的双手平平端放在膝上,浑身上下一尘不染,如不为世事所侵的谪仙人。

  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今日所见或许残酷,但如果一直不见,将来她直接面对的,会更残酷。

  景横波忽然站起,一把推开车门,也不和他打招呼,也不管马车已经启动,转身就匆匆跳了下去。

  如果不是宫胤及时弹指示意停车,这一下足够她扭伤脚。

  就这么的,她的高跟鞋还是让她吃了苦头,落下地的时候歪了一歪,她护痛地蹲下身,抚住脚踝,却没有停留,gān脆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昂着头,一瘸一拐往牛车去了。

  宫胤没有出声,也没有挽留,景横波歪倒的一霎他的手指似乎一动,又似乎没有。

  随即他道:“继续。”

  这一声,听来比刚才更淡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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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耶律祁的计划

  三水县城外十里,有一座路人用来歇脚的凉亭,平日里人流不少,今天却空空dàngdàng。亭子边本有附近农家来卖茶水,挣个零花钱,今天卖茶水的汉子,也抖抖索索蜷缩在一边,眼神惊恐地瞧着亭子中那自斟自饮的黑衣男子。

  男子很年轻,背对着官道坐着,一身剪裁简单却讲究的黑缎长袍,一头长发只簪白玉簪,分不清乌发和黑缎哪个更亮,分不清玉簪和手指哪个更修长。

  亭中高高矮矮站着几个人,抱臂的,靠柱的,抬首眺望来路的,姿态各异,只是都在叹气。

  “大人。”一个男子皱眉,神色不赞同地道,“您明明已经找到了陛下,为何一定要放弃,避出三水县,还给宫胤让道?”

  黑衣男子不答,手指弹在碗沿,叮当作响,碗就是凉亭里供应茶水的平常的粗瓷碗,碗边还有豁口,这人一身尊贵,却毫不在意地用这碗喝水。

  另一人冷哼一声,“大人可不是给宫胤让道,宫胤算老几?”

  黑衣男子笑了笑,手指弹碗声音清越,不疾不徐,没有任何变化。

  “真不知道他来做什么?”有人愤然道,“他在宫中独掌大权,把持朝政,挤兑大人还不够,连出国迎主子这样的事,也要cha一脚做什么?他就不怕一朝离了大荒,六国八部趁机作乱?”

  “作乱倒好!”一人哈哈一笑,“宫胤权倾朝野,连王位承继都他说了算,再这么下去,保不准没多久就自己坐上那位置,成为我朝第一个男帝。我朝先佑圣太祖遗命,大荒世代不可以男子为帝,他竟然敢窥测大宝,不过是自取灭亡!”

  “先太祖皇帝jīng通星盘推算之术,曾经说过,大荒女帝朝,自第一百零八代有惊天转折,顺者天下大昌,逆者大荒沦丧,如今可不就是第一百零八代?难道太祖皇帝的预言,说的就是宫胤要取代大荒的女帝传统,成为大荒第一男帝?”

  “他的野心何止于此?他还要中央集权,大荒一统。现下大荒王朝,只能统治帝歌城及其周围三省十二郡的土地。其余六封国及八部,都是太祖皇帝朝就分封下去的藩属国,独享自治权,世代发展,早已成了国中之国,各王缩在自己国中,对王朝号令yīn奉阳违,渐成尾大不掉之势。可自从宫胤掌权,qiáng势召六国王子为质子居住帝歌之后,眼看着六国和八部的态度便显得微妙了。”

  “说起质子事件,真不明白,宫胤是用什么手段令六国八部乖乖送来儿子当人质的?简直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何止这一件?他下令重新丈量全国土地,制定商律,开放了很多通商禁令,对六国进行商业控制,同时合纵连横,离间诸国关系,使得几个较为弱小的属国不得不紧紧依附他,眼看着他势力越来越雄厚,这时候却冒出个天命女王……”

  “叮”一声,黑衣男子手指敲击的声音微脆,所有人立即闭嘴。

  亭子中沉默下来,呼吸声显得有些压抑,一边侍候茶水的汉子想走又不敢走,听着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直觉不好,恨不得捂起耳朵。

  又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人低低咕哝道:“王朝对六国控制力渐弱,六国却又忌讳围绕在他们周围的八部,八部现在被六国挤压得日子难过,不也正在向咱们大人求援?大人您看……”

  众人又沉默,大荒国土广袤,整个国家地域分布却很奇特。最内部是王城和王城势力所及的省郡,六国围绕着王城,八部却又围绕着六国,最外围便是各种各样的天然沼泽,隔绝了大陆诸国。整个大荒,便如一块巨大的千层饼,在世人不能触及的角落,散发着各种神秘的气味。

  这种格局,换成大陆其余诸国都不可能存在,王城被势力雄厚的藩属之国包围在正中心,那不是分分钟倾灭的结局?偏偏大荒自有其特殊处,最外围的八部,和六国国主多有世仇,六国要想进攻王城,必定要被八部反咬一口,到时候六国前后对敌,注定下场悲惨。

  而八部却也不能擅自攻击六国,因为八部相互之间也各种矛盾,一旦有其中一部开战,就得提防两侧的他族是不是会趁机浑水摸鱼,而且还没有退路,因为背后就是沼泽。

  因此,多年过去,王朝和六国之间,六国和八部之间,关系越发复杂,利益纠缠越发紧密,僵持着生存,平衡着jiāo往,真正形成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谁都想动一动,谁也不敢先动一动。

  每次说到这样纷乱的局势,众人在头痛的同时,也不禁惊叹先太祖皇帝的智慧与苦心。这样的国家格局,和大荒当初建国时的特殊qíng形有关,但先太祖皇帝在这样的劣势中,形成这样相互牵制的格局,并安稳维持数百年至今,其间布局掌控,已近天人之境。

  想到先太祖皇帝,众人便不禁想起先太祖皇帝和和耶律家的世代纠葛,不禁紧紧闭起了嘴。

  人们一边想着右国师宫胤的独揽大权,有心收服六国,震慑八部的勃勃野心,一边想着左国师耶律齐不甘于家族逐渐势微,同样在六国八部之间游走结盟,对抗宫胤对皇权的蚕食。两人目前最直接的冲突,就集中在对女皇的态度上——宫胤不愿意迎立女王导致他的如意算盘发生变数,耶律齐和他背后的势力,却坚持迎立女王,拖延时间,打乱宫胤的计划。

  于是那个倒霉的女王,在不知不觉间,就成为了一块不知是香是臭的馅,希望等争斗结束,她还能剩点渣渣……

  众人沉默,耶律祁却好像多了点说话的兴致,手指在碗边一敲,一口喝gān那苦涩的茶水。

  茶叶粗劣,茶水泛着不洁的油光,远比不上他平日所用的最差茶水,他喝得却十分顺畅,连眉头都未曾一皱。

  吃得珍馐,也尝得糙根,上位者的天地,不计较人间微末。

  他搁下茶碗,笑问:“他们已经走了?”

  “是。”有人答道,“宫胤已经带她们离开三水。”

  耶律祁点点头,一笑道:“宫胤既然亲自来接女王,那便让他接。我等回国便是。”

  “大人!”

  耶律祁手掌一竖,众人立即噤声。

  “叫什么?觉得很委屈很没面子?”耶律祁笑得可亲,“我等先回,一路上也好为宫大国师以及女王陛下开路。当然,我等先回了国,也自然要将已经寻到女王的消息传达全国,如此,众臣也好提前准备,百里远迎陛下。”

  众人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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