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只要用尽心力,这世上没有不能抵达的彼岸。”
……
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求这皇图百年,江山万代,权yù之巅,帝业连绵。
用尽心力,是为了此刻各在彼岸。
是她傻,身居傀儡之位却想自由,身在政坛却想爱qíng,历遍倾轧以为那都是别人的事,见惯他翻手风云却以为永不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一枚毒药,伤筋脉血ròu,治人间痴傻。
从此后,可清醒了罢!
……
广场无声,只余一双目光对望。两端伫立,各自染血。
长长通道覆了雪,她恍惚想起当初迎驾大典,也是长长通道,却是艳红地毯,她在马车中宛如新嫁娘般紧张,轿帘忽动,光影漫越,他的手轻轻伸进。
那一霎她险些错觉,他将搀她上红毯,迈向同心百年。
那一路红毯向前蔓延,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以为,真的是通往幸福和完满的彼岸。
此刻才知,鲜艳总如血。
一霎星转,血色红毯换白毡。碎雪翻飞如花开彼岸。
对岸那人,模糊不辨颜容。
她忽然抬头,身影一闪。
广场一霎惊呼如làngcháo,将飞雪高卷,停在半空不落。
下一瞬身影如鬼魅,出现在宫胤之前。
一柄匕首在同时,决然没入他的胸膛。
天地在一霎凝结。
只余飞雪簌簌,扯天盖地,覆满他肩,和她染血的手。
他一动不动,慢慢低下眼,似乎在看自己伤口,又似乎不敢置信,又似乎,只是不想看着她。
她也一动不动,看那匕首慢慢推进,染过翠姐的鲜血之后,再浸透他的血。
“宫胤。”良久她开口,声音幽冷空静,似从遥远极地传来,“谢谢你教会我绝qíng。”
内腑忽然一痛,一口黑血喷出,顺鲜红刀柄沥沥而下,她手一软,再推不进刀身。
毒血滴落他衣襟,他霍然抬头看她。
她却已经错开眼光,一声唏嘘,决然拔刀。
鲜血飞溅,如那年桃花,绽开满天满地的鲜艳葳蕤,却绽错了季节。
这雪中的血。
这一蓬雪中的血。
力气用尽,他和她同时向后倒下。
各自分开。
最后一霎她勉力回身,身形一闪。
人在空间刹那穿越,故事和思绪,留在这夜的雪地。
“宫胤!我早就喜欢你了!很喜欢很喜欢!我想和你在一起!人会老会死,时间会走会过去,可是土地不腐、流水不腐、桥石不腐、树木不腐!今天我说的话,山川河流,土地树木,天地日月,皇天后土,你们作证!”
“宫胤,宫胤,我们一起改造新大荒好不好?我们一起打造一个新天地好不好?我们做一对大荒历史上最幸福的女王和国师好不好?我相信你能的,我也能的,而我只想和你一起做这些事,我们一起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
再一闪,她依旧回到了开国女皇神像之下。默然抬头看女皇的双眼,走了几步,站定。
身周有呼声鼓噪,人群在极度震惊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如cháo水般涌来。
“你们走吧。”她轻轻道,“再见。”
“陛下!”紫蕊拥雪奔来。
她立在雕像下不动,蓦然衣袖一挥,将身边想要拉她一起离开的天弃推开。
天弃一个踉跄,正撞上紫蕊拥雪,还没站定,景横波衣袖连挥,四面碎雪忽然成团,对他劈头盖脸一阵猛砸,天弃给砸得连连后退,离她越来越远。
天弃还要奔来,忽有人大声道:“放箭!”
隐约远处有人大喝:“住手!”
更远处宫胤被从雪地里扶起,挣扎着挣脱搀扶的手。
“嗡。”飞箭攒she,惊破风雪。
天弃等人正在半空,无处可避。
“啪!”景横波衣袖中,忽然甩出一道白光。
白光远看去只是小小一团,飙she到空中,忽然一震光芒大作,在半空中展开扇形巨大的淡绿色光图,光中隐约有图案,只是飞雪中一时看不清,只听见细微嗡嗡之声不绝,she向天弃等人的箭瞬间被绿光挡下。
与此同时天际七条人影飘下,拎住了天弃等人,那七人还要冲过绿色光幕去抓光幕那头的景横波,当先一人手一伸,就是一声怪叫,“好痛!”
幽光大盛,将景横波身影映得微微动dàng如在水波之中,而容色似雪,双眸黑如永夜。
“别了。谢谢最后你们还在。”
所有人读出那一霎的口型。
随即便见那女子抬手一指,噼啪一声,头顶开国女皇神像低垂的眼中,忽然she出两道乌光,乌光正击在景横波脚下地面,和她脚尖只差毫厘。
乌光落地的一霎,四she黑光如剑,几个冲进yù图抓住景横波的人,被乌光扫及,惨叫一声向后翻倒,半空中鲜血横洒。
景横波垂下眼,看一眼绿光那头,被七杀护住的紫蕊拥雪,再看一眼脚下,缓缓开启的dòng口。
……
依稀那日,她和拥雪,顺着地底寝殿通道前行,看见前方一个出口,爬了上去。
出来后,两人怔住。
头顶开国女皇像目光凝注,眼前广场空阔,明净如水。月光dàng涤而过,似真似幻。
“想不到出口在这里。”
“不过好像能出不能进。”
“未必,你看这出口的位置,好像正对着女皇神像的眼睛。也许开启的机关就在神像中。”
“我觉得这个出口也是入口,也许连接着另外的通道,不过未必是安全通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听见好像隔墙就有水声。”
“管它是什么,反正咱们用不着。”
“那可未必。这一定是皇家逃生通道。”
“我可用不着逃生通道,有宫胤在,我不会出事,出了事,我也不会离开他,我和他一起死在皇城似乎也不错。然后我带着他穿回去,在现代过甜甜蜜蜜生活,多好。”
“嗯。咱们一定一辈子用不上。”
“那回吧。等他有空,我带他来玩玩,嘿嘿,先不告诉他,给他个惊喜。”
“大波姐姐,你能不每句话都提及国师吗?”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叫恋爱,恋爱就是这样的,说个名字都觉得甜蜜……哎算了算了,和你说也不懂……”
……
呵呵,真的不懂啊,这人世间的爱恨。
……
乌光将散,dòng口只出三分,不能容一人进入。
她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砰一声,几个等乌光散去,扑上来想要抓住她,或者跟进dòng口的人,在合拢的坚硬地面上,撞了个头破血流。
半空中绿光也在这一瞬散去,一样东西从半空坠落,重重砸在雪地上。
方形,四角却圆,表面rǔ白光泽温润,雕刻着镂空的瑞糙花纹,从镂空的fèng隙里,隐约透出幽绿的微光。
当初宫胤的赠送。
玉盒落地,一朵枯huáng的gān花,从盒子的fèng隙中震出,零落于雪地。
转眼碎了,落一地淡huáng粉屑,被风一chuī,卷入雪中,散去。
梦里寻花,拾一朵,失一朵。
含恨饮鸩,咽一生,夜一生。
……
(卷一终)
------题外话------
女帝本色 第一章 护佑
她在黑暗中醒来。
意识刚刚回到躯体的时候,只感觉到疼痛,无尽的疼痛,似燃烧的黑火,在体内深处蔓延妖舞,所经之处,血ròu崩毁,筋脉卷缩,五脏六腑都似化了灰。
她全部的意志都先用来抵御这一阵阵的疼痛,好一阵子似乎不那么痛了,又似乎已经痛麻木了,她才缓缓睁开眼来。
第一个意识是自己怎么还没死?
第二个意识是哦对了,要痛三天才死。
绯罗的话响在耳侧,“……陛下,这药是我们jīng心为你准备,可以让你浑身肌体渐渐僵硬,内脏腐烂而死。历时三天三夜,三天之后,你会化为僵尸却容颜如生。”
她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死了还很美算什么福利?
心里涌起一股烦躁,也是一股黑色的毒火,烧得她烦躁不安——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死!
死了就可以穿回去了!
死了就可以不要回忆这些见鬼的破事!
死了就可以不要想起……
她想猛烈地甩头,甩掉脑子里一霎而来的血与火的记忆,她以为自己很用力了,脖子却只是动了动,喉间发出一股模糊的呻吟。
一只手指忽然摸上了她的额。
景横波浑身立即僵硬了。
有人!
竟然有人!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地下隧道,黑暗无边,一只冰冷的手指……
遇上粽子了吗!
至于这么倒霉吗!
死在粽子手里和死于毒药熬煎都很接受不了好吗!
她想要尖叫,挣扎半天还是只能发出破碎的呻吟,太痛了,痛得她没任何抵抗能力,痛得她神智恍惚,隐约只觉得粽子冰凉的手指把了把她的脉,然后慢慢将她扶起,又慢慢将她挪到自己背上。
趴上去的那一刻,她很担心会不会碰到长长的毛什么的。但是没有,身下是冰冷的衣料,稍稍有些粗糙,背有点弯,不算宽阔。
这只没毛的粽子,是打算把她背进他的棺材一起过死后世界吗?
她挣扎不了,也不想挣扎,爱咋咋。
身体的疼痛和胸口的堵塞让她什么都不想回忆,什么都不想面对,只好放纵自己胡思乱想,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维,将那些飞雪落血的过往覆盖。
她怕自己一静下来,就会尖叫哭泣,崩溃发疯。那死得一定会很难看,能美美的死,为什么一定要涕泪横流地亡?
身下的粽子走路很慢,走几步停一停,有时候还要摸摸墙壁,她隐约听见他的气喘,感觉是个老年男子。
她记忆中不曾遇见过这样的人。
这个背悠悠晃晃,她反而觉得舒服了些,好半晌找回了声音。
“你……是谁?”
声音在悠长隧道里回响,有些失真。
背着她的粽子一阵低咳,声音微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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