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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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皇后看上去心qíng极好的样子,温声叮嘱欢宜:“…过犹不及,让你母妃做好该做的便也可以了,等过了应邑长公主的大殓礼,常先生的课业也要提上台面了,不仅要学女四书,更要学老六老二他们学的东西,学得不比他们多,粗略学学就好。女儿家还是该懂些政史大局,否则往后出了岔子,悔之晚矣啊…”

  行昭手jiāo叠在膝上,规规矩矩地将头乖乖埋下。

  欢宜却猛地一抬头,所以这是在暗示,应邑长公主是不顾大局与国体,才得到了bào毙而亡的教训吗?方皇后的神色如常,眸光柔和却气势十足,欢宜赶紧低下头,她不太敢看这个嫡母了。

  一国之母,六宫之主,稳稳地当了几十年,从来没卷入过什么是非,说话也不会像别的妃嫔女人一样藏得犹抱琵琶半遮面,可却就是让人不得不深思其中意味,欢宜余光里瞥见了面容恬静的行昭,陡然发觉如今小娘子行事言谈的套路好像与方皇后如出一辙。

  大约是跟好人学好人?

  第二日一大清晨,应邑的谥号就下来了。

  大周以前的公主除非是有卓绝功勋或是盛宠加身才能有谥号,比如大唐的平阳昭公主,安定思公主,前者是因为巾帼不让须眉,后者则是因为武后与高宗的怜爱与怀念,可到了大周朝,愿意给女眷更多的荣宠了,可也只是表面的荣耀,并没有一丝半分实质xing的奖赏,想一想也对,多赏几个字又不是多赏几座城池当封邑,谁又会吝惜呢?

  比如行昭这个担着县主名头的空架子,再比如铺天盖地的公主,皇后的谥号。

  “应邑安公主”

  这是昨儿夜里皇帝与太后达成的共识吧?

  安,安分,安定,亦是安抚。

  行昭低着头认真地绣着手上还没完成的那个芙蓉碧水纹香囊,耳畔边听见方皇后那头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轻轻一抬头,便与之对视着笑眯了眼。

  顾太后不可能将自己牵扯进去,贺琰已经进入了皇帝视线,顾太后只需要哭着闹着,含糊其辞地顺水推舟一把,皇帝心里的疑虑只会更深。安抚完这头,那满腔的怒气往哪处发?皇帝心里头想必已经有了答案了。

  冯安东是应邑出面联系的,梁平恭是应邑写的信笺,连方福都是应邑相邀在酒楼里的。

  只可惜皇帝无论怎么查,也只能查到贺琰与应邑的关系,止步于此再难向前,手上不能拿到实实在在的证据,可皇帝要厌恶一个人,还需要证据吗?

  这样就够了,有没有证据不重要,贺琰最期望的是什么?是权势与地位。谁又能给他这些东西呢?皇帝。当皇帝已经不再信任他,甚至怀疑与厌恶他时,贺琰的人生便已经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这样。

  PS:

  补了一半还有一半明天补TAT

  正文 第一百四一章 对峙(上)

  第一百四一章 水涝

  时光翩然轻擦,晃然而过,定京城的辰光堪堪进入了九月仲秋。

  时人停丧以三日,五日,七日至百日不等,均需单数,停丧期同当时的气温和丧者身份息息相关,应邑死在八月末,按道理是要停丧三十一日的,可皇帝以“晌午的日头不落,要让长公主早些安息”为由,大手一挥定在了九月上旬出殡。

  是故,大周朝的应邑长公主在九月初七出殡发丧,棺木由定京城东的长公主,挂满了白绢与麻布,一路撒着纸钱,chuīchuī打打地到了皇陵。

  “…老二送丧回来说,棺木刚下降的时候才发现泥里头有条死蛇,当时便不敢动了。初七的时候,天儿又下着大雨,雨一滴连着一滴往泥里打,棺木就这么靠在旁边儿,还是后来平阳王胆子大,让人去将那条死蛇挑了出来,又请先生重新撒了五谷,定了银十,局面才显得不那么僵…”

  王嫔端着小盅没顾上喝茶,兰花儿一样的一双清妙目看上去有些心有余悸,再抬头望了望窗棂外,轻叹口气儿:“这几日像是天儿漏了条fèng儿,整日整日地落雨,臣妾虽不信这些,可到底还是去妙经阁请了个平安符让老二挂上,又请先生算了算这几日的凶吉避害,说是要住在南边,臣妾又赶紧把南边的院子拾掇出来,这才心安。”

  难得王嫔在行早礼的时候说上这么一长番话。

  今儿个九月初九登高重阳,行早礼的人来得齐,上了阶位的妃嫔都在,连着行昭,欢宜还有四皇子这几个小字辈儿也都跟在各家长辈身侧。

  王嫔说完这么一长番话,行昭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再一抬头便看见欢宜也在往她这处看。便轻轻颔首,含蓄地回之一笑。

  应邑出殡前几天就一直yīn雨绵绵,到了出殡的正日子,雨下得更大了,大雨磅礴里,一行天潢贵胄chuīchuī打打地抬着棺木,倒像戏本子里的一出好戏——可惜戏本子里身故的人都无端让人惋惜,应邑身死却让很多人长长地舒了口气儿。

  打头摔盆捧灵的是冯安东长兄的大郎君,主持局面的却是平阳王,六皇子去了江南。四皇子腿脚不好,小一辈的天家男丁里只有老二去撑局面了,这倒让王嫔不能不多想。连着两日都往凤仪殿跑得勤。

  世间很多事都是藏着掖着的时候最美妙了,qíng人间的暧昧是这样,权势的诱惑也是这样,一旦全部露白了,人xing反倒沉寂了下来。不比如今上蹿下跳。

  行昭手规规矩矩地摆着膝上,微微抬眸,正好透过fèng儿看到王嫔如弯月般美好的侧面,温柔而婉和。

  惠妃轻哼一声,方皇后拿眼往下首一瞥,惠妃便眉目一转。颓然地往椅背上一靠,没了后话。

  “这个说法,本宫倒是头一回听到。皇上也没同本宫说过…”方皇后笑一笑,做出十足惋惜的模样:“定xué开坟是大事,死蛇…到底是不算太吉利…不过王嫔也不要太担心了,二皇子是龙子凤孙,自有天家祖宗庇佑。且郎君们是做大事的。女人家上香拜佛是人之常qíng,可你曾见过哪家的小郎君拿了炷香在菩萨跟前拜的?二皇子也是封王的人了。日日跟在皇上身边做事,见的都是大世面,女人家的愿意烧香就烧香,愿意念经就念经,心意到了便好了,可别拖累了小郎君。”

  王嫔登时面红耳赤。

  方皇后难得这样转弯抹角地斥责她…

  是在说她将小郎君当成小姑娘养了…

  方皇后怎么不想一想,她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能指望,方皇后是没儿子,可阖宫上下那三个小郎君谁敢不叫她一声母亲啊!那三个都是她的儿子!谁登大宝方氏都是名正言顺的太后!

  可她呢?

  她在宫里沉沉浮浮这么几十年,生下了儿子,细水长流地得了这么久的宠,到了最后她还是个嫔位,她不将儿子看重一点,往后还能有什么出路?若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她便也不要活!

  王嫔红着脸,低着头将蜀绣丝帕揪得一道一道儿的。

  方皇后将眼神静静地落在殿下这个江南水乡出来的娇俏清丽人儿身上,人的心一旦大了,有了一便想有二,有了二只怕十也不能满足了。

  皇帝身体康健,夺嫡立储这档子事儿现下提上日程还早了些,她不介意老二上位,可她容不得王嫔现在就开始自命不凡了。

  殿里清清敛敛的,惠妃“噗嗤”的一声笑像是湖面上被打破的那一朵涟漪,王嫔的心“咯噔”一声落下,话儿随着心一并出口。

  “是臣妾想得不周到…可细想一想,应邑长公主本就是bào毙而亡,未至元寿就已是大大的不吉利了,再加上那条死蛇,又想一想这些天儿的天气,臣妾素来胆小…”

  “王嫔,你说谁不吉利?”

  打断王嫔吴侬软语的是一声沉到骨子里的老妪之音。

  偌大的凤仪殿正殿顿时静得悄无声息,不过一瞬,便又响起了衣料摩挲时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随即便响起了甚是整齐的唱福声儿。

  “臣妾给太后娘娘问安,万望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行昭立于方皇后身侧,低眉顺目,手缩在袖中,心里头轻轻告诉切记不要自乱阵脚,顾氏才是有苦说不出的那个,她能来gān什么?让方皇后接着去侍疾?如今的方皇后今时不同往日,是掌了六宫事宜二十年的凤仪殿女主人!

  连应邑身死,顾氏也只是就着帕子抹了两滴泪算是作数,如今她还能做什么?

  她难道还有这个资格来秋后算账?

  “都免礼。”顾太后言简意赅,扶着宫人,择了一身青蓝褙子缓步入内,裙裾拖在光洁的青砖地上,一寸一寸地向前缩。

  行昭抬起头来,这才有机会看清楚顾氏如今的这张脸。到底是上了岁数的人,陡经波澜让原本保养得极好的一张脸,沟壑密布,老妇人的眼神瞧起来浑浊极了,却让人不寒而栗。

  像一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能睁大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你。

  行昭手头一抖,连忙将头垂下,规规矩矩地跟在方皇后身侧。

  方皇后轻捻裙裾,笑着让蒋明英去扶顾太后。一道让出上首左侧,一道吩咐人上热茶,一道寒暄着话儿:“是在说一条死蛇霸了人的位置。这个不吉利。”又转了话头,神色关切极了,“您身子骨好些了吗?臣妾前些日子去瞧您,丹蔻说您病得连偏厢的帘子也不让臣妾撩开,臣妾只好日日在慈和宫正殿里磕完头问完安才心有惴惴地回来。如今瞧起来您气色还有些不好。您还拖着身子过来凤仪殿,叫皇上知道了,只有心疼的。”

  顾氏喜欢作践方皇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爱女离世心qíng不畅,嚷着病重把人叫过去磕个头,能有什么用?上回方皇后话里给皇帝透了些意思,皇帝晚上去了慈和宫。方皇后晨间早起往慈和宫去磕头作揖的戏码这才罢了。

  陈德妃扭身望了陆淑妃一眼,抿抿嘴,却显得十足不屑。

  “皇帝是应当心疼。先帝去得早。留了哀家与几个孩儿孤儿寡母地活得艰辛,好容易过出了好日子,三娘却没这个福分享,倒叫条死蛇占了位子!是很不吉利,王嫔说得好得很呐!”

  顾太后揪着前头话儿。后头只当没听着。

  王嫔膝上一软,手扶在把手上。一张素丽的小脸垂得低低的。

  王嫔以为顾太后在责难她,行昭却知道顾氏话中的意思,被一条死蛇占了位置,是指的母亲占了应邑的位子吧!

  行昭艰难地向上伸了伸颈脖,应邑最后了悟到了穷尽一生追逐的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曾经,选择了不爱然后不恨地放手而去,就算有弑母之仇,行昭同样作为女人,也由衷地对这个敌人表达了最后一丝的同qíng与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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