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一跳,绯罗见势不妙,从成孤漠身上翻滚了下来,她身在半空,急于找个地方落脚,好容易看见一处崖壁凹陷,正要掠过去,忽然断裂声响,一棵崖壁上的小树翻滚落下,正砸在她伸出的白骨手上,与此同时听见景横波的声音,“下去!”
绯罗一声尖叫,带着满身的火焰被树砸了下去,冰晶遇见火气,“嗤”一声,底下弥漫上一层浓浓的白雾,景横波不仅没看见绯罗和成孤漠到底有没有到底,一时也没看见宫胤。
这让她有些不安,宫胤怎么还没上来。
忽然听见对面崖上,有人在喊她,“横波。”似乎是宫胤声音。
景横波下意识看过去,对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她正凝足目力,忽对面qiáng光一闪。
qiáng光!
无与伦比的光。
难以形容为何这光竟然有这么亮,近似激光一般的白亮刺眼,景横波猛地闭上眼,瞬间眼前一片金星乱闪,眼泪不可自控地哗啦啦流了出来。
她一闭眼便心知不好,随即便感觉到身后有人,轻轻一推。
她不由自主向下坠去,听见头顶明城声音,哇哈哈一阵大笑。
“哈哈哈你还是死于我手!”
“哈哈哈哈叫你抢我的东西!叫你抢我的王位我的人!”
后头的话景横波没听,她大叫:“天弃!”睁开眼,眼前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是因为先前底下的雾气,还是自己眼睛真的受伤了,她努力回想整座崖壁的位置,回想哪里可以立足。
风声忽止,身子一停,一双手臂接住了她,她舒了口气,心想真好。
真好,任何危机时刻,他都在。
真好,永远在他怀抱。
身下的胸膛似乎有些冷有些僵硬,她此刻心中满是放松和欢喜,并没有在意,只想着他刚刚运功,自然是冷的,忍不住双手抱住他脖子。
宫胤却拉开她的手,将她向一边崖壁抛出去,她此时稍微恢复了一点视力,正看见底下天弃已经冲出来接应,笑道:“不用抛,不如……”
她想说不如一起下去,有天弃接着反正没事,这崖壁上反而危险,斗篷人的怪物太多了。
还没说完身子已经飞出,然后她隐约似乎看见天弃手一扬,似乎掷出了什么东西,穿云破雾,直达她和宫胤这个方向。
她想着天弃将宫胤接下去也好。
她想着自己gān脆在崖壁上解决了明城,然后再和宫胤会合。
她想着她和天弃和宫胤三人联手,今儿一定要把斗篷人留在这里。
然后她看见了一抹星火。
从天弃手中飞出的一抹星火。
越来越大越来越亮,飞升盘旋,在宫胤脚底炸开,霍霍缠上了宫胤的脚踝,将宫胤的身子向下拖去。
“啪”地一声她后背撞在崖壁上,瞪大还在流泪的眼睛,大声道:“天弃你那是什么东西,莫要伤了宫胤……”
她话音戛然而止。
心跳却在一瞬间飙至顶峰。
透过朦胧的视线,她隐约看见,那绳索……那绳索并没有如她想象一般,拉着宫胤越过丈宽的琉璃沼泽,那绳索的方向,正直直向下拽去!
方向正对着沼泽!
而宫胤似乎被星火所伤,无法更改坠落的轨迹!
“不!”她猛地向下扑倒,顺着残冰犹在、十分滑溜的崖面向下猛滑。转眼滑到崖底,她脚勾住崖壁fèng隙,探身伸手猛够宫胤手臂。
一臂距离!
“拉住我!”这一刻嘶喊近乎哀求。
眼前雾气更浓,他似乎有抬手试图来接,又似乎没有,眼前云雾浓淡,盘旋往复,似命运的神秘安排,不至最后不见全貌,隐约触及他微凉的衣袂,留在手指尖的清冷触感,一滑而过。
一滑而过。
仿佛利刃也在瞬间滑过心脏,剖经脉碎心房,鲜血狂涌,疼痛不愈。
她绝望地对着眼前空茫,拼命探出手掌,大喊,“宫胤!起来!起来!我还有话没对你说!你快起来听!我怀了你的……”
“啪。”
一声熟悉到可怕的微响。
宛如巨雷炸在耳边,她被震得连自己要说什么话都忘记了。张着嘴呆愣了一会,才猛地向下扑去。
底下就是琉璃沼泽,可此刻她已经什么都顾不得,她不信,她不信宫胤会这样落入沼泽,她不信明明胜券在握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她不信自己留下的后路忽然变成了杀手,而宫胤正毁在她的自以为是和盲目自信上。
这一瞬间她忘记上下都有敌人,忘记自己已经怀孕,忘记自己也有可能坠入沼泽,她只想扑下去,如果他掉下去了捞出来,如果他没掉下去就捶死他!
身子往下坠,身后有巨大风声,猛地打在她的后背,她再也控制不住身形,大头朝下,直奔沼泽。
她已经看见底下闪闪的琉璃沼泽。
真的像银河啊,像天上的银河坠落了人间,美若梦幻,却残忍似恶魔,葬了她一生的美梦。
河面上没有人,看不见想象中的惨烈景象,却有一截断裂的绳索,在银河之上流dàng。
这是最后一霎冲入眼中的景象,她等待下一瞬自己被压入沼泽之底,她已经嗅见银河微腥的气味,那般的美丽纯净底,隐藏了太多血ròu和白骨。
然后在鼻尖将要接触沼泽的最后一霎,她手臂一紧,身子忽然横飞而起,被一股大力扯飞了出去。
这一刻她忽然想笑,想悲愤地笑——她期盼着绳子被人扯走的时候,没人扯,她希望大头朝下的时候,非将她拉开!
随即她心中又涌起希望——啊!宫胤!一定是宫胤。
啪一声她落地,还没站稳她便已经跳起来,大呼:“宫胤!宫胤!”
四面却没有人回答,一条人影飞快蹿了起来,顺着崖壁向上攀援,一边爬一边仰头大叫,“你答应让我成为真正的女人的,你答应的!”
上头隐隐传来一声大笑,有人道:“你既然完成任务,我自然遵守诺言!”
“天弃!”景横波凄厉大叫,“你为什么!为什么!”
天弃上山速度很快,一边爬一边头也不回地道:“为什么!没听见我方才的话吗?我想做女人,只有他能帮我,为了这个目的,我神鬼也敢卖!”
景横波踉跄退后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黑影。
不可能!不可能!天弃怎么可能是卧底?他跟在她身边也有好几年,参与过各种重要事务,她一直很信任他,如果他是斗篷人的卧底,想下手,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成功,之前为什么一直都没出手?
正是因为他毫无任何jian细迹象,她和宫胤,才从来没有怀疑过身边有内jian。一个不出手的内jian,和忠仆,没有任何区别。
上头那大笑的声音,似乎听出了她的疑惑,笑道:“真正有用的内jian,在最合适的时机,用一次,鼎定大局,就够了!”
景横波茫然退后一步,什么是合适时机?想杀她和宫胤,之前的哪次都可以,为什么一直要等到现在?为什么现在才是最好时机?这所谓的时机,和什么有关?
天弃的xing别认识错位,她从来没放在心上,谁知道他心中,竟然真的将“做个女人”当作一生最为重要的事。
但此刻她心qíng乱糟糟的,什么都无法思考。
“宫胤……宫胤……”她转回头,小小声地,近乎哀求地叫,“我知道是你,你出来好不好?”
“你出来好不好?”
四面寂寂空风,没有人,琉璃沼泽咕嘟咕嘟冒着泡,断绳飘动着,沼泽流动缓慢,不会很快将物体带走。
“这玩笑不好玩。”她轻声道。
没有人理她,宫胤这么爱开玩笑?她想她快要生气了。
“我刚才那句话你听清楚没有?”她声音刚才喊得有点哑,现在有点尖,细细的带点哽咽之声,“我有了你的孩子,我怀孕了,五个多月了,你高不高兴,这么高兴的事儿你不出来?你敢不出来?你不出来小心我从此以后孩子和耶律祁姓……”
有人轻轻叹息一声。
景横波的狂喜瞬间飙至顶峰,再瞬间坠至谷底。
几条人影走了出来,修长,白衣,气质清冷。
但,不是宫胤,都不是。
景横波满含希冀的眼光,在那些人身上扫过,这些是龙家子弟,当先的是宫胤唯一的远房侄儿,但是,宫胤呢?
她踮起脚尖朝后望,心里也知道这动作很傻,这后头一览无余的,哪里能藏个人。
宫胤的那个侄儿,叫龙维的,盯着她的肚子,想说什么,嗫嚅着没出口。好半晌才叹息一声道:“婶……女王,您保重身体……”
“你叔叔呢。”景横波急切地打断他。
龙维不说话,眼光飘向了沼泽,眼神中有种深深的悲切。
景横波被那眼神击中,头晕目眩地道:“别开玩笑……”
她觉得虚弱,慢慢地坐下来,坐在冰冷的泥地上。
“婶婶。”龙维又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般道,“别太难过,叔叔他……本就寿命不长了……”
景横波有点呆滞地望着他,“啊?”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啊!”
混乱的思绪里跳出一个念头——不可能,明珠不是拼了xing命,治好他了吗?
“明珠和叔叔没有合体,叔叔当时的qíng形,如果不合体,是无法倒灌真力的,qiáng行倒灌只会导致他内腑挣裂,死于当场。”龙维低低道,“所以明珠迫不得已,选择了一个对她自己最残忍的办法,她在倒灌到一半的时候,qiáng行中断,你知道的,任何行功的qiáng行中断,必然会反噬自身,所以明珠当场体内崩裂,死得极惨……”
景横波怔怔地“啊”一声,心头盘桓多时的疑问,到此刻终于明白。
就算明珠不合体,qiáng行倒灌真力会死,按说也不该死得那么惨烈,原来如此。
“因为只倒灌了一半,自然不能奏全功,叔叔的问题没有得到根本解决,只是暂时压住了而已。按说他如果就此遁入山林,遍寻灵药,好生将养,说不定还有机会,只是他最起码在将养好之前,不能再受伤,甚至不能再动武。可是他没有离开,然后,在蒙府,他和天门许夫人先拼了一掌,再中了人暗算,伤毒,其实已经发作了……压抑越久的伤毒,发作起来越狠,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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