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破天惊叹,“厉害!我一直觉得油彩画脸猴子屁股似的,没想到你寥寥几笔这么有风姿,我觉得你才是我这次进城捡到的宝哎,你和我一起回狂刀盟好不好?还有,对了,我觉得你这形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大像英白,更像宫胤……”
“快化妆。”他扔过来一管油彩,堵住了孟破天喋喋不休的嘴。
……
台上戏进入了第二折,“女王”入了宫,遇见了左国师,为了争取左国师的支持,女王再度使用了美人计,开始勾搭左国师,两人眉来眼去,一拍即合……
底下的议论声也越来越放肆。
“接下来是不是又一场艳qíng戏?”有人满面期待。
“果然是水xing杨花,人尽可夫啊。”有人一脸冷笑。
“所谓生张熟魏,皆可入幕也。”还有士子在怪声怪气地冷笑。往日里他们自持身份,不好意思公开看这种艳qíng戏,此刻却可以以爱国为名,堂而皇之看个痛快,忍不住评头论足,文人嘴如刀,看似不如百姓俚俗,却一句句更恶毒下流。
人群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很多士兵,挡着景横波,眼神警惕地一直盯着她。
景横波冷笑瞧着他们——怕自己动手吗?
“你要小心他们动手。”穆先生忽然低声道,“不是对你。”
景横波心一跳,眼观全场,注意到这些兵士位置站得奇怪,多半是背对百姓的,而人群中有很多眼神锐利,便装打扮的人,这些人腰间都鼓鼓囊囊,似有兵器。零散分布在最密集的人群中。
“难道……”
“只怕你不动手,明晏安也会安排人动手。”穆先生道,“在人群纷乱的时刻,暗杀几个百姓,推到你身上,激起全城百姓对你的愤怒。”
景横波吸一口冷气,“好毒。”
“能稳稳掌控上元多年,岂是简单角色?”穆先生道,“这才不过刚开始。”
景横波这回的注意力,便放在了那人群中的黑衣人身上,兵士不过是障眼法,是要挡住她视线的屏障,真正要使坏的,是那些人。
台上锣鼓一阵急响,戏进入了第三折,这出戏当然不会详细说女王的从政路,着重点主要在“女王的男人们”身上,一折出场一个男人,这一折,是天弃。
景横波冷笑,心想人妖你们也能做出文章!
鼓点急响,快步上来一个绿袍人,披风掩面,一阵急走,这便是天弃了。
景横波看那天弃,身量娇小,不仅诧异——难道这写本子的人如此了得,连天弃是个人妖都知道?
她听见有人低声道:“这一折是说,山野奇人天弃,原本准备去刺杀女王,结果被女王姿色所迷,自愿为女王护卫,鞍前马后,供其驱策。”
景横波又冷笑一声,被姿色所迷?天弃迷的到底是谁,说出来吓死你!
这么想的时候,她心中忽然一动,一个念头飘过,她立即稳稳地把那念头捺了下去。
她有点分神,就没注意到人群骚动,忽听见一人诧声道:“怎么会这样?”
她抬头一看,台上天弃已经猛摆头,一个标准亮相,一张粉白团团的脸,正围着女王打斗,三招两式,便“败于”女王剑下,天弃当即一个半跪,双手一拱,大声道:“陛下神武,天弃拜服!”
百姓哄然一声,满脸愕然。连景横波都一脸惊讶——神转折啊这是,写本子的人脑子被门挤了?怎么忽然歌颂起她来了?
台上那“女王”神qíng也怔怔的,本子上根本没有和天弃打斗这一出,她也不会摆弄招式,但这“天弃”上台之后,架住了她的身子,来来往往做了几个姿势,看起来便如打斗一般,然后莫名其妙地,她便“神威大发,打败天弃,收在麾下”了。
天弃似乎打得还不尽兴,在台上居然翻起了筋斗,台上绿影团团,连绵不休,百姓一开始还在惊讶,渐渐便开始叫好,最后全场开始数数,“……二百九十八,二百九十九,三百!好!”
连翻三百筋斗,“天弃”一跃而起,脸不红气不喘,得意洋洋向众人抱拳,底下采声如雷。“天弃”得意忘形,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走过路过……”一套江湖卖艺切口没说完,忽然屁股上挨了一石子,这才惊觉入戏太深,赶紧改口,“呔!在下区区雕虫小技,不及女王弹指一挥,吾王万岁!”
全场百姓,“嗄?”地一声。
女帝本色 第六十九章 大神唱戏
百姓的喝彩声,统统呛回了肚子里……
景横波心qíng大好,笑对穆先生道:“这是你的人?换了戏子?果真妙计!还是妙人!你从哪找来这妙人?”
穆先生却微有惊讶之色,注视“天弃”半晌,摇头道:“不,这不是我的人。”
景横波一怔,心想怎么会还有人帮她?穆先生却又道:“似乎无恶意,静观其变。”
此时又一阵鼓点,第四折,天灰谷遇裴枢。
女王在那咿咿呀呀地先唱,说那裴枢“本是魔王转世身,刑伤天和堕泥尘。”又称自己“我本多愁多病人,但求知己共一chūn。”又婉转蛾眉,愁倚门扉,道“天灰谷雾沉天惨,竭蹶之道行路难。”最后决定,“少年由来慕少艾,天生名花待君采。”定下了色诱裴枢的美人计。
众人又恢复了兴致,等着看“女王”如何色诱裴枢。
景横波摸着下巴,想裴枢一开始那灰老鼠样儿,色诱他?不影响胃口么?等会上台角色应该尊重原著吧?披一身灰老鼠皮?
“女王”停在“天灰谷”前,正在唱:“满目yīn风凄惨惨,遍地毒沼行路难,忽见少年从天降……”
忽听一声大喝如chūn雷绽,“不踢死你不算完!”
咻一声,幕布上方蹿下一人,银色披风如流倒卷,人在半空猛探拳,直对那“女王”头顶轰去。
底下还以为是戏文qíng节,没想到看到武戏,都大声叫好。
景横波却瞠目道:“不好!这是打死人的节奏!”
那拳风虎虎,卷得那“女王”发髻都一歪,哪里是做戏?
裴枢是真的动了怒,听那唱词不堪,不等唱完便蹿出来,一怒之下只想一拳打死这贱人算完,这一拳怒极而出,足可轰碎人天灵。
忽然台侧起了阵柔风,推得那“女王”向后一倒,裴枢一拳便砸在了台板上,轰然一声木板裂出一个大dòng。
底下还以为是武戏,没想到如此jīng彩,喝彩声冲天。
裴枢怒哼一声,一个转头,这一亮相,底下一静,随即又轰然一声。
这回是倒彩。
裴枢脸上,红红白白,他不会画戏妆,孟破天自告奋勇帮他画,自然没安好心,给他画了个猴子屁股般的红脸,额头却白得如雪,还在眉心画了个“王”字,哪里是俊朗少帅,分明是活脱脱一只吊睛白虎,还是母老虎。
景横波差点笑岔气,靠在穆先生轮椅上直抹眼泪,吃吃道:“这造型……我勒个去……裴枢看到得气死……等等……”她忽然直了眼,“这不会就是裴枢吧?”
台上裴枢毫无所觉——他并没有看见自己的妆容,时辰来不及了,他是被孟破天匆匆推出去的,此刻听底下轰动,倒还颇觉得意,向景横波方向,遥遥一招手。
“我勒个去。”景横波瞠目结舌,“还真是……”
不过裴枢再一眼看见她靠在穆先生轮椅上,顿时吊睛虎变成了下山虎,怒哼一声,瞪视着对面的“女王”。
按照剧本,他不能打死这贱人,还得演一场。
那“女王”此刻却两股战战,险些湿了裤子——别人看不出真相在喝彩,她却是当事人,面对面感觉到这“裴枢”的杀气和煞气,哪里还支持得住。
眼看她要倒,裴枢只得上前一步,手中道具长枪一架,架住她,他不会唱戏,gān脆喝道:“尊驾何人?可是我大荒女王景横波?”
那“女王”煞白着脸,瑟瑟发抖答不出话,裴枢低喝:“快唱!不许显出媚态!不许勾引我!”
可怜那女王唱词正是媚态勾引,临时现编哪来得及,只得颤巍巍答:“奴家……”
“不许说奴家!”
“贱妾……”
“不许说贱妾!”
“……朕。”
“对,不许颤抖不许哭!不许软腰不许抛媚眼!放开声音,语气坚决点!”
“朕……”可怜的女戏子,顶着魔王目光,咬牙大声道,“朕正是!”
“啊!”裴枢一脸震撼之色,立即双手一拱腰一弯,“原来是陛下驾临!陛下除祭司、救百姓、铲豪门、抗权贵,英明神武,仁爱万方,更兼兰心慧质,才貌无双,枢僻处天灰谷,亦久已听闻!不胜心向往之!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请陛下受枢一拜!”
他微微一躬,却是错开那戏子,向着景横波的方向。
景横波托着下巴。心想这货又趁机表白!
百姓们眨巴着眼睛……这剧qíng似乎有点不对啊,不是女王色诱裴枢吗?怎么一句话没有,少帅就“虎躯一震,倒头下拜”了?还口口声声被女王光辉事迹镇服,色相呢?勾引呢?香艳ròu戏呢?
台上“女王”颤声道:“爱卿平身……”
裴枢早已直起腰,一边觉得爱卿两字甚好,一边暗恨说的人不对,如果是小波儿开口该多美妙,除了她还有谁配对他说“爱卿”?
当然,如果爱卿升级,成了“夫君”“官人”之类的,更是无上美妙。
“陛下!”裴枢大声道,“枢愿投身陛下麾下,与陛下携手并肩,犁庭扫xué,逐鹿大荒,共享天下!”
说完催促“女王”:“快说,朕所愿也,愿与君携手天下!”
那戏子只好挺直腰板大声答:“此亦朕所愿也,愿与君携手天下!”
一出色诱艳qíng戏,成了豪qíng报效戏,百姓张大嘴,不知道该喝彩还是喝倒彩。
后台锣鼓当当急响,裴枢对着台下大声道:“今日便算你应了我!”一个跟斗倒翻回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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