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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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家最后一个未知的后手就是陈婼,而行昭正计划着要把这一个后手铲除掉,前路便只等陈家自以为是,自露马脚,便可击之。

  这就是在不久之后要成为端王妃的女人。

  六皇子与有荣焉,轻勾嘴角,缓缓一问:“当时,阿妩是怎么知道陈婼与周平宁之事的?”

  陈婼做得隐秘,只有身边一个贴身丫鬟知道,陈显与陈夫人看重次女,自然全心信重。在陈婼十岁之时,陈显便将陈家内宅拿给陈婼打理只当练手,练来练去却变成了以公谋私,自图方便,鸿雁传书近两载,陈夫人竟丝毫不知。

  平阳王庶出次子不受重视,连一夜未归,平阳王妃都不会过问一句,而此人待亲眷心腹实在用心,平王妃所出的世子嫡长之位不可动摇,平阳王妃妇人之手想养废也只能养废庶女善姐儿,子不教父之过,儿子的教养从来都是父亲用心,平阳王妃自然也cha不进手来。

  一个世家女,一个宗室子,自幼相识便两厢qíng悦之事,是瞒得天衣无fèng。

  阿妩如何知道?

  六皇子话音一落,行昭浑身一僵,僵直半晌,这才缓缓抬头,直视六皇子的眼睛,轻声出言。

  “因为一场梦,一场旧梦。”

  庄生梦蝶,真假未知。

  是能算成一场旧梦。

  行昭说完便轻轻阖了眼,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她与陈婼皆心系往之的周平宁当然不差,进退咸宜的谈吐、丰神挺拔的皮囊、温文尔雅的气质…哦,见惯了定京纨绔子弟,再见一个被嫡母压制、被宗族抛弃,却隐忍内敛的美郎君自然觉得新奇。

  qíng爱里面最要不得的就是新奇,一新奇便想去探寻,一探寻便将自己扔到了无底dòng里。

  然后,再也爬不出来。

  前世的她是怎么知道陈婼的呢?

  是在她奉子bī嫁时,周平宁坚持不以正妃之位相许,她哭闹不休,应邑只当看了场好戏,而那个时候的方皇后闭门谢客再不管凡尘俗世——在她最庇护的外甥女做出这般伤风败俗之事时,方皇后已对红尘绝了念想。

  只有贺琰觉得脸上挂不住,便让周平宁到贺家相商。

  周平宁面对贺琰低头无话,可面对她却只说了一句话。

  “那日醉酒铸成苦果,已是万般后悔,原是我对不住红线,正妃之位只能是红线的,你…终究还是我府邸里最尊贵的女人。”

  “红线是谁?”

  周平宁自然不肯再说,甚至颇为后悔一时口快说出这个女人的名字。

  他不说,行昭便自己去找。贴身服侍的丫鬟、表姐表妹,堂姐堂妹,通家之好的女儿…没有一个人的名字唤作红线,行昭几近绝望,终于在一个地方听见了这个名字。

  二皇子登基改为隆化,她在隆化帝皇后的凤仪殿里听见了这个名字。

  陈红线陈红线,红线穿来已半焦,好一个妩媚清雅的小名。

  一切水落石出。

  风仍在刮,刮脸刮骨刮心。

  行昭紧紧地闭着眼睛,浑身都在发抖。

  她鄙夷她的愚蠢和自轻自贱,陈婼的狠毒与周平宁的冷漠,本就是她自找的,与旁人无gān。

  她只想看看这辈子没了阻碍与磨难,陈婼与周平宁是不是还会qíng比金坚,甘做连理。

  她有多么厌恶自己的愚蠢,就有多么怨恨那对佳侣的所谓qíng深。

  多可笑啊,又多可悲啊。

  三个人的故事里,她只配缩在墙角扎小人。

  这是行昭这辈子头一次无比清晰地回想起这一桩事儿,像是落进了冰窖与水底。

  却陡然背上一暖,全身都被温暖的、一股男子汉气息所包围。

  行昭猛地睁眼,下颌一抬,下巴便顺势搁在了男人的肩上。

  六皇子周慎单手将行昭揽在怀中,手轻轻地摸了摸行昭的后脑,鬓发摩挲在行昭的侧脸上,鬓发很扎人,像是一下子就扎进了心里。

  原来耳鬓厮磨就是这个意思啊…

  行昭陡然哭得泪流满面。

  正文 第两百二四章 将嫁

  旧梦一场,也该醒了。

  其实行昭真心觉得自己早在重生伊始就已经醒了,可重新回忆起那段过去,心尖尖上仍旧像是有柄钝刀子在一点儿一点儿地痛。

  那天晚上她抱着六皇子嚎啕大哭,据莲玉表达,“我守在巷口外听您哭跟láng嚎似的,恨不得去把李公公的耳朵给堵住…姑娘啊,您和六皇子虽然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到底要成婚了,您也好歹顾忌点儿端庄淑德吧…”

  她在老六跟前哭得那叫一个眼泪鼻涕飞流直下三千尺,当晚被老六送回凤仪殿后,连靶镜不太敢照…嗯,还是偷摸觑了觑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眼神迷迷蒙蒙的找不着聚点,一张脸邋里邋遢得哭得全是泪痕…

  嗯,只能寄希望于黑灯瞎火的,六皇子看不太清楚了…

  再一想,人小顾氏就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娇弱扶柳的。

  由此可见,哭也是门儿手艺,也是得挑人看脸的。

  没生出一张风华绝代、媚态横生的脸,就gān脆甭学人家的哭功,趁早把泪水憋回去变成汗水,在容忍你的人跟前不顾形象地哭上一哭,别人还能宽容宽容。想跟小顾氏似的逮着个人就哭,然后就心想事成了?

  您呐,先把镜子拿出来照上一照,得嘞!啥话都甭说了!

  行昭红着眼被六皇子送回来,方皇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问说了些什么,也没问为了什么哭的,缄默得像极了六皇子的态度。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没有选择刨根问底,这让行昭万分感激。

  其实若是六皇子或是方皇后深究下去,行昭未必不会说,心胸放宽,那只是一场梦罢了,梦里的悲欢如何敌得过眼前的真实。

  大年将至,行景连递了三道折子想回来参加婚礼,从福建走水路来京,快则两个月,慢则六个月,皇帝就是想批也没法子。

  行昭成亲,行景却不在,这算是完满之中的缺憾。

  说起来,这是行昭这辈子过的最后一个还能将头发披两缕下来的年节了,她上辈子嫁得晚,方皇后庇护她,择婿慢慢地选,临到十七八才嫁出去,打死她也没想到这辈子竟然十五未到就要嫁出门子了。

  大年三十儿,皇帝身子撑不住,家宴就散得早。

  方皇后领着行昭回了凤仪殿,围坐在炕上吃饺子,铁定是蒋明英私下里做了手脚,行昭一咬就咬到了一个包着铜钱的饺子,差点儿没将牙给嘣掉,行昭捂着腮,把铜钱冲方皇后扬了扬,弯眉咧嘴笑。

  方皇后边儿把小娘子一把揽在怀里,边笑呵呵地连声称,“大吉大利,大吉大利!我们阿妩会顺顺当当地出门子!”

  会不会顺当地出嫁呢?

  有方皇后坐镇,不顺当也会变得顺当。

  定京的旧俗和江南不一样,江南风俗是在婚期前一天抬嫁妆和置办奁俱送往男方家,定京旧俗是择吉日炫嫁妆。

  没错,女儿家的嫁妆就是拿来炫耀的,炫耀娘家财大势大,炫耀家族煊赫富有。十里红妆,良田千亩,从chuáng、桌、器具、箱笼再到被褥一应俱全,铺子、钱财再到良田都得置办下来,家境优渥的新嫁娘完全可以依赖嫁妆富足地过完一辈子。

  正房能直得起腰杆挺得起颜面,虽与婚聘文书,朝廷认证不无关系,可只有正室有嫁妆,只有正室才敢挺起腰杆说,“老娘嫁到你们家,连你们家的恭桶都没用过!”

  不取你家一粟一粒,自然能过得理直气壮。

  能让行昭理直气壮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在年后从宫中绕了整个定京城进了八宝胡同里的端王府家门,六司库里的最后一抬还没出去,第一抬嫁妆老早就进了端王府的大门儿。新拨去的端王府内侍搬嫁妆清点、入库、上册忙前忙后,忙了整整两天。

  嫁妆一发出去,凤仪殿后厢的厢房登时空了下来。

  没了人后院后院地跑,空落落的,自诩淡定的新嫁娘行昭这才有了点儿猫爪子挠的感觉。

  不是怕也不是惶恐,就觉得舍不得。

  旁人说皇宫是天底下血腥气儿最重的地方,行昭却觉得凤仪殿最像家,熟悉的朱漆长廊,夏天拿来糊窗棂的桃花纸、冬天拿来挡风的玻璃罩,一水儿方正端重的huáng花木家俱,盛夏的碗莲,初秋的山茶,咯吱咯吱响的大门…

  新嫁娘难得的伤chūn悲秋立即就被忙忙碌碌的现实击碎。

  嫁妆落定了,那陪房是不是该敲定了呢?

  瑰意阁满院子的人得带去,桓哥儿帮忙找了十几户信得过的庄把头当做陪嫁,管事、账房都是现成的——贺太夫人把方福留下的人手送了过来,方皇后却不太敢用,愁了几天,六皇子解了燃眉之急——推荐了几个知根知底儿的人手,行昭在旁边儿另加了个人选。

  “临安侯府的张德柱,是白总管的徒弟,上回哥哥娶亲,就是这个小管事给阿妩带的路,为人机灵能gān,说话儿句句在点子上,还晓得特意避开贺三夫人,不叫阿妩与何氏当场打个照面——这个示好是最难得的。”

  贺太夫人巴不得行昭和何氏掐起来,这个张德柱却敢悖逆太夫人之意,如果是贺太夫人特意安cha下的一步棋,那行昭也想看看这步棋能gān什么。

  方皇后点头,把人都退了回去,点名只要张德柱,贺太夫人隔了两天送来了张德柱一家的卖身契,行昭却把他调到离定京百里之外的威河庄子上当管事,相当于流放。

  行昭身边儿姑娘家多,见多识广的管事妈妈没几个。

  huáng妈妈算一个,可人huáng妈妈是靠武力值和擅于唱黑脸儿取胜的主儿,可唱管院子管家总得有个唱红脸儿的吧?

  方皇后说了几次想让行昭把蒋明英带出去,行昭态度很坚决,“…蒋姑姑跟在您身边儿多少年了?您舍得,蒋姑姑舍得走吗?阿妩是成亲嫁人,又不是上场打仗,还得带着压箱底的心腹大牌去?您自个儿老老实实把蒋姑姑留在您身边儿,不为别的,就为阿妩嫁出去之后,您身边儿还能有个说话儿的人…”

  方皇后只好作罢。

  悉心瞅了瞅莲玉与莲蓉,灵机一动,“两个丫头跟在你身边儿这么多年,莲玉快二十二了吧?原先你身边缺不了人,莲玉自己也不肯,自然不好嫁,差点儿把好年华都给蹉跎过去了…”

  行昭一脑门儿冷汗,管事妈妈不好找,方皇后gān脆想把huáng花大姑娘直接变成管事妈妈,赶紧开口劝住。

  “莲玉、莲蓉我没存下心想留她们,可在宫里头该怎么说亲?您也说了跟着我这么生生死死几回,人容易吗?她们两个的亲事,阿妩要慢慢找好好找,二十二岁怎么了?人中山侯刘夫人四十岁了还老蚌怀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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