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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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哥哥接任贺家家主,于方家于他自身,都是一个助力,这一点太夫人其实没有说错。”行昭讷了讷,今时不同往日,皇帝要推贺家下手对付方家,可若是贺家的掌权者是行景呢?再者朝中有人好做官,若贺家当家人换了人选,行景与贺家撕破脸皮。官宦仕途暂不说受阻,看在贺家脸面上的那些人能推他一把吗?

  太夫人说话说得九曲回肠,可却常常一语中的。

  让景哥儿回来接任贺家,确实是双赢。

  这也不算是妥协,至多算是结盟。

  可人活一辈子,不能仅仅是为了赢面,有时候自己心里头那道坎儿过不去,赢面再大也是白搭。

  方皇后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笑着握了握行昭的手:“太夫人提出来的条件是很诱人,她能掌住贺家。可她能掌住皇帝的心思吗?皇帝愿意推一个与方家亲厚的人坐稳贺家吗?她想让我使力,想得倒美,我凭什么如了她的愿,我们景哥儿又不是没得前程和出路。”

  贺太夫人以为谁都像她一样。把荣耀与体面看得重极了,那她就打错算盘了。方家再破败,也不稀罕一个临安侯的爵位。

  方皇后边笑边将行昭往自个儿身侧拢了拢,话里戏谑:“更何况要是景哥儿真掌了贺家,我们阿妩就更嫁不成老六了…”

  行昭脸兀地一红,风一样的方皇后。思路跳得不是一般地快。

  果不其然等进了二月,贺琰不能上早朝,可他还是能递折子上来的,托了相熟的公公递到了皇帝跟前儿。

  “…临安侯说是年岁渐大。应付起贺家上下家事有些有心无力,想请封行景为世子代其处置家业。”

  临到月白,也不是初一十五,因事涉皇后亲外甥,皇帝到底还是来了凤仪殿,行昭福了福礼,没听皇帝让她避开,便心安理得地坐在下首一壁吃茶。一壁听。借放茶盅的功夫,飞速抬眼瞅了瞅皇帝——眼下乌青,皮ròu下拉。眼神涣散,往日里的英姿挺拔如今是半分见不着了,分明就是一个大腹便便,纵yù过度的男人模样。

  行昭却晓得没那么简单。

  皇家人底子都好,少时喝几个奶娘的奶水,中气足得很,寻常的chūn药与迷香能让一向底子qiáng健的男人在一两年里就变成这幅模样?魏晋名士以食五石散为雅事一桩,可惜服用上了,便再也戒不掉了…

  对皇帝是这样,对与之同食的顾婕妤更是如此。

  “立行景为临安侯世子?”方皇后神色微愕,随即缓了下来,隔了片刻有些喜上眉梢:“这是阿福的心事,更是我一直以来的心事,临安侯自阿福去后便未曾娶妻生子,原是身体不好,有心无力啊。”

  行昭口里含了茶水,一时间喷也不是,咽也不是。

  这个时候方皇后还不忘坑贺琰一把。

  皇帝素来多疑,自同那小顾氏晕乎了几回后,脑子想转却总也有些转不快了,可一瞧皇后的神色,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好,挑着眉心一抬眼便看见行昭,gān脆笑她:“若你哥哥当了临安侯,温阳辈分儿便也跟着涨了。”

  行昭仰脸一笑:“那哥哥既是扬名伯又是临安侯了,那他是住在雨花巷呢,还是九井胡同里啊?住在雨花巷是挨着舅舅住,估摸着哥哥也是愿意住在雨花巷里吧,九井胡同的宅子年岁太老了,哥哥总怕瓦墙会落下来。”

  方皇后不好说的话,行昭说了。

  可说了,行昭又怕皇帝迷迷糊糊地听不懂,索xing加大力度:“若哥哥领了世子,那舅舅是叫哥哥伯爷好呢?还是侯爷好呢?”

  一身担两爵位,大周不是没有过,常常是一个爵位传嫡长子,一个爵位传嫡次子。

  方皇后便笑:“论你哥哥是侯爷还是伯爷,你舅舅看见他,也要叫一声大外甥!”

  皇帝眉梢快挑到了额头顶上,第二天早朝便没批请立的折子,只说“扬名伯已是世袭罔替之爵位,临安侯年岁也不算很大,总还有次子幼子出世,若着实膝下空虚,弟承兄爵也不是没有过。”

  话儿传到九井胡同临安侯府里头,荣寿堂当下摔了两樽水头极好的玉器摆件儿,第二天便传去要给贺琰寻续弦的风声了。

  贺太夫人在寻亲事,仪元殿里同样有人在求亲事。

  一扇八合门的紫檀木屏风展在地上算作隔开外殿内厢的摆件儿,汉砖地一尘不染,人影倒在地上绰约可见,屏风之后书案之前,向公公臂搭拂尘,佝身与皇帝耳语。

  “…近日六皇子与陈显陈阁老家走动甚密,今儿个一下早朝,便来问询奴才,前朝可是曾有旧例,一门两王妃?”

  老六想求娶陈家次女!?

  皇帝勃然大怒。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早chūn

  可这一怒,着实站不住脚。

  皇帝神qíng冷峻地坐在书案之后默了良久,老六竟然把主意打到陈家身上了!不安分,手伸得这样长,下一步是不是就要伸到他身下的那方龙椅上了!?

  皇帝陡然有点灰心。

  先帝,他的父亲虽是对女色上无节制,可朝堂之事全都理得顺顺溜溜的,方家安然镇守西北,秦伯龄把手西南山城之地,文有黎贺陈三家,武有方秦梁三家,中央稳如泰山,鹬蚌相争坐收渔利。

  传到他手里呢?

  他是皇帝,他是皇帝啊!这天下都是他的,这些都是他的臣民!可瞧一瞧那些文武百官,一个一个心里头的算盘都拨得又响又亮,他还没死呢!

  全怪鞑靼那一窝狗娘养的láng崽子!

  靠击溃鞑子,方祈军功卓著,从三家之中一跃而上,隐隐变成了三者中的佼佼者,皇帝赏无可赏,三足鼎立之局被打破了,他便全慌了,没有人能比方家的功勋更盛气,也没有人能压得住方家了,连皇家抓不到一个名正言顺的错处都下不了手!

  如果方礼内应外合,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万幸阿礼还是年轻时候的xing子,总不愿意伤了他,这世上只有阿礼对他最好,什么都顺着他,在他跟前什么反话也不说!

  也怪应邑那个小蹄子!

  若不是她与贺老大纠缠不清,还下手bī死方家小女儿,他会这么防备方家吗?会打压下贺老大吗?若没有她。文官三足鼎立的态势照旧还在!也不再需要他费尽心力地捧一家压一家了!女人家不守妇道天理难容。当真是亡国之本!

  母亲到底是怎么教养的女儿。死就死了,还拖出来一连串的祸事!

  还怪方家!

  奴大压主!别以为身上顶了些功勋就能狂吠起来,狗叫不叫要看主人打不打!

  他们全都没将他看作是皇帝,就算元后那个身娇ròu贵的老儿子死了之后,这阖宫上下也没正正经经地将他看成是储君过,元后之子一生下来别人就叫他太子,他死了别人还叫他太子,真正的太子在这儿啊!是他啊!

  他们都忤逆他。都不顺从他!

  只有阿礼和老二顺着他,一个把他当成天来崇敬,一个把他看成神来景仰!老六个xing沉静风度雅然,阖宫上下都jiāo赞他——多像元后那个儿子,所有人都喜欢他,都将他当做可以信赖的主子…

  而他照旧什么也不是…

  皇帝无端颓然下来,好久没想这么多事qíng,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浆糊,眼前全是白光一片,刺得人眼仁疼。索xing仰躺在椅背上阖了眼。

  可一阖眼,脑门就钻心地疼了起来。皱了皱眉头,赶紧把手伸到向公公面前。

  向公公腰佝得更低,心头有口长气落了下去,敛眉从贴身怀里掏了只亮釉九节竹纹小青花瓷匣子来,一打开磨得细细的白粉险些被风扬了起来,连忙拿手盖住,再毕恭毕敬地承了上去。

  皇帝深吸一口,脑子松缓些,全身都舒展了下来,像是浮在云端又像漂在水面上。

  “你怎么回应的端王?”

  皇帝声音弱得像从远处幽幽传来。

  他怎么回应的端王?

  向公公迟疑半晌,拂尘一甩再一搭,诚惶诚恐:“天家的祖宗家法、规矩道理,哪里轮得到奴才一个阉人给六端王殿下回应?只推说不晓得,便急急忙忙地来同皇上回话了。”

  宫中三个皇子,老二豫王,老四绥王,老六端王,皇帝登极之前没封过王,便总说“都是一家子,老二老六地叫唤,这才是叫儿子。豫王端王的叫,是叫臣子,叫疏远了。”

  如今皇帝却将六皇子看作臣子。

  “端王现在在哪儿?”

  “应当是在户部。”

  “叫他过来。”

  向公公佝身称是,向后退了三步,才敢转身绕过屏风,“咯吱”一声推开了朱门,早chūn时节天yù暖yù晴,紧掩的朱门被推开了一条fèng儿,向公公不敢叫暖阳堂而皇之地照进殿里,怕惊着了内厢那位主儿,只好蹑手蹑脚地从fèng儿里钻了出去。

  扬一扬拂尘把徒弟小荣子轻唤了过来,打发他去户部请六皇子,小荣子一脸机灵手往兜里一揣,腰一佝便跑得不见了人影儿。看小荣子一副伶俐样子,向公公颇有些与有荣焉,这世上的位子都是有定数的,小荣子机灵就该轮到他当他向总管的徒弟,往后接替他当着仪元殿的第一人。可有些人坐上了不是自己的位子,论他坐了十年八年,就是做不稳当…

  向公公往回看了看,心里叹了叹,再回过头来眼神落在了远处,余晖斜阳,暖絮乱红,chūn愁无力,早chūn的媚和天子脚下的庄重和在了一起,东不像西不像,一个四不像活得艰难。

  这皇城里的宫室有九百九十九间,太祖皇帝笃信世间不能有十全十美,哪会有人什么都占全了呢?

  户部在中郊,六部离皇城都不算远,小荣子在前面儿走,六皇子不急不缓地在后头跟,向公公远远便瞅见六皇子过来了,眼神一黯往雕花朱门里一瞄,六皇子便笑了笑随手赏了个金馃子给小荣子,“去孝敬你师父几坛好酒喝。”

  小荣子先瞥向公公,见自家师父破天荒地眉毛都没抬,便欢天喜地地接了赏钱。

  向公公推了门,隔着屏风沉声通禀:“皇上,端王殿下来了。”

  六皇子眼神一抬,紫檀木八合屏风遮得严实,像一刀将外头的暖与里头的yīn果决割断,等了良久才听见内厢传来皇帝颇有沙哑的声音:“让他进来。”

  向公公手缩在袖里朝六皇子做了个手势之后,便恭顺垂眉手往雕花门框上一架,门便从里向外缓缓阖上了。

  小荣子服侍向公公往外走。边走边压了声音问:“六皇子上的银钱能收。可别人赏的不能收。师父这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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