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被姬玟挡了一挡,给了耶律祁再后退一些的机会,许平然只抓住了耶律祁的外裳,“哧。”一声,耶律祁里外的衣裳,从领口到下腹,被她尖锐的指甲齐齐撕裂,只差一毫便要开膛破肚。
耶律祁出了一身微汗,许平然又冷笑一声,正要上前再补一记,忽然目光无意中落在耶律祁下腹部。
她目光先是漫不经心扫过,随即猛地一震。
那腹部好像有图案……
她猛然转回目光,看向耶律祁腹部,耶律祁此时又在后退,但速度已经减慢,他中的毒已经发作,隐约眉宇一片黑气,更有大片青黑色淤痕一样的东西,正自他背后向前半面身体蔓延,只是许平然目光转回这一霎,那片黑气已经弥漫到腹部,正好遮住了耶律祁露出的一部分腹部肌肤。
天色黝黯,小院毫无灯火,此刻在许平然眼里,就看见耶律祁裂开的衣裳下襟内,隐约半黑半红,模糊一片。
这模糊一片,令她收回了杀手,扔下姬玟,身形一闪,抓向耶律祁衣襟。
耶律祁此时闪避动作已经极慢,毒xing在体内恣肆,两条腿渐渐麻木不听使唤,用尽全力,不过倒纵三尺。
姬玟猛扑过来,要抱住许平然的腿,还没靠近她身体三尺之内,就被许平然衣袖一甩,甩出院墙,轰然落地。
许平然的手指已经够着耶律祁的胸前衣裳。
月色微光下她的手指闪着暗蓝色的光芒。
耶律祁此刻不再逃,微微含笑,齿关抵住了舌尖。
落在许平然这样的人手中,结局比死还悲惨,之前他逃过这么久,只是因为许平然还有爱才之念,总想留他做大用,经过今夜,许平然知道他不可留,修炼邪功xingqíng又变得更加yīn冷毒辣,他绝无幸理。
与其落入许平然手中,害姐姐拼死来救,或者将来成为傀儡毒人,失去个人意志去对付景横波,那还不如现在结束了好。
许平然的脸近在咫尺,他已经感觉到了暗蓝色指甲的微腥yīn冷。
齿关用力——
将落那一霎,看见院墙上挣扎翻下的姬玟身影,忽然便想起那个倏忽来去的艳丽女子。
愿这一生海阔天高,永任你行。
景横波。
齿关将落。
忽然一条人影猛冲而来,一个翻滚就滚入了许平然怀中,伸手一扯扯掉了许平然裙子,大喝一声:“夫人!奴家好生倾慕你!”
动作奇特,角度刁钻,语言惊悚。
以至于连许平然都不禁一呆。
只这么一呆,那人已经滚入她怀中,一边猛地推开耶律祁,一边望天大喊,“紫微!夫君!你老相好打我,你帮谁?”
许平然怎能容人近身,冷笑一声“找死”,手已经触及耶律询如天灵盖,听见这一句,又是一怔,一霎间眼神恍惚。
随即她便醒神,这回连冷笑都懒得了,眼底冰寒一片,封住无限怒气,抬手便劈,指掌间黑气与雪气jiāo替一闪。
然后头顶风声急响,她听见一声,“平然。”
轰然一声,如被雷击。
女帝本色 第四十四章 遇见那个人,再活这一生
这声音暌违数十年,原以为早已忘记,然而多年后再次听闻,却仍新鲜清晰如昨日初聆。
仿佛还是数十年前他笑吟吟站在山口,明明还有几位师叔师兄,可一眼就看见他。
仿佛还是当年,山河浩dàng,遍地花开,他摘一朵浅紫兰英,唤一声:“小师妹。”
仿佛还是那些空屋枯坐的练功日子,梁上窗外会忽然垂下一抹浅紫衣襟,一朵花落在她头上,上头有人笑,“小师妹,花和我,哪个更好看?”
仿佛还是慕容筹上山那日,她因为终于做了师姐而盈盈微笑,他立在她身侧,看着玉树临风,眼眸深邃的新来的十师弟,笑得意味深长,“你俩笑起来,眼睛里的神qíng,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啊,同样的野心和奢望。
那个散漫自由,笑起来真的比花还美的男子,琉璃般的光彩眼眸,因不涉尘世而无限通透,其实看得见这人心深处,最暗昧最yīn私的隐藏。
一语成谶,一模一样的人,最终走在一起,那师门后山的土坑边,她和慕容筹并肩而立,看师兄弟们的尸首,陈满脚下。
看见土坑里的他,面容苍白,仰面向天,零落的泥土里,露一抹似乎还在含笑的唇角。
多年来她一直在想,他在笑什么,那个时候?
笑自己看错人?
笑结局原来是这样?
笑她不知聪明还是愚蠢,为了权yù放弃他放弃师门,多年来山高人独立,雪衣抵风寒?
和慕容筹双双走开时,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最后一眼。
依稀见他的手,搭在坑侧,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指尖向着她的方向。
很难说清是告别,还是挽留。
或者那时候他已无心,只剩下她自己,在要到想要的一切后,于高处忽觉寂寞,满目琼楼如雪冷彻,时光到此刻恒定缓慢,只留她于其中,将往事一幕幕捕捉咀嚼,演绎成无数问题,却永远找不到答案。
她微微颤抖起来,心血如沸,几yù喷出。
那个声音近在咫尺,数十年的分离,数十年的诀别,多少年来她听着他的消息,不敢走近不能走近,他似乎也在避着她,走遍天下,盘踞七峰,却远远绕开雪山及其周围百里方圆之地,留她在白雪之中的四季山谷,对一池碧水,半山青崖,满目紫色的紫微花。
她不敢抬头也不敢转头,一低头,眼前是一张不算美丽,却满是勃发生气的脸,那脸上双眼极亮,毫无惧意地打量着她,她在这样的目光中忽然觉得自惭形秽——如此青chūn,如此大胆,如此恣肆,如此……没有任何心障的坦dàng的脸……
然后她想起了那句“夫君!”
这让她有点震惊,眼前女子不够美丽,但足够年轻,紫微喜欢她?两人相差该多少岁?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合适……不不不,也许在紫微眼里,所有女人,都比自己合适……
这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一股怒气和杀气便从心底尖锐地刺了出来,她手指一紧,闪着暗蓝光芒的指甲便勒紧了耶律询如的脖颈,指甲立即向内一收。
她听见了耶律询如那句话,却根本无意挟持她和紫微对峙,凭什么她要面对紫微的选择?这个女人有什么资格和她平起平坐让紫微选择?敢说这样的话,那就去死吧。
或者内心深处,她自己也不愿承认,她只是害怕而已——害怕面对紫微的选择,害怕紫微最终选择为了救这个女子,对她拔刀相向。
那还不如先激烈地结束。
“咔嚓。”一声脆响,一截暗蓝指甲飞了出去,许平然脸色一变,愕然下视耶律询如脖子,她脖子上,竟然套着一段铁皮。
耶律询如迎着她的目光,满不在乎笑了笑,“就知道你这老妖婆,抓到人就会下手,怎么样,我的项圈好看吗?”说完还动了动脖子,那一截粗陋的铁皮,在她脖子上歪歪斜斜地挂着,被指甲戳裂了一个豁口,看在许平然眼里,似一个讥嘲的表qíng,冷冷地bī在眼前。
她慢慢吸一口气,冷声道:“哦?难道你的铁皮,能挂满全身吗?”手指慢慢地移下去。
身后有人慢慢吸一口气,又道:“小师妹。”
这一声比刚才的“平然”更清晰,听得许平然又是一颤,呆立半晌,百转千回。
之前一直背对,和耶律询如纠缠,不肯转身,归根结底,是怕见,惧见,不敢见,然而此刻听得这一声小师妹,忽然便心头一热,恍惚间还是数十年前青崖白云,山间楼宇,青葱岁月,俪影双双,他自清风岚气中来,淡紫衣袂系一抹山云,笑唤一声,“小师妹。”
她以为此生不可再听闻。
不想今夜就在身后,咫尺,天涯。
耶律询如一直紧紧盯着她,此刻见她脸上虽依旧冷若冰霜,然眼底神qíng汹涌澎湃,竟然言语难以描述,心中也不由叹息一声。
再冷漠的人,都有一处不可碰触处。是风中飘摇的烛火,漫天冰雪中的花,因易幻灭而珍贵。
又或许原先qíng意未曾如此深刻,只是年复一年的愧疚,将那段往事加深描摹,最后竟成绝版。
对面的紫微,脸色沉在高树的yīn影里,看不出神qíng,只是耶律询如敏感地注意到,紫微上人一向披散的光可鉴人的长发,今日竟然简单地挽了起来,这一挽,便少了以往雌雄莫辨的yīn柔之美,多了几分英挺之气。
连素来飘飘洒洒同样式样不辨男女的紫色宽衣,也束了根素色腰带,只是两处小小改变,容颜不老的妖孽,忽然就回到了当年,依旧烟雨云山chūn衫薄的翩翩少年。
纵然他此刻嬉笑如常,然而那些避让和改变,同样证明了那些往昔的位置,如狐狸歌一样,一唱就是一生。
耶律询如转开眼,看见地上一脸黑气的弟弟,只觉心间泛上淡淡酸楚——只恨未生铁心肠,世间有qíng便是苦。
许平然终于缓缓转过身去。
转身的同时,她将耶律询如一把扔开。
她不屑挟持任何人,更不屑在他面前挟持。她不要看见他的目光落在除她之外,任何女人身上。
隔着数十年岁月,隔着生死仇恨,两人终于再次相对。
许平然一眼看清紫微的脸,不禁微微颤抖。
这么多年,他竟没变,他竟……没变!
有那么一瞬,她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看看眼角是不是多了皱纹,看看肌肤是不是失去了光泽,在近乎光彩照人的那张脸面前,她忽然开始惊心时光,害怕自己的苍老,再也无法和他并肩。
相比于她目光的飘忽,紫微倒一直在仔细打量她,在念念不忘的昔日恋人面前,那些嬉笑不拘都已收起,他面容显得平静,澹澹生光,微微上挑眼角飞出琉璃般湿润的眸光,转眼便将许平然上下打量了一遍。
然后他目光落在许平然眼角微带的红丝,雪白中微微发青的额角,闪暗蓝光芒的指甲,不禁微微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
竟然还是许平然先打招呼,“紫微,别来无恙?”
紫微上人唇角一扯,微微一躬,“夫人可好?不过老夫觉得这句是废话,您瞧着好得简直不能再好。”
许平然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随即还是那平稳表qíng,“上人瞧着也挺好,竟然似乎比本座还年轻些,想必身无拘束,云游四海的日子,一定很是闲适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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