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祁不过笑笑,她的生死安危,本就是他的责任,无可以为功劳。
景横波见他笑容微带怅然,心中也知他自伤身世,或者又在思念姐姐,一边想着有机会得帮耶律祁打听着,又想询如现在也不知道怎样了?无意中走近大门,猛一抬头,忍不住“啊”一声。
机关!
整座屋子都是机关!
仿佛把之前没有设置的机关都放在了这里,又或者汇聚了整个天下的机关。这间殿长宽各有数丈,而那个唯一一个巨大的机关塞得满满当当,看上去像一个庞大的恐龙骨架,一些银色的巨臂长长地伸入了地下深处,看不出去路。
景横波仰起头,脖子看酸了,都没看出这么大的机关能用来gān什么?机关应该以隐秘jīng巧为标准,这么大的机关,本身就已经失去了机关的意义。
但她仍不得不为这样的浩大工程感到震撼,这样的机关,动的就绝不会仅仅是一两人,一条道,一扇门。
耶律祁在机关上掠来掠去,小心地不碰见任何丝线和机关构架,好久之后才掠下来,脸色凝重。
“一旦启动,”他道,“整个陵寝,以及上头的上元宫,甚至有可能半个上元城,都会沉入地下。”
景横波倒吸一口冷气。
她终于明白了柴俞为什么宁可让裴枢退兵,也要想办法把明晏安骗出上元城的原因——明晏安不会将江山拱手让人,一旦上元城破,他会让上元、财宝、以及前来抢夺他王位的景横波,统统陪他深埋地底。
这样的心思,令耶律祁都为之失色,景横波对着那个几乎穷尽数万工匠毕生之力,才有可能造成的巨大机关,发怔良久。在心底慨叹视女人如敝屣的明晏安,最终毁在女人身上;庆幸自己,因为不喜欢杀戮,而无意中选择了一个最聪明最安全的办法。
本想毁去这可怕机关,不知怎的心念一闪,最终放弃了。
无法解释那一刻的想法,到底是舍不得这浩大工程白费,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她封闭了这间屋子,下了禁绝令,不许任何人靠近。
离开甬道时回头一眼,巨大的铜门紧闭着,在黑暗尽头幽幽生光,她心底有种奇特的感受,仿佛看见烟尘尽头,铜门开启,银白的机关骨架轧轧运动,一寸寸扯下穹顶拱门,宫阙千层,人间万象,繁华锦绣,无尽雄心,都化了土……
出了陵寝,将里头宝物统统运出,给横戟军安排装备,将上元军重新整编,对群臣进行新一轮淘洗,顺便还要安排资金开办女子商场——光有地还不够,还得有钱,大荒国体太过散乱,她希望以某种方式将之联结起来,获取更多的资源和信息。
此刻忙碌不休,为了安全,她下令封锁了玳瑁入境关卡,准备上元告一段落后,就抽手打十五帮,所以她也并不知道,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正在不断bī近。
上元军一营反叛,意图仗着自己对黑水泽地形的熟悉,越过黑水泽逃往周边小国,夺取那些兵力薄弱的小国权力,自立为王。景横波亲自率军登天星宝舟,在黑水泽上追逐,将这些人半途拦截,不顾对方求饶,下令将所有人就地投入黑水沼泽,以鲜血和人ròu,做了这沼泽猛shòu们的隆重献祭。
这一出着实凶残,凶残到众人震撼,再没想到笑嘻嘻懒洋洋的女王,狠起来也是个冷血独夫,自此之后,上元军安分了许多。
没人知道那些人被投入黑水泽的时候,景横波立在船头,听着那惨嚎,盯着那血ròu翻浆,看似一动不动,其实心中翻江倒海。
她不是冷血,也绝不残忍,她来自现代,始终牢记生命当被尊重。然而一路走到如今,她终于明白,治乱世需重典,想要保护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就得以铁腕先巩固自己的统治。
没有稳定的玳瑁,她要如何称王,如何以qiáng盛实力,压上帝歌?
彼时耶律祁伴于她身侧,轻轻扣住了她的手腕,帮助她平复翻涌yù呕的气息,告诉她有时候死亡和凶恶,才能换回永久的和平。
黑水泽黑水翻腾,灰雾腾腾,她在yīn冷的雾气中感觉到耶律祁手指的温暖,心中却在思念着那个掌心微凉的人。
镇压反叛军队之后,她才知道,因为明晏安吸食毒品,导致上元军一部分将领也受了影响,而黑水泽西面出产huáng金丝和万寿丸的普甘国,正是其中幕后推手。
这批反叛的军士,也是有了瘾,想要借机脱离上元,前往普甘,夺取那个生产着“美妙huáng金丝”的温暖小国,永久享受着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景横波总觉得这事儿里透着蹊跷,当即派人封锁黑水泽之西,并安排人潜入普甘,打听线索。后来传递来的消息果然不出她的意料——这事里有东堂手笔,据说是东堂某位殿下,针对玳瑁以及大荒定下的“弱国”之计。
众人都不以为然,觉得不过是一些药物一个小国,动摇玳瑁都不够,还敢说影响大荒?真是胡chuī大气笑破肚皮。景横波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有来自现代的她,才知道毒品的危害,如果真的被那位东堂殿下,从玳瑁入手,以毒品的软刀子慢慢割向大荒,大荒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环境恶劣而又遍地宝石的大荒人,钱财富足物质却贫乏,是最容易被这样的jīng神攻击类物质控住魂魄的。
这位高瞻远瞩眼光远大又心思yīn狠的东堂亲王,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和她jiāo手无数次,把她都给整得很láng狈的那位锦衣人了。
景横波想到他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吃饱了撑的qiáng迫症害人jīng,大荒自成一国,和东堂八竿子打不着,他也不放过,当真以为她不敢横渡黑水泽,骚扰他的边境吗?
当即下令封锁黑水泽尽头边境,永久禁止和普甘等小国的商业往来,一旦发现有私贩潜入,只要携带哪怕一根huáng金丝,格杀勿论。
前去探听消息的探子,却给她奉上了一封信。
“陛下。”探子道,“属下前往普甘打探消息时,曾被人送过一封信。对方留下纸条说,如果女王下令封锁边境,便将这信送jiāo女王。”
景横波疑惑地接过信——普甘怎么会有人未卜先知,会知道她派人去那里查探消息,甚至在那里留下信等待她?
信纸非常的轻,有种奇怪的味道,她戴上手套读信,看见信上字迹极其潇洒,似将随时破纸而去,直上九霄。
看这字,就知道是谁写的。
“尊敬的女王陛下:
首先恭喜你看到这封信,这意味着你果真在一年之内,掌握了玳瑁,我想,我得结束在普甘的生意了。
其次为你感到遗憾,因为你让我不得不放弃了对玳瑁的长远计划,我有那么一点小小的不愉快,所以,我会留下一件礼物给你,希望你喜欢。”
景横波皱起眉,锦衣人这家伙怎么会用白话文?这语气还很熟练,难道也是个穿越人?不像啊,这家伙虽然是个神经病,但她可以百分百确定,绝对是个古人。
还有,他说的礼物是什么?景横波浑身警惕的汗毛立即竖了起来,赶紧翻来覆去检查信纸,一边庆幸自己戴了手套看信,一边让人速速取个面具来。
此人太过可怕,天下第一坑货,不可不防。
“……因为你能在一年内掌握玳瑁,也因为咱们多少也算共度过一段还算和睦的日子,本王决定,送你一个小小的好消息——文臻在东堂,快要做我王妃了,怎么样,你能前来观礼否?”
女帝本色 第七十四章 举世无双第一坑
信纸掉在膝盖上,景横波张着嘴,想要尖叫,信纸却直落于地,在半空中火苗一闪,竟然燃烧起来。
景横波急忙去抢——后头还有字,还有关键信息,可不能烧毁了。
那信纸却十分轻,燃烧后更是飞动如鸟,她抓不住,好在燃烧的纸飘动得非常慢,她大急之下,只得腿一抬,将信纸挡在腿面上。
说来也奇怪,信纸一落在她腿上,立即停止了燃烧,景横波松了口气,抓过信纸,生怕重要内容已经被烧掉,谁知道一看信,鼻子险些气歪——刚才那段完后,直接空出了一大块没写,燃烧正好烧掉那一块,对后头的内容没有影响。甚至燃烧也没充分,没有烧掉任何部分,只是雪白的纸质变灰而已。
换句话说,她不去兜不去抢,这东西也不会真正烧毁。这家伙玩这一出是要gān嘛?
景横波深知锦衣人的坑爹,苦思冥想半天,觉得实在难以揣摩,只得继续看下去,看下去却大失所望,这货根本不告诉她文臻的近况,只神神秘秘说了一句“想来很快,你想知道的故人下落,都能知道。”
最后道:“此次回国,曾经过某座雪山,遇见了颇为有趣的事,想来你会感兴趣。不过本王从来不无故对人示好,且将此事留存。将来你若逢上生死为难,无法自决之事,可前往普甘阿隆庙,跪上三天三夜,自有助益。”
景横波鼻子里哼了一声——她能有什么无法解决的要命事?真有这样的事,他一个远在他国的异国亲王能帮上忙?还跪上三天三夜,啊呸。
信到这里就没有了,她发了一阵呆,忍不住再三看那“文臻在东堂,快要做我王妃了,怎么样,你能前来观礼否?”,心里着实动dàng不安。
文臻真的要结婚了吗?
真的要嫁给那个坑货吗?
一开始觉得不可思议,那两个人怎么可能碰在一起?回头仔细一想,却又觉得真挺配的——一个坏,一个jian。
粉粉嫩嫩蜜团儿似的文臻,一向看上去软萌傻白甜,全世界大概只有另外三只才知道,那货论起坑的程度,她谦虚第二只怕没人敢说第一。
研究所四人组,太史阑xing格qiáng硬,却从来不管闲事,也从不无故害人,她景横波爱好是欣赏美男和时髦事物,人生目标是凭借自己的时髦俘获最大美男,对勾心斗角完全没兴趣,君珂更不要说,完完全全的老实厚道孩子,唯独文臻,烧块豆腐也要在豆腐的几个dòng眼里瞧瞧,看看能不能塞点泻药。
锦衣人那种货色,就不是正常人能消受的,也只有文臻那足可以塞下世上所有诡计的肚子,和傻白甜外表下和他一样没有边界的yīn险心肠,才能把他消化吧。
想到文臻要结婚,顿时又激动起来——当初四人组说好了,无论谁结婚,都必须全员参加的!
刚要兴奋站起,叫人收拾行装,眼光一抬,看见阶下还在恭谨等待回复的属下,忽然一怔。
她,走不掉。
玳瑁还没完全接收,十五帮还没解决,她还没站稳脚跟。她不能在此刻,抛下宫胤,远走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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