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很自然地走了过去,只是不惜耗费真气,也不肯落足那些沾了粪泥的稻糙,衣袖一挥,糙都到了屋顶上,他虚虚走过去,靴子离地面还有三寸。
拂开稻糙,地面上果然有个机关痕迹,这机关也太明显,凸出来一块石板,石板上有双膝的印子。石板上有一行字。
“宫胤,此处地下,有你尊长;此间印记,只合你双膝尺寸,叩首三拜方可入门。若以它物随意替代,则与真相永远无缘。”
锦衣人嗤地一声,笑得那个讥诮。
这是在折rǔ宫胤呢,还是故弄玄虚,以此迷惑宫胤?
只合宫胤的双膝?
如果是真的宫胤到了这里,事关重大,他又xing格谨慎,也可真的有可能试试。但锦衣人才不在乎。
他抬脚就去踢那石板。
身后不远处,唰地一声异响,他早已听见,霍地收脚,辨准方向,伸手一抓。
“啊。”地一声大叫,一人给他劈空抓来,在他手上挣扎。锦衣人看也不看,将那人顶在身前,一踢他双膝,将那人踢跪在石板膝痕上。
隐约“砰”一声闷响,石板没动静,整个猪圈却向后移动三尺,他回头,就看见原先猪圈的门下,露出一道台阶。
他唇角一撇,将那人扔在台阶上,没有机关被触动,这才过去将人踢开,自己下地道。
那个灰衣人一声不敢吭,颤抖地缩在一边,不敢兴起丝毫的反抗念头。
锦衣人也没有带他下地道的念头,他不信这人会知道底下的布置。安排这一局的人,明显是个厉害人物,看他一路布置,每段路负责监视他的人都不同,这样做好处是谁都不会知道秘密太多,坏处也是谁都知道的都不太多,消息传递连贯上面,就容易出岔子。
会这么做的人,xing子一定多疑,怎么会让一个属下,知晓重要的秘密。
这个灰衣人,充其量只知道石板qiáng硬掀开会有机关,所以他作势要掀开石板的时候,那人不禁一惊,呼吸微乱,正被他摸准方位,一把揪出,代为跪上一跪。
锦衣人看也不看那人,迈下一阶时忽然一指封住那人xué道,将那人塞在第一级台阶和地面之间。这样万一他在底下触动什么,这上头的入口也无法彻底关闭。
他冰冷的袍角在那人脸上拂过,随意在他脸上擦了擦靴子上的泥,从容下阶。
地室简陋,也就是在猪圈下再挖个坑罢了,也没弄什么机关,对方也知道,对宫胤这种人,做这个是làng费。
猪圈下,果然有人。
是个枯瘦的中年汉子,盘坐在地面上,在地室的另一端,看见来人,他睁开眼。
一瞬间锦衣人觉得脸上似被刀割过,感觉到彻骨的冷与寒。
仅凭眼神便能给人这种感觉,锦衣人之前遇见的人中,只有宫胤能够做到。
那人呼吸悠长,有种奇特的频率,锦衣人知道凡是隐世名门,都有独门的练气法门,而且都带着鲜明的家族特色。此人的呼吸和气息,就和宫胤非常的像。
那人盯着锦衣人,眼神冷漠而锋利。他虽然形容láng狈,却气度非凡,哪怕只是坐在猪圈下的泥地上,也像坐在华堂之上,端然而尊贵。
这人,给人一看感觉就是:必非凡人。
锦衣人想如果宫胤在这里,一定会有熟悉的感觉。因此,这个人的神qíng气度,气息举止,会让他有亲近感。
这种亲近感,会给人错觉。
可惜来的是他。
可惜他不会有亲近感。
锦衣人心中冷冷一笑。
两人隔着地室相望,谁也不开口,谁先开口似乎就是谁输。
那人望定锦衣人,似乎算定他该先开口,谁知道他微笑着四处打量,什么都看就是不看他,看上去好像一点都不急。
枯瘦汉子眼底掠过一丝诧异,伸手,对锦衣人一指。
咔咔一声,他指尖迸she出道雪白气流,地面凝冰一段,瞬间化去。
锦衣人凝视那一截冰花,心想宫胤若来,只怕要上前一步吧。
然后他退后一步。
那枯瘦汉子忽然激动起来,遥遥对他伸出双手,声音嘶哑,“走吧……走吧……”
“为什么要走?”
枯瘦汉子身子一动,隐约有锁链之声,仔细看能看见两条链子,穿过他肩膀,各自钉在两边墙上。
“这链子……连着火药机关,单独扯动一边,就会燃烧……”
他似乎被关了太久,连说话都已经忘记,每个字都很慢。
锦衣人看了那锁链一眼,看出那锁链是可以取下的,但得同时按下两边锁头才行。不过也不难,只要一个人站在锁头之前,伸开双臂同时按,长度是够的。
“你是谁?”锦衣人问。
那人却急速地拍着地面,大声道:“走……走!”似乎很急。
随着他的举动,锁链响声越急。
“我不走。”锦衣人笑道,“你得告诉我,你是谁。然后,你是怎么过来的,这些年你在哪里,还有其余人在哪里?”
那汉子低低咕哝说了几句,锦衣人听不清,上前两步,那人却忽然喘息激烈,猛咳几声,喷出一口紫血,那血溅到地面,唰地凝了一层霜。
随即他两眼一翻,身子一软,晕了。
锦衣人静静看着他晕去,没什么表qíng,缓步上前,看看那锁头。
然后他伸开双臂,准备去按两边的锁头,救出那汉子。
多少问题,都得把人救出来再问,宫胤来了,也一定这么处理。
地上汉子静静晕着,呼吸急促,脸色发白。
锦衣人站在他身前,展开双臂,去按两边锁头。
忽然“嚓。”一声微响,地上忽然闪出两道金光,霍霍缠上锦衣人双足脚踝!
而那两边锁头,也各自飞两道金光,咻咻缠上锦衣人手腕。
此时锦衣人双足被困,双臂拉开被缠,空门大露,全身受制!
背后风声急响,一支重箭,旋转直she锦衣人背心!
此刻那“晕去”的汉子,忽然睁开眼睛!
锦衣人眼底杀机一闪。
那汉子却没有任何动作,怔怔看着锦衣人,随即反应过来,沙哑地道:“你……中计……”
一霎他眉心寒气一闪,头顶现濛濛白气。随即他口一张,一道冰剑电she,当地一声掠过锦衣人腰侧,击上那支偷袭锦衣人后心的重箭。
冰花飞溅,冰剑片片碎裂落地,重箭也一顿,擦着锦衣人衣襟滑落。
那人又“哇”一声,一口紫血喷出。
此时因为锦衣人已经按动两边锁头,轧轧一响,锁链脱落,枯瘦汉子获得自由,他立即伸手去解锦衣人脚踝上的金丝。
锦衣人低头看着他,终于露出微笑,道:“多谢你,先前我还怀疑你……”
那汉子喘息着,费力地给他解金丝,很快解开了脚踝,又去解他手腕。
锦衣人等他帮自己解开手腕束缚,一边伸出手臂比对了一下,看两边捆痕有没有不对称,一边亲切地道:“你真的很不错,对了,为表感谢,给你看样东西。”
他忽然一低头。
一样东西从他头上落了下来。
那枯瘦汉子解开他绳索,正在乏力喘气,听见这话一仰头,忽然看见黑乌乌一团落下来,正落在自己脸上,顿时遮住视线。
他惊得身子向后一让,随即感觉到那东西柔软还带着香气,根本无害,顿时放心,伸手要将那东西抓下来。
手伸到头顶,忽然触及一样冰冷的东西。
那东西触感太熟悉,以至于他手指一僵。
下一瞬一股尖锐的疼痛,穿过天灵盖,穿过大脑,直she入咽喉,他张大嘴,想要惊愕,想要惨呼,想要发出疑问。
但是已经永远没有机会了。
“噗”一声鲜血激she,鲜血向前,人向后。
锦衣人微笑着,从他的脸上拿走自己的假发,顺手毁了。又取一顶新的来戴上,一边弹弹手指,道:“我话还没说完。感谢你演的好戏,所以给你看看我的脑袋,是不是很圆很好看?”
“砰。”尸体落地声沉闷,血泊静静迤逦,躺在血泊中的人睁大眼睛,眼底震惊不解至死不散。
他一定到死都想不通,好端端地,自己还救了对方,怎么会忽然被杀。
不说救命之恩,当真不想知道真相吗?
他揣一怀至死不解的疑问去了yīn间,不知道之所以这么倒霉,只不过是因为遇见了世上难有第二人的奇葩而已。
锦衣人凝视着他的尸首,忽然取出一双手套戴上,蹲下身,手指虚空一划,尸首的胸膛被无声剖开。
胸膛呈现一种奇异的状态:,以心脏为界,上半截血管粗大,有细微的冰雪痕迹,下半截却血液发黑,甚至连骨头也是黑的。
“果然。”锦衣人喃喃一声,很满意自己的猜测是准确的。
这个人,还是有问题。
他身上的冰雪真气,是他人qiáng力移上去的,不是他的本源真力,并不能维持几次。
而他身体内部,早已种了毒,这毒先藏在内腑,现在已经渗透到了骨头,再下一步就是肌肤和呼吸气息,到时候无论谁和他接触过,都是必死无疑。
严格来说,这是个毒人。
锦衣人站起身,环顾简陋的室内一周,第一次对宫胤的敌人,产生了三分敬意。
好个厉害人物。
处处出人意料,不按常理出牌。
所谓那开锁机关,根本不是为了杀他,只是为了让他打消对这枯瘦汉子的怀疑。毕竟像宫胤这种久经风làng的人,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相信谁的。
这汉子在可以杀人的时候没有出手,出手相救,又一身冰雪武功,只要稍微理智的人,都会选择将人先带走。就算心中还有怀疑,但宫胤为了家族下落,是不可能那么gān脆就杀掉这人,掐灭线索的。
正常人,有利害关系的人都不会这么gān。
这一手对付宫胤,其实是相当厉害。宫胤对此事执念太深,不可能舍得放弃。
偏偏来的是锦衣人,他对生命淡漠,行事无拘,又没有约束顾忌。他怀疑,就直接杀人,用尸首的真相,来证明自己的怀疑。
至于会不会弄错,杀错人——他才不管。
只是他也不禁对暗中那人刮目相看,明显这位也是个深谙心理擅长攻人软肋的高手,如果今儿来的是宫胤,后果难料。
锦衣人又看了看尸首,想了想,手指一划,截了一截隐藏冰雪气息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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