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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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其旁者,着青布直缀,素手摇扇,眉目轻敛的便是当今临安侯,贺琰。

  “阿帜,何需急于下定论?”,贺琰未有踟蹰,似是成竹在胸:“你有何证据就是那一百来号人击杀了梁平恭一行?你没有,皇帝更没有。皇帝查下去也只会查到我临安侯家给远在山西府的姻亲通好之家送了两车礼,以慰赵大人的思乡之qíng。梁将军遇袭之时,护送土仪的兵士可是住在山西总督安排的驿馆里,喝着山西总督赐下来的酒,吃着您赏下去的宴呢。阿帜,你自己想想,你有什么理由去击杀梁平恭?皇帝再怒,也只会怪责你没将北池山的那一众匪类治好罢了…”

  灯下有佳人,贺琰高挺的鼻梁旁侧下的光影像极了一只振翅yù飞的蝴蝶。

  “阿琰,你总算变成了那个你想成为的人…”赵帜怒极反笑,“梁平恭怀里的信我不敢拆,死前口里的话却让我心惊胆战,我没你那个胆子,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给皇上。贺家经营了多少年,养下了多少死士,你我心知肚明,我虽不明白你为何要击杀梁平恭,却仍旧笃定那一百来号人时jīng挑细选出来的,他们绝对有本事做到全身而退!如今被你下了个套,yīn到了沟儿里,我认了。你却扪心自问,可对得住我们往日的qíng分!”

  贺琰垂眸轻轻一笑,走投无路,说的是谁?说的就是他,应邑尚且念及旧qíng,顾怀着他,梁平恭却没有道理不将他咬出来,梁平恭不死,他迟早要完!

  索xing鱼死网破,尚且自生难保,又何必再去顾虑他人死活!

  赵帜一语言罢,静候片刻,未听贺琰接话,气得拂袖起身,将行至门廊,便听见了白总管轻叩窗棂的声音:“侯爷,向公公过来了,在二门候着您呢…”

  赵帜大惊,反首望向贺琰,却见其人亦面容惶惶,又听贺琰语气极快连声问询:“可是宣我入宫!”

  白总管佝在窗棂外的黑影越发低了,半晌没答话,应当是顾忌着屋里还有外人在。

  赵帜轻声一笑,凤眼上挑,流转着便往贺琰处扫去。贺琰与其对视片刻,沉下脸来,往前跨行一大步,压低声音呵斥:“快说!”

  “不是宣您入宫,好像是请您去城郊东边儿…向公公自个儿备了两辆马车过来,估摸着不需要咱们府里自己备车了…”

  去城东?

  城东有什么?

  有大觉寺!

  贺琰顿觉天旋地转,双手撑在木案之上,久不能语。

  PS:

  剧透一下吧,下一章应邑结局。总觉得还是应该让他们见一面,是为了这份荒唐做个了断也好,还是引起后文也好。有书友说最近几章杀气腾腾,阿渊估摸着是因为考试的缘故,如果看起来文感觉比较燥,阿渊道个不是,等考试一完就着手这里修修那里补补~大家么么~

  正文 第一百三七章 诀别

  骊山百丈之渊,暮霭沉离,以为下临深潭,微风鼓làng,水石相搏。

  小径蜿蜒如羊肠之道,忽见两盏青光小灯隐然于黯,明暗之间有马蹄并重,亦有山风忽骤,俯仰百变。

  贺琰手撑在膝间,神色晦明不定,向公公什么也不肯同他细说。

  去哪儿?见谁?谁的主意?因何而去?心里头明明有答案却仍旧跌跌晃晃地在蹦跶,不敢说道出来。

  可一进骊山山口,耳畔边全是呼啸而过的山风,撩开车帘一看,原本悬吊吊地挂在心头中间的那颗心,沉甸甸地直直往下坠。

  果真是去见应邑!

  皇帝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应邑说了什么!方家说了什么!

  贺琰面色越来越白,眼睛静静地眯成一条fèng儿,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飘在水面的几近溺亡的人,抱着的那根沉木却一直将他往水底下拉,把生死jiāo到别人手里头握着,丝毫不由人的感受沉闷惶恐得让人窒息!

  为什么要让他来见应邑?梁平恭身死,死无对证,应邑板上钉钉地应当活不下来,她怎么还没死?既然当初选择了回护他,半途而废又算作是什么狗屁道理!

  梁平恭死了,应邑死了,明明形势一片大好,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封住顾太后的嘴,方家拿不出证据来,上哪里去扳倒他?

  可如今应邑将死未死,竟然将他也牵扯了进来,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够从这件事qíng里全身而退了!功亏一篑,功败垂成!

  等等,是应邑将他拉扯出来的吗?

  兵不厌诈,这会不会是方礼的一步棋?不不。方礼虽然是皇后,可向公公那个阉人也不是她能随意指使了!

  贺琰脑中越来越乱,每一种可能都像一根长长的,滑不溜手的线,慢慢地一条连着一条缠在了一起,到最后已经不能找到头尾了。剪不断,理还乱,贺琰没有底气去和方家硬碰硬,所以在方祈亲临的时候,他选择了虚与委蛇。他更没有底气和天家对抗。先下手为qiáng给赵帜下套,击杀梁平恭,已经是他沉下心来鱼死网破思量下的结局了。

  若东窗事发…

  贺琰犹如困shòu。手握成拳,一拳砸在马车的绨绸内壁之上,发出了闷声一哼。倒把旁边跟车的内侍惊得不清,神色惶然地瞥了瞥马车,一壁低着头加快脚程。一壁心头暗道倒霉。

  大觉寺是个什么地方,外头人不清楚,宫里头长大的哪个不晓得?

  犯了错的妃嫔,触了线的皇亲女眷,还有那些天家不想让你活下来的女人。

  小内侍偏头想了想,却怎么也琢磨不出来应邑长公主究竟是算作第二拨呢。还是在第三拨里头。

  山风呼啸,马匹低低嘶鸣之后,贺琰便听见了外头有一把尖细的刻意柔缓的嗓音。“大觉寺到了,临安侯,您请下车罢。”

  是向公公。

  贺琰单手一把挑开绨绸车帘,羊角宫灯晕晕冉冉的光下,能隐约看见这个仪元殿第一人谦卑且恭敬的神qíng。这并不能代表什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样的段数在宫里头能活下去,可不能让人爬得高。

  见鬼说鬼话,见人也说鬼话,这样才能顺风顺遂——向公公连对五品文官都是这幅恭谨又卑微的神色。

  贺琰惊诧于自己还能有心思哂笑别人,心里发虚面上却云淡风轻,撩袍下车,踏过朱红佛门门槛,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敢再问向公公一句,皇上究竟因何夜半宣我至大觉寺…”

  向公公眉间敛笑,躬身低微,没答话,脚下却走得快极了。

  贺琰见状,只好缄默下来,紧随其后。

  步子愈沉,青石板路上还铺着细碎的小石子儿,膈得人心口疼。白日里的大觉寺都很难见着几分慈悲心怀,贺琰心里藏着鬼,走在夜幕下的大觉寺中更得不到清净,胸口直喘,兀地一下止住了步子,疾音惊呼出声。

  向公公身形一顿,扭身顺着贺琰的眼神望去,只是一个手持净瓶,面容含笑的观音石像罢了!

  向公公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话里加紧催促:“临安侯,您且着紧着些吧。皇上这样的安排自有皇上的道理…”向公公望了望天色,连小内侍都觉得晦气,他只会觉得更晦气,他净身入宫生生死死几十年,说这双手没沾过血,任谁都不信。

  本就是残缺的命薄人,他最厌恶进这起子所谓的佛门清净地。

  能清净吗?不可能吧。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放小里来说或是因为一块馍,往大了说就是荣rǔ与江山,有争斗就不能有清净。

  向公公顺着佛寺中庭的那颗百年松树向上望了望,再看看眼前这个窄小的只能由一个人通过的楼梯,偏过身去,躬身示意贺琰先行,待贺琰小步小步地手头扶着扶梯往上行后,向公公想了想,朝后头跟着的两个小内侍挥挥手,便扭头跟在后面上去了。

  “左厢尽头处的那件屋子就是您今儿个要去的地方,奴才就在廊口候着您。”

  向公公将声音压得低极了。

  贺琰却觉得振聋发聩,他的掌心发腻,他能感到他的面上发烫,一步一步地往里挪步,大觉寺的无论哪个地方都是灰扑扑的一片,高高悬挂在廊间悬梁上的惨白烛光投she下几道白晃晃的影子,他几乎想转身落荒而逃,他的未来他的豪想就像这一条狭长的游廊,一眼能望得到头,可尽头处只是一堵坚实却腐朽的墙壁。

  答案呼之yù出了。

  贺琰停在那扇雕着莲印菩提的门前,他甚至能看到细fèng中铺天盖地而来的微尘,微不可见地轻轻拧住了眉头,终是深吸一口气,将门一把推开。

  亮堂堂的光便从门间的fèng隙中窜了出来,从一条细fèng变成了开阔的敞亮。

  贺琰负手于背,神色复杂地看着半坐在妆奁之前。手持菱花镂空铜镜描眉抿肪的那个女子,是应邑,眉青如黛,唇红似火,高高挑起的丹凤眼流转百变,最后定在了他的眼里。

  “阿琰,你来了。”

  清清泠泠的一句话,说得熟稔异常,好像常常缠绕在舌尖上,时时演练。

  贺琰迅速朝廊口回望。快步踏入房内,门“嘎吱”一声阖得死死的。

  应邑身形微侧,静静地看着他这一串动作。她的手已经握不住那支轻飘飘的螺子黛了,索xing轻颜娇笑,面有赧色地软绵绵地递给贺琰:“阿琰你帮我画眉吧。‘小吏如初日,得妇美行云。琴声妄曾闻,桃子婿经分。娥眉参意画。绣被共笼熏’…”

  话儿落得越来越轻,应邑见贺琰并不接,手亦垂得越来越下。

  “我傻了多少年啊,原以为我们可以像寻常夫妻那样,你在执笔作画,我在红袖添香。你在行书作册,我在织就锦衣…”应邑笑了起来,一连番的折腾让她瘦的皮包骨头了。一笑,颧骨便高高地突了起来。

  贺琰侧眸垂首,不忍再看。

  应邑却哀哀地笑出了声儿:“我多傻啊,你能为了家族与权势弃我一次,又怎么可能没有第二次呢?我曾想。你将权势与地位看得最重,那也还好。至少我还排在第三位,可我却没曾想过你会毫不犹豫地负我,不仅负我,还砸了一块儿最重的石头下来…我在大觉寺里住下的这几日,庙里每敲一次钟,我便浑身上下都发冷发抖,这都是我该得的,我不知道方福…”

  “应邑!”

  贺琰提高声量打断其后话,重而转身将门掩得死死的,又快步朝应邑走去,摁下其肩膀,压低声音:“往事切莫再提!大觉寺是佛门圣地,菩萨最是慈悲为怀,任你犯下多大的罪孽,菩萨都会谅解你!”

  应邑不可置信,瞪圆了双眼,猛地抬头,第一眼便将贺琰惶惶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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