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锦衣人是何等人物,因他一句话就奔去东堂,如果只是个陷阱呢?
不知怎的,她直觉相信小蛋糕和锦衣人确实有关系,但却不信锦衣人那已经纳为王妃的话。
文臻没那么容易搞定的。而且真正沉浸在恋爱之中的男人,也不会像锦衣人那么神经病,他那德行,倒像是对什么感兴趣,但一时又没得到,总有点压抑不住的懊恼和不解。现在回想起来,每次她和宫胤在一起甜蜜时,总会感觉到一束yù求不满的目光,十有八九就是那家伙。
景横波呵呵冷笑起来——已经勾上手三垒打了?做梦吧?骗她跑去做个人质,要挟小蛋糕么?
忽然觉得膝上信笺似乎背面还有东西,翻过来再看,却见背面中间,有“也许”两字。
整个背面就这两个字,看起来莫名其妙,她将信笺翻来翻去,无意中举起,对着光线一瞧,才发现那背面“也许”两字,正好在正面“文臻在东堂,”和“快要做我王妃”之间。
正面背面连起来读,就是“文臻在东堂,也许快要做我王妃了”。
景横波鼻子再次气歪了。
天下坑货,未有有甚于此也。
险些就给骗了去!
心中恼火,手指力度就重了点,信笺毕竟被烧过,咔嚓一声将从中间碎掉,裂开的部分,竟然又出现张小纸条。
景横波已经对锦衣人层出不穷的手段见怪不怪了,拈起纸条,上面写:“哦,你发现了?就说她的姐妹,不至于太蠢。”
景横波冷笑一声,文臻是不是聪明得令你没办法了?
下面一句是,“看在我告诉你好消息份上,你也和我说下,如何让那妮子乖乖听话?”
景横波仰头大笑三千声。
果然先前是chuī牛,果然吃瘪!快做你王妃了?切,小心孩子满地跑了人都不承认是你妻。
怎么搞掂她?
告诉你……
没门!
纸条下面又一句,“我知你姐妹qíng深,定会帮我,如此,自有谢你处。”
景横波盯着纸条,冷笑三声,“是啊,我和你姐妹qíng深,当然要帮你。就不知道你的谢礼打算如何给我?让我到普甘阿隆庙里跪上三天吗?”
她嘿嘿冷笑,将纸条一气乱揉揉,伸了个懒腰,准备站起。
然后她竖起的双臂,忽然停在了半空中。
这动作惊得阶下远远站着的随从急忙跑过来,还以为女王中了暗器,结果还没跑过来,就看见女王慢慢放下手臂,随从刚放下心来,就看见女王目光呆滞,喃喃道:“我勒个去,姐站不起来了……”
……
一刻钟后,景横波这间议事殿里挤满了人。
会点医术的都给她把过脉,然后都说她中了毒,毒从何来?景横波拿出锦衣人那封信,却想不通自己到底怎么中毒的,她戴了面具戴了手套,怎么会中毒?中毒怎么会在腿部?
直到她忽然想起先前的一个动作——信笺突燃,她急忙要去救,一急之下以腿面将信笺挡住,之后因为信笺被燃烧变得松脆,不敢再随便拿起导致碎裂,一直搁在腿面上。
医官用刀割开搁信笺的裙子,果然腿面和膝盖上一片淡青色。玳瑁在大荒之北,相对寒冷,殿中此时还燃火盆,十分温暖,所以景横波穿得也少,她又喜欢薄软微透的衣料,穿的是一袭纱裙。
对方算定她双手读信,在看见文臻将嫁时震惊,信纸会抖动或者掉落,信笺做了设计,特别轻,一抖动就会自燃,一自燃就会飞起,一飞起就会散毒,而此时景横波手抓不及,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抬腿挡住,腿的面积总比手大。
虽然景横波会控物,但当她看见重要东西燃烧飞起时,是不会采取控物动作的,快速的控物动作会导致燃烧更加剧烈,那时候景横波无比重视信的内容,才不舍得烧掉。
众人面面相觑——这种下毒方法,真是匪夷所思。对方不仅对信做了高妙的设计,竟然连景横波收到信时的气候温度,她的衣着,以及可能的反应动作,都全部计算在内了。
景横波险些吐血。
天下坑货,未有有甚于此也!
不是要姐帮忙吗?为毛把姐给整瘫了!
一大堆人围在她chuáng前惊慌失措,因为实在没有见过这种毒,也无从寻找解药,景横波倒慢慢冷静下来,目前在大荒,还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锦衣人德行的,他做一件事,绝不会无缘无故,也不喜欢做绝,一定有他的理由,也一定留下了退路。
所以答案还是要在那封被烧来烧去撕来撕去的信上找。
信笺放在桌上,没人敢碰,医官准备取回去研究,人多,不知谁碰着了桌子,信笺在晃动,那掉落的纸条在滚动。
景横波目光盯住了那纸条。
滚动……
她拈起纸条,脱掉手套,在众人一叠声的“陛下不要!陛下小心”的劝阻声中,将那纸条摸了又摸,又取下她的防毒面具,将纸条闻了闻。
反正还是中毒了,还怕个毛线。
脱掉那些累赘的东西,才发觉,这纸条质地根本不像纸,滑溜溜的如玉版,此刻连上面的字都快不见了,气味也不是纸味,散发着一阵清凉的淡香。
景横波闭目思考了一会,点点头,一口将纸条给吞了。
众人目瞪口呆,尖叫“陛下!”都以为女王一定被气疯了,疯极吃纸。
最近qíng绪非常紧张的紫蕊扑过来,不顾尊卑就挤她的喉咙,“吐出来!吐出来!”
景横波一把将她推开,嚼了嚼,咽下肚,还点头道:“味道不错。”
紫蕊已经在考虑,是不是找个擅长jīng神治疗的医官来?
景横波是真觉得味道不错。
东西入嘴,自动滚成一团,滑润清凉,明明就是药丸。
好的药丸其味纯正,她吃过不少好东西,一入口就知道,果然自己没猜错。
药丸入腹,先是冰凉一线,那凉意彻骨,她不禁打个寒战,顿觉体内的寒气忽然都被引动,蓬地一声雪涛汹涌,她有点紧张,知道自己当初吸走宫胤的散乱寒气,留下病根,如今看来,好像被引动了?
但引动只是一霎,随即那一线冰凉忽转温热平和,如一簇小小的火苗,迎上她体内被引动的浩浩雪涛,说来也奇怪,那雪涛来势汹汹,却始终越不过那火苗一线微光,那点温暖暗淡飘摇,却无远弗届,多少寒意bī人的雪涛,在那点温暖火光之前,一点点湮灭消逝……
她心中若有所悟。
这似乎是解她体内寒毒的药呢,只是这效用无比缓慢,真不知得多久,才能彻底去除。
还有这药似乎对腿部的麻痹没有作用,锦衣人弄废了她的腿,到底是什么意思?
烛火飘摇,映她脸上神qíng变幻,众人紧张地盯着她的脸,生怕她就此一倒,玳瑁立即便要陷入四分五裂之境。
好半晌景横波睁开眼,徐徐吐出一口长气,正要笑一笑,忽见众人紧张神qíng,心中一动。
那样的紧张,有对她安危的担忧,也有更深浓的,对局势,对前景,对她倒下后果的担忧。
玳瑁未定,她一身系无数人安危,她一倒,便将伏尸千万,血流漂杵。她已经不再是悠游散漫景横波,她得首先是玳瑁女王。
景横波心qíng沉了沉,觉得某些想法此刻似乎更遥远了。
“没事。”她笑道,“友人和我开个玩笑,这纸条就是解药。”
众人齐齐吐一口长气,脸上又有了光彩。
便有人拿了那信笺要去烧了,景横波心中一动,道:“就在这里烧。”
众人立即齐齐寻找面具,武装到牙齿。
火盆里扔下信笺,景横波盯着那纸张慢慢卷起,忽然道:“等等!”
紫蕊用叉子将未烧尽的信笺夹起,果然,先前那烧过的,空白的一部分,又出现了字迹。
景横波扶额。
锦衣人玩把戏,和万花筒似的,就没个尽头么!
“最后一句:你有寒毒病根,我帮你去除。这便是我的谢礼,你记得回礼。不过这怯寒过程缓慢,又忌走动忌散发,所以先捆住你的腿,三个月之内,你且在chuáng上做个瘫婆子,也不必去参加我和文臻婚礼了,就把对我的祝福和礼物送上便成。可别赖了,你知道我的。”
“……”
半晌,景横波恶狠狠将烧毁的信笺,往桌上一拍。咆哮声响彻上元宫。
“混账!你等着!姐一定让你三年睡不着小蛋糕!”
……
遇上了锦衣人的连环夺命无耻毒手,景横波只好乖乖在chuáng上做瘫子。一些原本想去沉铁,或者想悄悄去帝歌的打算,也不得不搁置。
走不掉也有走不掉的好处,三个月内,正好将玳瑁的事qíng,好好理一理。
她在上元宫瘫倒的消息,被快马传递到玳瑁边境,裴枢正在边境进行军事封锁,并对十五帮动向予以监视。
裴枢收到消息时,是一个微雨的清晨,他带领属下亲自巡视边境,在细雨蒙蒙里不断凝视上元方向,然而雨雾和玳瑁独有的淡灰色空气jiāo缠,天地间一片朦胧,不见宫阙。
裴枢心qíng不大好,他对景横波将耶律祁留在身边,却把自己打发出来守边颇有些不满。
因为心qíng不好,所以他巡边时眼神隼利目光如炬,所以属下们压力很大战战兢兢,所以一个原本以重金贿赂关卡士兵,可以混进关卡的人,被分外敏锐的横戟士兵拎了出来,掼在了裴枢面前。
那人被掼倒的时候还很láng狈,可是转眼便爬起身来,大声道:“你等不能杀我!我是朝廷信使!”
听见最后四个字,本已经举起手,示意杀人的裴枢,霍然转首。
一霎间他漂亮的眸子眯起,眸色如琉璃冷光四she。
描金彩漆密封的盒子被搜了出来,呈送到裴枢面前,裴枢随手一翻,原本杀气四she的眸光,忽然就变成了剑。
剑意如雪,夭矫四she,四周寒意忽生,众人只觉得冷雨打在身上如暗器,都惶惶然低下头,恨不得将自己缩在雨坑里。
只有那信使还在色厉内荏地放声。
“朝廷信使代表主上意志,岂容你等侮rǔ?还不速速解绑,派专人护送我前往上元!我要面见女王,赐帝歌王令!”
信使无权查看漆盒内的密令,在他想来,许是玳瑁女王最近声势惊人,国师予以封赏。
裴枢乌黑的眼睛,斜斜地瞄过去,信使只觉得似被刀锋劈过脸颊,雨丝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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