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君上!”
厅里骤然混乱,桓英纵使武功再高,也是一人不能三顾。眼看那箭镞将至龙案前,有金影长扬,素手纤纤,竟是毫不犹豫地以自己的血ròu之躯截住两支飞箭。
眨眼间,血溅明堂。
桓英击落最后一支箭,垂剑回眸时,只见瑾公怀里倒着一白发女子,一支箭自她掌心穿透而过,一支箭,刺入肩骨,犹自颤颤摇晃。女子想是倔犟万分,清眸冰寒,银牙暗咬,竟是一声不吭。
瑾公喃喃:“独孤。”
女子发笑,眸光转狠,她脚下用力想要站起,却奈何身子不听使唤,血流肆涌,难以使劲。
“师父!”无爰自厅口奔回来,跑上玉阶,跪在女子身侧,手脚无措,白玉一般的脸庞上急得满是冷汗。
瑾公脸色铁青:“宣儿!”
夏宣哭笑不得,他堂堂一国公子,今日来东齐竟尽给他们做大夫了,要知这婚宴如此不太平,他早该携来自己的宝贝药箱,也省得如今这般慌里慌张的。
“司马狟,速回国宾馆取我药箱来。”
“诺。”
“姨母,你忍着点。”夏宣回眸,也跪于白发女子身旁,如此称呼她。
桓英眼见夏宣在此也略放了心,他转身环顾四周,锐利的眸光在黑纱下隐隐滑动。少灵命禁卫封锁了公子府内外,少庄此刻也早顾不得自己的事,吩咐公子府下人请出满厅宾客于外间歇息后,关上了厅门。
厅间角落,一处厚重的帷帐无风而dàng。
桓英斗笠一抬,冷笑一声,右掌一晃,三枚匕首自袖间滑落掌心。
寒芒厉闪,匕首直入帷帐内。
只是等他撩开帷帐时,入目,唯见溅满淡huáng绫绸的殷红血迹。
“怎么?”少灵来到他身边。
桓英冷笑:“受伤了,逃不远。”音落,他便挥掌拍开靠近的窗扇,身子飞去夜色下。
少灵眸光一动,自相反的方向寻了出去。
公子府东院兰墅。
银月落光,照得满地树影婆娑。重重花荫间,有金衣公子淡然伫立。
黑暗中,一道鞭影毫无声息地自他身后挥下,公子不动,举头望月,宛若浑然不知。长鞭及金袍时蓦地又被收回,执鞭人跑至公子面前,瞪了他几眼后,问:“你是谁?”
公子笑得温雅,气韵清贵。他垂眸,打量眼前的人:“你,又是谁?”
月光下,站在公子面前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绯色衣裙,脚穿白色蛮靴,貌美如雪下红梅,只是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瞪起来人毫不顾忌,骄傲非凡。
小姑娘扬头,面容一拉:“我是东齐公主夷长。你是谁,为何鬼鬼祟祟地来东院?”
“哦?东齐公主?”公子面容不惊,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夷长的蛮靴,一笑,“我看你倒像是塞北的公主,不像烟雨山水中长大的夷女。”
夷长蹙眉,长鞭一甩:“我问你是谁,你还没答。”
公子抿唇,头低下来,靠近夷长的耳畔,轻轻道:“我叫襄。”
温热亲柔的呼吸带着莫名而又好闻的香气,夷长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脸一烧,适才的胆大泼辣似乎在瞬间就被这陌生男子的一句轻语冲散击垮,她不知所措地退后两步,望着他,亮晶晶的眸子蒙上一层雾气,星光倒映里面,像是夜下秋水。
公子又是一笑。
“那三支箭,是不是你she的?”夷长凶巴巴地问。
公子仔细瞧了她片刻,眸子一弯,摇头,一脸无辜:“我是你两位哥哥的朋友,怎会害你父王?”
夷长看看无人的四周,不信他的话:“那你为何鬼鬼祟祟地来这里?”
公子叹口气,抱臂,只望着她,并不急于答话。
夷长上前一步,正待再问时,公子脸一扬,眉毛一挑,笑容古怪非常。
“你……”话未说完,夷长脖间忽地受人重重一击,她低呼一声,眼前一黑,人刹那失去了知觉,身子软软前倒。
公子展臂,稳稳抱住了她。他勾唇,垂眸望着怀里女子的面庞,嘴角笑意玩味而又复杂:“有趣。”
“公子。”
“如何?”
“侯离先生受了重伤,正被齐少灵和一个不明身份的剑客追赶。”
“遣金令使,接应。”
“诺。”
洛仙(二)
夷长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楼乔的怀里。冷月清光,照亮了楼乔清丽妍雅的面庞。楼乔搂着怀里的夷长摇了摇,既紧张又着急:“夷长?”的 “楼姐姐。”夷长轻轻唤了声,此刻神思一清,她才觉出了脖颈处犹在的余痛。夷长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抬了手臂,想要去揉揉疼的地方。 楼乔拉她坐好,手指伸出轻柔地在夷长脖子后的那处红印揉了揉,问:“你怎会在东院?我找你许久找不到,来到东院时,才发现你倒在花丛里。是谁将你打昏的?”
夷长哼了哼,想起那个长得好看、下手yīn毒的金衣公子,道:“一个没良心的家伙。”要不是她先前收鞭饶了他一次,他能笑得那般得意?
楼乔狐疑地看了看她:“那个刺客?” 刺客?夷长本能摇摇头,笑起来:“不是。”
那个家伙骄傲得像天上的孔雀、海里的游龙,他不像。夷长想想,抱住楼乔,叮咛她:“姐姐莫要告诉父王和哥哥们,他们够烦心的了,不要让他们再为我的意外着急担忧。”
楼乔心疼地拍拍夷长的背,想想,还是忍不住道:“或许伤你那人和刺客有关。”
“即便有关他也跑了,”夷长满不在乎,“那人狡猾,哥哥们抓不住的。”
楼乔禁不住咳了咳嗓子。
夷长知她不信,也不多说,只微微一笑,放开楼乔起身。她一拉楼乔,道:“无爰今日怕伤心坏了,我们去陪她。”言罢抬步要走,脚一迈,又停下。夷长神色一紧,松开楼乔的手,摸了摸腰身和衣袖,俯腰满地寻找着,困惑:“我的金丝鞭呢?”
楼乔挑灯帮她寻了寻,皱眉:“何时不见的?”
“我昏去之前还握在手里呢……”夷长说着便陡然“啊”地叫了一声,扬手拍了下脑袋,跳起来使劲跺了一下脚,气得满脸通红,“那个混蛋,他居然拿偷走了我的金丝鞭!”她心里恼火,握拳,狠狠打上身旁的树。
楼乔来不及阻止,只得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
夷长抱着红肿的手背疼得眼泪汪汪,恨道:“小贼,不要让我再遇到你!”
楼乔握着她的手揉了揉,轻声劝慰:“金丝鞭我帮他陪你。莫气坏身子。”
夷长委屈,嘴里“嗯”了一声,心里早把那个金衣公子骂了千百遍。
城郊,泗水畔,古道幽静。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茂密的青榆树林间,车顶四角各悬着一盏琉璃风灯,车旁站着三名身披金色麾衣的剑士,面覆金面,不见其容。
车里,金衣公子斜倚软塌上,俊面含笑,手里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一条细长jīng致的金丝鞭。他的对面坐着一黑绫绣蛇纹长袍的男子,男子脸上戴着一张黝黑狰狞的鬼面,右手握弯刀,背负长箭,箭镞盘旋环绕,宛若灵蛇吐芯。
“公子?”鬼面客开口,声音嘶哑暗沉,微带不满。
金衣公子一笑扔开金丝鞭,抬眸看向他:“今夜之事有劳侯离先生。晋襄感激不尽。”
侯离眸光一闪,默了会,方道:“抱歉。未杀。”
“不妨,是我命你只she四支箭,一箭先,三箭后,给了他活命的机会。我要的,只是想离间独孤家族和瑾公而已,还真不舍得这食古不化的齐瑾早早就死去。”晋襄轻声一笑,欠身坐直,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侯离,一杯送往自己的唇边慢慢饮了一口。
“先诱聂无爰去舞,激少庄心疼,怒瑾公心恨,当庭出言rǔ之,独孤家族必然后患其qíng;再者,你暗中出手,三箭同出引独孤清挡箭,红颜qíng深,可惜瑾公却频频相负。独孤家族从此再忠心怕也有了自己的提防和打算,”晋襄叹了叹,笑意深深不可测,“一切皆在计划中,没有漏掉任何一步,谈何抱歉?”
要说真有什么意外——
晋襄笑了笑,侧眸去看那条被他扔去角落的长鞭。
侯离端着茶杯,目中锋芒缓缓沉落。
“为什么?”他问,言词简单,道来却颇费力。
晋襄叹了口气,身子又倒回软塌,唇一弯,眸光深暗:“不南下不知道,东齐竟如此富庶。朝廷群臣皆俊杰,百年中东齐文昌天下,如今更有风华绝世的独孤一族、谋战善奇的白氏一族、彪悍骁勇的楼氏一族,此三家为武将,怎能叫人不嫉妒、不害怕?”
侯离看了看他,放下茶杯,起身,推开车厢门便要走。
“先生小心伤口。”晋襄嘱咐。
侯离身子微微一顿,轻声应了声,道:“公子府蓝衣剑客,使惊làng十三式。”
“惊làng十三式?”晋襄一惊坐起身,面色顿寒,“莫非他就是传说中的英桓子?”
侯离不答,跳下马车。
晋襄沉吟,自一旁书案上找出一卷帛书,细细看了几遍。
车外金衣剑士问:“公子,齐少庄婚宴已罢,我们是回安城,还是——”
晋襄按按额角,命令:“不回去了,南下梁国,去武陵。”
将近凌晨,月落星散,宾客皆归,公子府又复安静清宁。
书房阁楼里,有四人对坐沉默。明烛摇曳起伏,映照清三人脸上的神色,还有一人,头戴斗笠,容颜隐没于面蒙的黑纱底下。
桓英见其余三人皆不开口,黑纱下眸光凌厉一转,他起身,抱着古剑站去了窗口,望着楼下绽放正娇的红莲,心头一阵空火。
刺客?
桓英冷笑,抬眸望天,长长叹了口气。
夏宣整理着他的药箱,扬袖擦去了满额的汗。他刚自独孤清歇下的偏阁里出来,独孤清已疼得昏死过去,瑾公陪在身侧,无语黯然。聂无爰本要守在师父身边,奈何瑾公对她厌恶十分,二话不说便命人将她赶出了偏阁。无爰落泪不止,既伤心又不安,幸好夷长和楼乔找来,三姐妹聚在一处,劝慰开解后,无爰这才稍稍放下心,随楼乔和夷长一起回了楼府。
少灵连夜赶回宫命禁卫封锁金城内外,悬赏兼严命,势必要捉拿到那刺客。事qíng办好,他放心不下公子府的qíng况,又急急赶了回来。此刻,他正扶额坐于书案之后的宽椅中,凝神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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