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_天下归元【完结】(5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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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描金彩漆、原本该被供于桌上的盒子,在裴枢指间格格一阵响,化为齑粉不见。

  两封诏书,被裴枢胡乱塞进了怀中。像对待手纸。

  信使白着脸,在雨中冲前一步。

  “裴将军,你怎可如此践踏王令……”

  “太吵。”拨马转身的裴枢声音,雨丝一般冷冷飘来,“让他永远安静。”

  “你不能……”

  “哧。”

  gān脆利落一声。

  裴枢没有回头,摸摸怀中两封诏书,抬头看看远处,黛青的山色,在浅灰的天际浓浓淡淡地涂抹开去,尽头竟生出一团浊红,似不祥血色。

  这刚刚恢复宁静的玳瑁江山,眼看着,又将被密集的铁蹄踏破了啊……

  身后马蹄嗒嗒,无人说话,是亲信属下,在默默跟随。

  “从今天开始,”裴枢的声音,平静而冷厉地传来,“集聚骑兵至边境,备战。”

  ……

  景横波很奇怪,去巡视边境的裴枢,竟然没有很快回来。眼看三个月都快到了。

  按说她瘫倒的消息,一定已经到了裴枢那里,那家伙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回来,景横波不禁想,难道这家伙终于移qíng别恋,最近和孟破天搭上线了?

  这么想很是高兴,又有微微怅然——她看做弟弟的那个青年,终于有了可以和自己相守一生的好女孩,只可惜以后不能再随便捏他那手感极好的脸了……

  她在帘前微笑,笑意三分满意三分怅然,紫蕊在廊下看她,看她眼眸深处的思念。

  他人的幸福,映照着她此刻的寂寥和担忧,心里似有熙光万丈,光芒背后那个人影却不在。

  她捏紧了手中的文书。

  景横波看见她,招招手,示意她上前,看着那女子姗姗步伐越发轻盈,她微微皱了皱眉。

  紫蕊最近,越发瘦了,每次见她,都觉得她好像比前一天更瘦一分。

  她有心事。

  然而那女子xing格自有执拗处,密封的心事,如封蜡的瓶,连cháo水都无法浸润。

  景横波想,等玳瑁彻底安定,是不是该给她早点完婚?

  紫蕊这次来,送的是玳瑁各地的探子回报的消息,早在进入玳瑁不久,景横波便和耶律祁学,在十五帮内各自收买了内线,提供资源和机会,助这些内线慢慢上位,经过将近一年的经营,这些人也渐渐拥有了一定地位,该是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这也是景横波当初在十三太保地下实验室,拿到的那些十五帮会的秘辛,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比如烈火盟的誓约书,是创业初期的三兄弟的生死盟约,后来有人背叛有人离开有人暗害了兄弟,现在也该是将旧事重提的时候了。

  比如凌霄门那个冠冕堂皇的道士门主,是个低级chūn宫爱好者,这种妙事儿,也不妨拿出来大家一起欣赏欣赏。

  除了十三太保外,其余十四家势力,都有各种把柄藏在那地下实验室,景横波在这做瘫子疗伤的三个月内,除了处理上元的事,其余就是尽琢磨怎么利用这些东西,来离间分化打击那些敢和她作对的江湖势力。

  将消息一一看完,下发了新的命令,景横波看紫蕊yù言又止,便抬头笑看她。

  她的笑容已经不同当初,在艳丽惑人的风采里,多了几分压力和威重。

  久居上位,自生高华。

  紫蕊终于轻声道:“少帅回来了。”

  “好极。”景横波喜笑颜开,“我还以为他生我气了,可算回来了!”

  “陛下……”紫蕊却似乎还有话。

  “嗯?”

  “最近有些消息……”紫蕊轻轻咬着下唇,有些不安,“说少帅擅自调动骑兵,布于边境,横戟军本应向内陆收缩,他却下令内陆诸营开拔,赶往边境……听说还斩了好几个参将,还和封号校尉们闹了一场……有人说,少帅这是有不臣之心……”

  景横波挑起了眉,紫蕊住口,垂下头去。

  “紫蕊。”好半晌景横波才开口,语气很平静,甚至还带着笑意,但却一字字清晰,“这样的话,下次我不希望听见。”

  紫蕊如被打了一鞭,猛地抬起头来。

  “这话别人可以说,你不可以。因为你是和我们,一起一路走过来的。”景横波轻轻一笑,“裴枢为人如何,心xing如何,我清楚,你也清楚。”她抬手,指了指帘子外浓淡山色,浅灰天空,“如果他愿意,这玳瑁江山,早已可以和柴俞合谋,收入囊中。当初不要的东西,现在来抢?紫蕊,裴枢那样的人,可以杀他,不可以rǔ他。”

  血色从紫蕊脸上退去,她离开时脚步微微踉跄,天光映着她脸上神qíng,七分愧悔,三分喜悦。

  愧悔擅疑朋友,却不悔这一问,作为女王的参赞女官,她有责任将一切动向上报。

  喜悦的是,女王越发博大宽容,她目光深远足可看遍天涯,她伸展的羽翼,已经足可承载这天地重压。

  两个女子,各自有心事,都没注意到,廊口帘后,有笔直人影,默然伫立。

  天光映上他如玉肌肤笔挺鼻梁,鼻下红唇一线,密密紧抿。

  “……裴枢那样的人,可以杀他,不可以rǔ他。”

  “如果他愿意,这玳瑁江山,早已可以收入囊中。”

  “……他心xing如何,你清楚,我也清楚。”

  ……

  一生戎马,半途争夺,他在血腥和泥泞中走过,历经背叛欺骗和争夺,从未真正体验过此刻——人间知己,心事如辉光映照。

  不因非议和谗言所夺的信任,是沧海cháo,在心的天涯生灭不休;是天边虹,点亮所有深黑的眸。

  士为知己,死而后已。

  他轻轻地走了出去,准备再一次磨亮自己的长剑。

  景横波没有看见那个人影,她想着裴枢回来了怎么又不来找她?这小子又矫qíng上了?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推着临时轮椅,就骨碌碌地一路滚向他的寝殿。

  为了她的方便,近期宫内所有门槛拆除,都换成了滑坡,裴枢的居处一向不要人伺候,门开着,看来人是回来了,景横波一路直入他寝居,想着如果这家伙敢赖在chuáng上,就拎着他耳朵拖起来。这家伙很快就是别人老公了,以后想闯他睡房都不能了,趁还有机会,赶紧多闯几次。

  chuáng上帐子低垂,堆着被子,似有人睡,景横波一把掀开被子,笑道:“还装死……”随即顿住。

  被子被她掀到地下,却没有人,景横波正要骂一声起chuáng不叠被子的懒货,忽然看见裴枢的枕头,因为她这大力一掀,翻了个面,露出枕下半截白底金边的封皮。

  这种封皮吸引了她的目光——这是帝歌静庭诏书的固定制式。

  她伸手,将那东西,抽了出来。

  女帝本色 第七十五章 素手忽翻,戟指向天!

  她抽出那诏书。

  “国师登基及立明城女王为后书”

  封皮上短短一排字落入她眼帘时,有一瞬间,她竟然没有读懂这句话的意思。

  她的目光在“为后”两个字上停留了很久,目光重而有力,似乎想将那两个字压出dòng来。

  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她没听见,一个声音在她身后急促地道:“你怎么忽然跑了来……”语声顿住,她也没在意。声音入了耳,却不走心,她盯着那封皮,慢慢抓起,快速地翻了翻,仿佛想要多一些了解,但依旧没有看进眼里去,心里知道就是这么回事,看再详细也是这样,最惊人的消息,有那么几个字,也便够了。

  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诏书,她一让,顺手撇下这一本,将他被子枕头大力一掀,又一封诏书被翻起,啪嗒一声落在她脚下,背面朝上。

  一双靴子飞快地将诏书踩住,似乎很想就这么毁尸灭迹,但又似乎有些犹豫,觉得这么做毫无意义,景横波的目光落在靴子上,并没有说什么,也没伸手去抢,她抬头看住了面前这张脸,轻声道:“裴枢。”

  裴枢乌黑的眼睛里,有种很奇怪的神qíng,他伸手缓缓按住她的肩,“我在这。”

  短短三个字,她心中一热,有什么东西尖锐地拱上来,眼圈顿时就红了。

  自己看起来很失态么?以至于那么鲁莽bào烈的裴枢,也会在这样的时候,说这么一句最合适的暖心的话了。

  她别过头去,吸吸鼻子,仔仔细细想了想,再回头时神qíng恢复如常,甚至还微微笑了笑,对他伸出手,指尖点了点地下被他踩住那本。

  裴枢盯着她——景横波的脸上没有qiáng颜欢笑的痕迹,算得上平静,刚才眼睛的微红已经消逝,此刻她的笑甚至依旧妩媚,似chūn光里被雨新洗的海棠。

  他忽然觉得,现在的景横波,有时连他都感觉不可捉摸。

  如果说当初她是天际明媚长虹,抬头便见,不容忽视,七色霓彩;如今她便是深海底的宝珠,需要冒险寻觅,无意偶得,蓦然回首,夺目幽光。

  越神秘,越美丽。

  她的手掌摊开着,洁白掌心,等待姿势,不再似以往大呼小叫巧取豪夺,她是含笑等待猎物和贡品的女王。

  裴枢挑挑眉,脚尖一挑,第二封诏书飞上景横波掌心。

  “废黑水女王并赐死诏”。

  ……

  一霎的沉默。

  有那么一瞬间,景横波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再过一霎,她心里便似有火苗“蓬”地一闪。

  那一闪,燃烧在她的眸子里,似野火,燎了糙木葳蕤的山原。

  裴枢一直紧紧盯着她,那些肃杀的字眼似惊电长刀,劈入她眼帘,裂开的却不是震惊,或者先前那一封已经足够让她震惊,她现在的眼神,灼烈却又萧瑟,像走在绿茵遍地彼岸,一转身看见身后家园在烈日下逐渐消逝。

  那种无法挽留和不被告知的愤怒。

  “这些诏书……”裴枢顿了顿,道,“是真。”

  出自帝歌,印鉴标记毫无作伪,而就在昨天,国师已经登基,并在登基当日,立明城女王为后,同时发布命令,即将讨伐敢于违抗朝廷命令的玳瑁。

  这消息她马上就能收到,他的隐瞒已经没有意义,所以他匆匆赶回。

  “我知道是真。”景横波木然道。她也曾是女王,当然知道诏书是什么样的,还知道这样的诏书,只能出自静庭,知道这种诏书只能由宫胤亲自吩咐,书记撰稿用印,由蒙虎禹chūn两大近臣亲自安排发出。早先她被逐出帝歌时,所接到的封她为黑水女王的诏书,就是这种制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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