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膝上滚几滚,口齿不清嘟囔几句,翻了个身要睡。
她醉酒就这节奏,闹完就睡。
他伸臂轻轻揽住了她,将她换了个面对西北的方向。
她很快在梦里浮沉,梦里没有女王,没有国师,没有大荒,只有研究所那间小小宿舍,有三个死党一只幺jī,有热气腾腾的美食,一群人头碰头抢着海底捞。
曾经无比厌倦的生活,此刻却觉得如此温馨难得。
她笑出了眼泪。
“真好……”
美梦让她不愿醒来,但梦里,有个人一直在她身后,有个声音,静静和她说:“横波,将来,如果我们终究不能在一起,记住永远不要找我。”
她在梦里,隐隐约约曾睁开眼,看见天尽头,西北方向,那些层叠的霾云不知何时被chuī开,露出一抹雪白的峰顶。
……
这个梦没能做完。
她睡不了多久,忽然觉得一阵寒意bī近,一睁眼,就赶紧闭上。
好亮,好刺眼。
前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闪一闪地亮着,刺得人头昏眼花,而且四面八方都是,她抬手想挡光,却骇然发现那光似有穿透力,照得手掌一片惨白。
有股寒意幽幽地bī过来。她酒后发寒,竟觉得无法抵受,猛地打了个寒噤,喃喃道:“好冷……”
身后稍稍暖和些,她侧头,看见穆先生的脸,他的银面具反she着一片银白的雪光,嘴角平平地抿着,似乎……心qíng很坏。
“怎么了……”她迷茫地问,觉得身子虚软无力。
“你现在能不能瞬移?”他问她。
景横波感觉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走不远。”
她眯眼看了看旷野,远处那些白亮的点,围成了一个圈。如果这都是人的话,就说明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这旷野本来四通八达,哪里都可以跑,但现在对方这么声势浩大的一围,反而哪里都跑不了,因为对方围的距离很远,她此刻瞬移,移不出包围的范围,只是将自己更快地送到包围圈里。
她有点奇怪,刺杀不是应该悄悄潜进,忽然出手吗?怎么这些人生怕不被人知道一样,远远就围住,用白光把人照醒?这也太傲娇了吧?
还有这些人知道她的能力?那么远地拉开包围圈,正好控制住了她的瞬移。
“好像是刺客哎。”她悄悄和他说,觉得说对方是刺客好像有点侮rǔ刺客,有这么装bī的刺客吗,到现在还不出手。
背后很暖和,他的身体挡着寒意,她想挪开,他按住她的肩,她也就不动了。酒后的人,犯懒。
“别侮rǔ刺客。”他答。
她哈地一笑,觉得英雄所见略同。
“打算怎么办?”她有点忧愁,“我醉了,你有伤,还不能走,咱们好像现在都处于状态最差时期呐……”
“静观其变。”他面无表qíng地道,“他们花样很多,不妨先瞧瞧。”一边说一边脱下自己的披风,把她牢牢裹好。
她迟钝的脑子转了转,才反应过来,“你认识?”
“想起传闻里某个宗门。”他道,“不能确定,你瞧。”
她转头,霍然睁大了眼睛。
远处的白点还在,但近处忽然又多了一圈白点,仿佛从糙地里生出一般,白惨惨一片。正前方正对着她,十丈左右距离,那一片尚存绿色的糙地,忽然糙头齐齐断了一截。
清除了杂糙的地面,露出黧黑的泥土,随即,有晶光渐渐闪烁,似乎那里正在凝冰。
冰在不断凝结,圆柱状慢慢向上堆砌,然后分出枝桠,枝桠上伸出枝条,枝条上生出叶子……
一棵有人怀抱粗的冰树,在她惊愕的目光中,慢慢凝结而成。
不得不说这一幕很美,晶冰在月光下旋转上升,整棵树透明晶彻,被天色映照,光芒幽蓝,每片树叶都玲珑剔透,如水晶琢成,反she着淡青色的月色。
景横波觉得这一幕美如现代那世,有特技效果的3D动画片。还得是美国制造的那种。
这样的场景,如果普通百姓遇上,只怕也得跪地膜拜。景横波和穆先生,却只静静看着。
树已经完全凝成,随即,树根之下,开始泛出淡淡的白气。
“我们可以走了。”穆先生在她耳边轻声道,“三里外有小河,四里外有树林,树林之后有山,山里有深沟和涵dòng,山下有个小村,你看去哪里?”
“太美了,再看一会,再看一会。”她两眼闪闪发光。
他似乎叹了口气,有点无奈,有点宠溺。
冰树的影子闪在他眸里,他的眸色很冷很厌恶,似看见这世上最不愿意见到的,不洁的东西。
冰树之下白气升腾,迅速凝结,又是一片冰雪,如无数白色缎带,又似有人卷开了一大卷白色地毯,从树根处无声向前铺展,直达景横波穆先生脚下。
此刻如果有人从天上下望,就能看见冰树在旷野正中,其下铺展白色冰路如缎带,也呈圆形放she状,四面八方散开,似一轮光芒四she的太阳,镂刻在苍茫大地上。
“漂亮!”景横波赞。
装神弄鬼能到这个级别,已经算是天神级了。
终于所有布景都摆好,她正准备逃,忽然那冰树树gān上,吱呀一声,开了门。
门内走出了一个人,沿着长长铺开的雪毯,款款行来。
景横波怔了怔,没想到出场是这个造型。
那冰树凝结的时候她明明有看着,怎么没看见一个人藏在里面?是她酒喝多了眼花了?
冰树晶莹,雪路如毯,那人自冰树中出,稳稳踏雪毯行来,姿态尊贵,衣袂飘拂,凛然而有仙气。
远看他如冰树一般晶光闪烁,不辨身形面目,走近了才能发现,这人身材不高,但体型匀称,身上的衣裳材质特殊,闪着银光,所以藏身冰树之中也能不被立即发觉。
但景横波知道,冰树在凝结的时候,这人肯定不在,他是在冰树完成,冰毯铺开,他人注意力都在地上的时候,快速从树后方奔近,借着树身遮挡,在树上开dòng走出的,说穿了不过是个障眼法的把戏。
当然,寻常人一时想不通,只会觉得冰树无端生成,而这人无端从冰树中走出,自然非神即魔。
四面温度在下降,那人冷然走来,语声威严又冷漠:“天门神使纳木尔……”
景横波打个寒战,觉得胃里翻腾得难受,忽然猛地向前一冲,大声道:“黑木耳!快看我妖王之血……呕!”
话音未落,她哇地一声,胃里的酒和菜,哗啦一下直喷那人的脸。
发酸的酒气冲天而起,那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个美人竟然会来这么一手,顾不得再作姿态,慌忙后退。
他一退,景横波已经拉住了穆先生的手,“走!”
下一瞬她已经拉着穆先生闪过了冰树,半空中一挥手,一块石头飞起,撞在冰树上,啪嚓一声冰树毁了半边。
“亵渎神树与天使,你们找死!”愤怒的吼声从后方传来,来得很快。
与此同时,远处的白点也在迅速接近,包围圈在缩小。
景横波又是手一挥,冰树撞碎的万千碎冰咻地飞起,如流星穿越苍穹,直扑那些靠近的白衣人。
“拿命来!”身后一声bào喝,几乎就在耳侧,那冰树中出来的纳木尔,轻功相当了得。
景横波感到肩后一冷,锐风袭体,纳木尔冰冷的手,狠狠抓向她的后心。
前方,那些负责包围的白衣人,拔剑如电闪,叮叮当当声中,将冰片冰棱击碎,剑光去势未绝,汇聚成一道白虹,呼啸袭向她的前心!
前后jiāo击,无可遁逃。
身后人已经发出冷笑——多少不敬天门的人,就是死在这样的夹击之下。
以神幻之术震慑他人,在对方受震慑时出手,是天门的妙招之一,当然,如果遇上这种不被神幻之术迷惑的人,天门也不乏更缜密的手段来对付。
他似乎看到了前后心对开一个大dòng的景横波……
冰风和雪光对撞jiāo汇,几乎看不见夹在中间的景横波身影。
在即将完全撞上的一瞬间,纳木尔忽然发现,景横波的影子似乎晃了晃。
这一晃太快太轻微,看上去如水波中影子动dàng,不似是真。
他来不及思考。
下一瞬,砰然一响。
他的冰爪,撞上了坚硬的胸膛。
他露出喜色,随即变色……怎么是胸膛?
坚硬的,属于男子的胸膛。
怎么不是后背?
冰风雪影停息,冰片簌簌下落,他一抬头,看见对面和自己撞上的,是跟随自己前来的一个记名弟子。
他的手正cha入了对方的胸口,那人手中剑递在半空,脸上还残留着一半“刺中了”的狂喜,此刻已经变成了骇然。以至于神qíng狰狞,看得人心中发瘆。
“怎么会是你!”纳木尔怒喝,却没有将手从对方胸膛里拔出,怒极之下,手狠狠向里一搠,一抓。
惨呼刺穿旷野的寂静,纳木尔手伸出来的时候,掌心一颗血淋淋,犹在跳动的心。
他将那心狠狠抛在地上。
“废物的下场!”
四面白衣人,都是记名弟子,地位低于他外门弟子身份,都默然垂头不言。
地上,那枉死的少年,胸口一个大dòng,似一张嘴,向天呼号。
更远处包围圈,有人在传讯,“他们在河中!”
纳木尔的靴子,狠狠踩过地上的心,“追!”
……
这旷野之上,不知多少神出鬼没的白衣人。
景横波觉得天门第一擅长装神弄鬼,第二擅长人海战术,第三才是武功。
神迹骗不住你,我就用人海碾压你。
她对此表示佩服——又狂妄,又不要脸,果然手段非凡。
“哗啦”一声,她进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那个……不好意思。”她昏头昏脑地和背上的穆先生道歉,“……呃,我醉后,好像有点控制不住方向……”
她有点遗憾,在七峰山的时候,没什么机会喝酒,没锻炼出酒后瞬移的控制能力。
穆先生内伤未愈,泡这冷水想必不大慡快。
他拍了拍她的后颈,一股暖流涌入,她“呃”地一声,觉得胸口的烦闷恶心感觉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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