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_天下归元【完结】(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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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中微微一动,一泊冰冷里燃起细微热度——山穷水尽时刻,依旧有人cao心她的生死。真好。

  这老天待她如此复杂,抽掉她釜底所有的薪,却又为她点亮风雪里遥远的一盏灯火。

  只是,她还有没有力气,去将那点微光追寻?

  “往哪里走!”红衣人在半空中辨认着方向,“找个守卫最少的闯出去!”

  “去皇城广场。”景横波轻轻地道。觉得这人声音有点耳熟。

  “什么?”红衣人目瞪口呆地道,“你傻了?皇城广场现在全是你的敌人!”

  他一惊,脚下便没注意,不知踩到什么,身子一滑,背上的拥雪便被甩了出去。

  他急忙伸手去抓,正在此时,底下“咻。”一声烈响!

  几人回头,便看见一柄重箭,破雪而来,深黑色的箭头摩擦空气锐响如刺,激飞漫天碎雪!

  眼看那箭,便要先穿拥雪身体,再入红衣人后心!

  “当!”忽然又一道乌光闪过,横空一截!

  金铁jiāo鸣之声震得人耳朵发麻,隐约似有一溜火花闪过。那重箭轨道一歪,自拥雪头顶擦过。

  那道截停重箭的乌光也在坠落,景横波低头,发现是一枚短矛。

  她回头,风雪茫茫,看不见she箭的人,更看不见出手救人的人。

  这种箭也好,矛也好,都不是宫廷护卫的常用制式武器。

  这风雪夜,是谁埋伏在她必经之路上,还要给她必杀一击?

  又是谁等在这里,一矛飞掷,只为救她一命?

  谁是敌?谁是友?

  她埋下头,只觉得无比疲倦。

  “娘的吓死我了!”头顶红衣人还在喋喋不休,“危险,赶紧走,赶紧拿个主意啊,真去皇城广场?”

  景横波点点头。

  拥雪细声细气地道:“听大波姐姐的吧。”

  “好吧。”红衣人苦笑一声,“我遇上她,就是各种倒霉,倒也不介意再倒霉一次!”

  景横波听出这声音是谁的了。

  是那个人为导致xing别认知错误的天弃!

  他竟在这时候出现,救了她。

  景横波忽然想起那日,在画像馆内,她说“……你去保护他,不要被他知道。”

  心中似有逆血涌起,击破十二重楼,她尝见苦涩滋味。

  画像馆名刹那。

  呵呵。

  刹那。

  ……

  皇城广场,是出去最近的路,天弃几个来回,已经看见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

  风雪虽大,这些决心甚重的人,都还在等着自己的主子。四面已经点起灯火。淡huáng的灯笼,被雪推撞着悠悠乱晃,远远看去如一簇簇鬼火。

  广场上,只有开国女皇神像,依旧沉默伫立,不为风雪所侵,不为风霜所改。眼眸低垂,为这人世间风云深潜,无限悲悯。

  “你真的要去皇城广场……”天弃看着人群,犹豫了,这么多人,还有军队,他没把握带着所有人闯出去。

  景横波不说话。紫蕊和拥雪也不说话,似乎陪景横波死,也没什么大不了。

  “好吧好吧,一群女人,一个比一个执拗,女人都是你们这样子吗?”天弃跺跺脚,叹口气,身子向前一纵,如一只红色大鸟,滑过人群上空。

  广场上休息走动抵御寒冷的人,忽然觉得头顶有异,一抬头就看见一道拖拖拽拽的巨大黑影,穿破黑暗和飞雪,落向皇城广场中央。

  “开国女皇神像……”景横波低低道。

  既然来了也没什么好疑问的,天弃毫不犹豫落在女皇神像之下。

  神像巨大,遮挡了一部分风雪,稍稍还暖和些,地面也是gān的。

  天弃刚刚落地,一转身,就看见了涌来的黑压压的人群,还有人群后闪烁着森冷光芒的箭矢。

  与此同时,广场尽头宫门轰然开启,入宫的臣子们气急败坏地涌出来,老远就大叫:“围住他们!围住他们!”

  “我不懂你为何要自投罗网。是不是女人受了qíng殇就没了理智?”天弃回头对景横波苦笑,“我话说在前头,我救你是为了还你qíng,可没打算为了你去死,真要被困住,我肯定先走,你们趁早自杀。”

  “你走就是。”景横波不为所动。

  “对了,你不是有种特别的轻功吗?”天弃忽然想起什么,一拍手,“你赶紧移走啊!没了你做目标,我带她们两个,还是有希望出去的。”

  “不急……”景横波凝注着对面,不知何时,人群已经分出一条道,道路尽头宫门开启处,宫胤正一骑缓缓而出。

  他衣衫染血,脸色在这里远的黑夜里,依旧看得出惊人的苍白。

  迎着景横波的目光,他下马,静静伫立。衣衫和雪同舞。

  “我的瞬移……”景横波盯着他,喃喃道,“等着关键时刻用啊……”

  她身子忽然向前一倾,她立即捂住嘴。

  片刻,指fèng间缓缓沁出一抹黑血。

  “陛下!”

  “大波姐姐!”

  紫蕊和拥雪的惊叫声,响在耳侧,她捂紧嘴,慢慢地,笑了下。

  翠姐给的解药,有什么用?

  解药吃在前头,宫胤给的毒药吃在后头,不对症。

  她原以为不过是做戏,她原以为他抢着给药是有猫腻,直到最后一刻,她都在等着他偷偷给她解药。

  群臣退出时,她在等。

  他没有。

  他最后离开关门时,她在等。

  他没有。

  天弃出现带她离开两人擦身而过时,她在等。

  他没有。

  无数次燃起希望,无数次失望。

  恍惚里往事飞旋,如这夜雪片翻腾在记忆中。

  这相遇一程,那个从未让她失望的他。

  被诱落崖时他俯冲而下的身影。

  山林行走他拉住她迷乱的脚步。

  刺客入殿行刺之夜他的舍身相护。

  成孤漠的仇恨前的悍然相对。

  “国师!你要去救谁!”

  “让开!谁准许你动女王!”

  “国师!当真狡兔死走狗烹么!”

  “我不持武器,不设护卫,面对你们。想清楚,要不要冲过来!”

  桑侗火马车前他凝冰为身一剑兵解。

  “宫胤!我就要点燃马车了!你还不死!”

  “好!但我要亲眼见女王安好!”

  赵士值府内他从容而来解她之危。

  “赵大人当为国为民,多承重任。”

  “凶手已抓获,和女王无关!”

  ……

  那么多次,那么多次。

  他从未让她失望,翻手风云间让她看见属于男人的忠诚和力量,再不能自抑地信任靠近,将全心jiāo付。

  却在最后城头风雪中,看见天幕尽头的凛冽。

  心在颠倒磨折中被一次次削痛,血ròu模糊。

  就这样还是没放弃希望——她不信,她不信他如此绝qíng。

  她不信只凭静筠几句证词,他就不留给她任何机会。

  当初桑侗劫持,琉璃坊悍然护卫,皇城广场一剑兵解历历在目。那一剑劈裂了她的神智,也劈开了她所有的不确定和犹疑,她在那日飞溅的冰晶和鲜血中稳固心意,并从此相信他对她亦此心如冰琉璃彻。

  然而皇城飞雪中,在天弃怀里,当毒xing发作,内腑忽然痛彻如割时,她一霎间如堕冰渊。

  那一刻,终知绝望滋味。

  不是瞒天过海,不是合唱双簧,不是以假乱真,不是有默契的骗局。

  不是她以为并希冀的那一切。

  药是真的,有毒。

  她咽下一口逆血,抬起头来,对面,那人衣衫如雪也染血,正遥遥看来。

  隔着碎雪,不见目光。

  恍惚里还是先前城头。

  风雪初起。

  成太尉家人抬尸请愿,她和他在城头下望。

  “让这些领头者进来,并不能对他们做什么。到头来你反而更可能被他们bī迫。”

  “那就做给他们看。不是想杀了我吗?你就杀我给他们看啊。”

  “嗯?你打算怎样?”

  “以让我自尽之名,让他们进来。他们要绑我就绑我,要处置我就处置我。你大可以扮演一个绝qíng冷xing的上位者,为了江山牺牲掉女朋友。先取得他们的信任再说。之后我有办法,让他们放弃和我作对,最起码暂时放弃。”

  “你确定你能行?”

  “能。宫胤,我知道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可是我不能退缩,因为退缩就是死。就算为了你,我也不能死。我们先合力渡过这一关,保住你的亢龙,保住你的地位,保住我的xing命。再慢慢一个个对付他们。只要你一直在位,一直掌握权力,只要我以后再用点心,我们齐心协力,没有道理最终斗不倒他们。我们缺的,就是时间。”

  “是……我们缺的,就是时间。”

  “那就这么办吧,由着他们。你记得表现得对我冷酷点哦。”

  “我不会做戏。”

  “没表qíng不说话就好啦,我觉得要你做戏反而可能出戏呢。其实我虽然会做戏,可要我对你激烈控诉什么的,我也怕我会笑场……宫胤,我们就做一对安静的美男美女,把这场双簧唱到底吧。”

  “好。”

  “你可别弄假成真,关键时刻要记得救我哦。”

  “好。”

  ……

  言犹在耳,却被这夜狂风bào雪卷去。

  原来。

  所谓双簧骗局,不过她一厢qíng愿。

  原来所谓冰心琉璃彻,转瞬便可化去。

  原来他早已做好除去她的准备。

  或许,或许一开始,他还打算和她唱双簧,但当静筠出现,当皇图绢书的掩藏她无法解释,那一枚原本打算做双簧的药,就成了真的毒药。

  或许人生有qíng亦如毒,越用心,越迷惑,在虚幻的烂漫华彩里,含笑饮鸩。

  一段qíng长,不抵江山万丈。

  “陛下,准你逃三次。”

  “做到几个要求我就允许你以身相许。”

  “你若赢我,终我一生,护你让你。”

  “我若爱她,不以她的爱恨为唯一依归。”

  “我若爱她,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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