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擦擦泪痕,对宫胤一笑,宫胤有点贪恋又有点遗憾地,起身掀开了帘子。
外头的人神qíng各异,裴枢满面愤怒,耶律祁微带怅然,景横波看看台下众人期待的神qíng,才想起这一场选夫还得有个结果。
她歉意地看了宫胤一眼,无论如何,耶律祁她是要留下的,有太多疑问要问。
宫胤一看她的眼色,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弯弯唇角,此刻不想计较。
他本就无心争这什么“王夫”,除了她心中最重位置,其余一切都可忽略。会出来搅场,固然有看着那些人不大愉悦的原因,但更多是因为觉得她此举蹊跷,想知道原因,以及觉得那些人动机不纯,怕给她带来危险,想为她剔除罢了。
刚才她的举动,已经说明一切,其余虚名,何须在意。景横波天xing良善,要她不管历劫归来的耶律祁,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微微皱皱眉,看来某人在她心里,地位还是颇重啊……
景横波看他那复杂的脸色就想笑,宫胤现在越来越有人间烟火气了,冰山一般的姿态出现了裂fèng,她已经可以轻易窥见他内心qíng绪的几番变化。
就像他已经懂得,相爱须得心意相通,相爱需懂得成全一般,他在走近红尘,走近她。
“各位,”她心qíng愉悦地道,“今日选夫结果……”
身边宫胤忽然皱了皱眉,随即裴枢也转身,向人群外瞧看,耶律祁jīng神不佳,稍微慢一步,抬起头似乎在倾听什么。
景横波警觉地住口,看向三人,她的明月心给了宫胤,再无修炼真气时的耳聪目明,但这三个人可是高手,三人同时露出“发现不对劲”的表qíng,就说明应该有了事儿。
她四面望了望,发现落云官员们,忽然也不见了。
人影连闪,天弃和七杀已经掠了出去查看,景横波想莫不是东宫和浮水王子在这布置的人,得到命令准备动手了?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浮水王子和东宫现在奔逃还来不及呢,哪有工夫管这里?
不一会儿天弃回来,悄声道:“外头有仪仗接近,侍卫很多,大概哪个王公贵族经过过,在疏散百姓。”
随即景横波便见落云部的官员们,越过人群挤了回来,当先礼司司相抹抹满脸的汗,赔笑道:“陛下,是我们大王听说此处擂台jīng彩,忽然起意,想要来恭贺女王,您看……”
景横波这才释然,笑道:“大王太客气了,如此,朕去迎一迎。”
“您先宣布王夫人选吧,”那官员道,“百姓们都还等着呢,不然不肯散开……”
景横波听着这话有些奇怪,随即想这天色确实已晚,人群再聚集在街上有危险,便一边向台下走去迎接葛深,一边随手笑指耶律祁道:“今日选王夫啊,先定一个人选就是他……”
……
天色已晚,落云城外四大营经过一番乱象后,渐渐恢复了平静。
为了推卸责任,以及避免被落云两大营夹攻,横戟军的女王护卫营,已经后撤十里,选择了安全的地方重新宿营。
浮水护卫营已乱,很多人还散在山间不知所踪。
入夜的时候,山上山下都燃起了点点星火,那是落云和浮水残部,在用火把召唤散失的士兵。
山路上有喘气之声。
“呼哧呼哧呼哧……看见那些火把没有?”
“看见了,殿下。”回答的声音婉转娇媚,“这是咱们的人吧?咱们要不要也顺着灯火下山?妾身上还有火折子。”
“先别这么莽撞,”巫维彦的声音,在经过半日亡命奔逃后,已经变得沙哑,“说不准是咱们浮水的人,还是横戟的人。别说横戟军,就算是落云部的军队,现在也不能盲目相信,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和女王达成了什么jiāo易……你,先去找一个最近的火把,看看是不是我们的人,是我们的人就扶我去汇合,不是我们的,还得继续藏匿。”
“是,”黑暗中女子眼光流转,笑容温柔,似乎并不觉得一个男人,在这荒郊野地驱策自己一个弱女子走山路有何不妥,她甚至掏出香帕,给巫维彦找了一处树gān,铺好帕子,扶他坐下,道,“殿下您在这歇息,妾去去就来。”
巫维彦不耐烦地挥挥手,忽然又道:“记得找点吃的来。”
女子笑应了,袅袅走开,巫维彦看着她曼妙的背影,一边捶捶自己酸痛的腿,一边满意地笑了笑,想着这捡来的美人真是个可人儿,温柔体贴,忠诚可靠,还吃得了苦,受得了罪,这半天逃奔山路,自己一个练武的大男人都觉得吃不消,她却还能支撑……
这么想的时候,他忽然一呆,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劲?
混沌的脑子打了结一般不清楚,他托住额头,正在思考,忽见前面女子转过身,对他嫣然一笑。
他呆了呆,只觉得这笑容灿烂娇美,下意识也回以一笑,却见那女子笑着,忽然从身后抽出一张弓来。
弓极大,真正的铁胎巨弓,连箭都比别家箭粗上三分,黑暗中架在女子身前,箭尖森冷如鹰眼。
巫维彦怔住,此刻竟然在想一个不相gān的问题——她一直单薄衣衫,藏不下任何东西,这弓哪来的?
这弓是本来就藏在这边树后的!
这里是可心扶他过来的!
那他现在坐的位置……
巫维彦如被咬了屁股一般,猛地要跳起来。
然而他没能跳起来,因为屁股真的被咬住了。
臀下垫着的本是美人香帕,此刻却像是带毒上胶的刺毡,火辣辣地刺痛肌肤,却又粘住了他的屁股,他双腿无力,一时竟挣扎不起。
身后鳞皮剥落,灌木围绕的老松树后,忽然伸出两只手,手中一条宽宽的布带,猛地兜住了他的脖子!
巫维彦大惊挣扎,双脚猛蹬地面,铲得泥皮纷飞,身后勒住他脖子的力道,却始终如一,既不过紧勒死他,也不过松放开他,似乎只是要他留在原地一般。
在挣扎的间歇,巫维彦仍然清晰地看见,对面,可心在拉弓!
不急不忙,姿态从容,他甚至能感觉她眼底从容的笑意。
那样的重弓很难拉开,除了少数一些专修此道者,很少有人能用这弓she快箭。
一轮惨白的月在密林山道间游移,辉光时隐时现,远处黑暗中那些游弋的火把,此刻看来似幽冥之地的鬼火,巫维彦无法呼救,也不能自救,他的手胡乱在空中抓挠,却只够着yīn冷的空气,身后有更yīn冷的笑声,他绝望地看见,镀着冷月清光的铁箭,猛地一闪。
“咻。”
重弓之箭,势若破风。
极速黑光如电,被黑暗淹没。
在箭抵达之前,巫维彦身后的人,猛地抽掉了布带,并一把抽掉了巫维彦身下的带毒的帕子。
巫维彦下意识起身yù逃,一个前倾的姿势。
下一瞬“嗤”一声,箭尖倏至。
巫维彦身子一僵。
一霎血光如红樱。
箭穿咽喉,再碎喉骨,犹自入木半尺,几乎穿透那棵百年老树。
鲜血甚至没能喷溅出来,而是顺着碎裂的喉骨,倒流进了松树内部。惨白的树瓤,一片淋漓的红。
来年这树若还能活,不知会否剥下树皮,可见淡红树身。
一条黑影,从树后缓缓转了出来。
对面,可心在慢条斯理地收弓,一边收一边嘶嘶吁气。
“左丘家的重弓,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玩的,据说左丘默能用这弓一步瞬she三箭,真是不可思议。”
她的虎口已经被箭震裂,满手鲜血,她嘘嘘地chuī着,不断地摇着头,“如果不是你在那边用布带勒住他,这箭给我五步之内都she不出。”
“没这本事,做得像也行。”那男子将布条缓缓收起,弯身看巫维彦伤口,满意地道,“我们多虑了,还怕布条留下印子引人怀疑,特意选了这么宽的布条,没想到这箭这么重,这家伙整个脖子都碎了。”
可心端详着巫维彦的姿势,他至死保持着身子前倾的姿态,点点头道,“你时机把握得正好,箭至那一霎放开他,他起身那一霎被箭钉死。除了左丘家,谁家有这样的重箭?除了左丘家,谁家使用这样的重箭还能须臾杀敌,让对方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男子轻蔑一笑,“那当然,这天下,谁比得过公主善谋?”
“很快,”可心悠悠道,“左丘默会知道,托庇于女王麾下,一样会有麻烦;女王也会知道,一个王者的尊位,并不足以让她护住所有人,包括左丘默,和她自己。”
夜风里,冷月下,巫维彦尸首前,两人相视一笑。
……
景横波指向了耶律祁,那落云官员目光一闪,随即躬身微笑,道:“那下官理应前去拜见。”说着带着他身后那群始终弯腰控背的属下官员,向耶律祁走去。
景横波此时的注意力在外头,因为前头仪仗导引,百姓让路,葛深已经到了。
她去迎接葛深,裴枢和宫胤的注意力,自然在她身上。
景横波刚往台下走了几步,忽听身后一声巨响。
她霍然回首。
女帝本色 第六十三章 你的正宫只能是我!
第一眼,看见擂台又塌了。刚才台上的人,包括耶律祁,全都不见了。
她第一反应是这擂台咋这么不结实?随即见裴枢一声怒叱向擂台急掠,立即反应过来——耶律祁出事了!
她立即反身,身后传来葛深热qíng的招呼声:“陛下今日选夫结果如何……”她理也不理。
身形一闪就到了擂台裂口处,那时她已经看见裴枢在裂口边立住,眉头紧皱,心中一沉,顿知不妙。
低头一看,擂台上裂了个半丈宽的大dòng,刚才站在那里的是耶律祁和几位落云官员,现在全部都在dòng里。其中有两个落云“官员”被踩在耶律祁脚下,另外四位,脸上有震惊之色,背靠着木茬尖锐的dòng边,四剑jiāo错,将耶律祁困在正中。
四剑明光如水,两边都开了刃口,jiāo错成一个正方形,从四个方向紧紧贴靠耶律祁的脖子,只要稍稍一动,就可以预见咽喉被割断的结局。
所以裴枢不敢再靠近。
所以景横波又惊又怒,却僵在dòng口边。
耶律祁倒还平静,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两个人,半晌慢慢抬起眼睛,叹息一声笑道:“到底身体最近差了些,只一次解决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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