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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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皇后笑着拿叶子牌打行昭嘴,转个背儿就和蒋明英笑说:“这没嫁人的姑娘脸皮儿薄,要嫁人的姑娘脸皮厚起来,比城墙都要厚!”

  找来找去,没找着,临要嫁的前两天,欢宜倒抱着阿谨来了,美其名曰“阿谨来给小姑姑正正心绪”,话儿说着说着就变了主题,“管事妈妈的事儿都先别急,要紧的是一进府得先把府里头的钱粮柴米把住,家里有多少铺子啊?在河北、山东有多少亩田地啊?每年运来的钱粮都有多少啊?都得弄清楚!”

  说着声儿就低了,“我偷摸告诉你,老六可不是个不通庶务的人,打理铺子管理钱财,他可有一手!城东的那家大兴记虽然是落的杜原默的户头,可杜原默不就是老六的人?一嫁过去赶紧把住!当时我就是慢了一步,成了亲之后,阿桓跟放了风的犯人似的,花钱那叫一个大手大脚,今儿个买支乌金马鞭,明儿个再受个骗买回来一对儿厨房柴火堆里烧出来的‘官窑’瓷器,我是气得恨不得砸了!男人兜里不能揣钱,每天赏个三五铜板,够用了!”

  大姑姐,你这样尽心尽力地卖弟弟,你家六弟知道吗?

  婚事如火如荼地准备起来,六皇子从皇城外院搬到端王府去,二月十六日近在眼前,行昭从凤仪殿发嫁这是有前例可循的——旧朝皇后将宗室女养在身侧,养出了感qíng来直接从宫里头发嫁,既给小娘子添颜面,也是给这桩婚事添颜面。婚房自然是在新近修缮好的端王府,六皇子不是太子,没这个资格在皇城大婚,皇帝要给二皇子体面,二皇子娶亲的时候亲去豫王府扎场子,可如今皇帝无论是从生理还是心理上,他不愿意去端王府给老六壮势。

  行昭一听皇帝不去,暗自松了口气儿——喜庆场面自然热闹,一热闹就嘈杂,要是皇帝在大婚场上驾鹤西去,挂着的大红布幔得立马扯下来换成白绢,喜事变丧事。

  或不舍,或匆忙,或忐忑,或欢欣。

  该来的终究要来。

  二月十六日,天气放晴,万里无云。

  正文 第两百二五章 嫁(上)

  薄雾初起,凤仪殿一大清早的便热闹了起来。

  前晚上方皇后语焉不详地给行昭提了两句敦伦大礼,讲来讲去又不敢明说,最后让蒋明英丢了册书给她,她是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总不能大喇喇地告诉人方皇后,“我上辈子就懂这些妖jīng打架的事儿了,这辈子您可就甭cao心了”吧?其实想一想,方皇后完全是杞人忧天,圆房是定在及笄之后,淑妃已经隐晦地,嗯,不对摆在明面儿上地告诉新郎倌儿了。

  这一觉行昭睡得很好,睡前忐忑不安,哪晓得一沾到枕头,就没了意识,睡得迷迷糊糊地被huáng妈妈一把扯起来,行昭睁了睁眼,抬头看了看窗棂外。

  嗬!东方都还是一片儿雾蒙蒙的,jī都还没叫,天儿都还没亮,她就得起来嫁人了!

  将掀开chuáng帐,光影之下,一眼便望见了几yù委地的大红嫁衣展开在高高的衣架上,针线细密,红得极正,像跳动的火焰又像熟透了的八月的石榴,瞧上去就喜庆极了,嫁衣是王妃惯例的礼服,真红大袖衣,红罗裙,红罗褙子,衣用织金还有鸾凤纹霞帔,没有过多繁复的刺绣,只有大红,红得像在雪地里跳动的火。

  从痛苦死去,再到怀着希望活过来,再到眼睁睁地看着母亲饮鸩而去,再到现在…

  到现在,她幸福美满地,满心揣着小娘子qíng怀地去嫁人。

  行昭心绪陡然从新嫁娘的忐忑变成了一种静水无波的平和。

  母亲还有姨母没有过完的幸福,她来帮她们补全吧。

  新娘子沐浴焚香一出来,内厢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人,方皇后、德妃、淑妃还有几位内命妇打扮的夫人,贺二夫人、闵夫人、黎夫人还有平西侯夫人邢氏,还有几位行昭没太注意过的夫人奶奶。女儿家出嫁娘家人都要守闺阁,这样才算热闹。

  邢氏站在黎夫人身后,没开腔说话,只笑吟吟地看着行昭,行昭难得地红着脸低了低头。

  描唇画黛擦粉,这是日常的化妆规矩,出阁嫁人这样大的事儿得多加一项——绞面。

  先在小姑娘细绒绒的脸上涂上一层粉,再拿出条麻线来,完成八字状,一开一合地将新娘子额前、鬓角的细绒毛拔gān净,也叫开脸,取个别开生面,幸福美满的好意头。

  定京婚俗多是邀儿女双全,高堂尚在的夫人来为新娘子绞面,而上辈子行昭绞面礼是请huáng妈妈帮的忙,脸上疼得厉害眼睛便跟着湿漉漉起来,一个妾室哪儿来这么大的规矩,这么兴旺的热闹。

  这一次方皇后原本是想请邢氏来帮忙,可方祈老子娘都去得早,不太符合规矩。

  贺二夫人没儿子,欣荣没儿子,选来选去,把眼神放在了一个出人意料之外的人选身上。

  行昭双手置于膝上,轻轻仰头闭眼,闵寄柔母亲闵夫人的手脚很轻,麻线也拿得稳极了,一点一点地绞,丝拉拉地过来,痒痒的有点儿疼,但是不像上辈子那样,能让人疼得立马哭出来。

  闵夫人动作不快不慢,从额头到下颌,一直屏着一口气儿地从额头到下颌绞完后,这才松了口长气儿。

  “好了!”

  这时候还不能睁眼,得上完粉膏妆容之后,才能睁眼。

  换成六司专擅化妆的女官来上妆,定京的新娘妆千篇一律,铺上厚厚的几层白白的粉,再将嘴唇描得红红的,眉毛描得黑黑的,头发高高挽起方便戴上凤冠,没有多余的头发和妆容来掩盖五官的不足之处。

  这种浓重且热烈的妆容是挑人的。

  五官大气脸型标准的人化这样的妆才好看,顾婕妤是行昭两世加在一起排在头一二的美人儿,她长相媚气就不太适合这样的妆容。

  六司的女官轻手轻脚地给行昭上完妆,神色一愣。

  挺得笔直的脊背、端庄的鹅蛋脸、直挺的鼻梁、小巧的微微抿起的嘴巴,单论五官,这位温阳县主与她的姨母方皇后长得并不像,可远远地看,模糊地看,却总让人有种恍惚。

  等到戴上凤冠,铺上盖头后,行昭一身红衣安安静静地坐在铜镜之前,手随意地放在膝上,坐得很挺拔。

  这分明活脱脱地就是第二个方皇后——恍惚终于盖棺定论。

  一上完妆,屋里就渐渐从热闹喧阗慢慢地静了下来,方皇后有点儿说不清楚心绪究竟如何,说甜很甜,说苦也很苦,像吃了糖莲子里的莲心,苦甜jiāo杂,有一种把自个儿心尖尖上的ròu剜下来的感觉。

  唢呐声儿渐响,敲锣打鼓得热闹,好像就在人耳朵边儿上响。

  德妃最先反应过来:“…王妃从宫里头出嫁是给端王殿下面面!这下倒好!体面是有了,可没人敢刁难新郎倌儿了!”

  命妇们都笑起来。

  方皇后要给外甥女做颜面,定下从宫中发嫁,可端王妃的娘家兄弟们,哪个男人敢进宫里来刁难六皇子…

  鞭pào阵阵响,大红袍穿在身,chūn风得意的六皇子一路走得是畅行无阻,什么为难都没遇到,二皇子娶亲的时候,闵家人还在闵家楼墙上定了三个规矩,既得先现做篇文章,还得耍个大刀这才把闵氏接了出来,他倒好,从八宝胡同,到城门口,再沿宫道至内宫外廊走,私心觉得福建离定京这么远的路程,甚好啊甚好!

  若是大舅子贺行景在,非得闹得个天翻地覆。

  六皇子抖了抖,这种明褒暗贬偷摸得瑟的大舅子,简直是滑不溜手,想一想贺行景曾十分认真地问他“端王殿下,您从皇城走到雨花巷会大喘气儿吗?”,六皇子瞬间就悲愤了,猛男兄以为谁都跟他似的,走路不带喘气儿的!?从雨花巷到皇城坐马车都得半个时辰,走路不大喘气儿,您以为我是鱼吗!?

  由此可见,在宫里出嫁好得很!

  嫁女儿得矜持住,就算没人来刁难新郎倌儿,也得矜持住——这是方皇后的目标。

  六皇子叩门叩了三遍,发大红封发了足足三回,凤仪殿上上下下的仆从们全都捧着银馃子笑得欢,叩到第四回,凤仪殿的大门总算是打开了,行昭盖着红盖头,方皇后牵着新娘子的大红喜带绸子从瑰意阁一步接一步走得很稳重,行昭手上紧紧握住玉圭,像走在云端里,脚下虚虚的,可一脚踏出去又分明是落在了实处。

  没有娘家兄长来背,可有当朝皇后亲自引路带人。

  体面、脸面还有气势,六皇子是赚够本儿了。

  方皇后将喜带的另一端郑重地jiāo给六皇子,再看了看盖着大红盖头的行昭,眼眶瞬时就红了,张了张嘴想将预备好的吉祥话儿说出来,可嗓子眼里堵得慌,红着眼圈告诉老六,“好好待她。”,四个字落得很轻,六皇子一愣之后,昂了昂头同样郑重地点了点头

  眼睁睁地看着半大小子将自个儿辛辛苦苦养大的姑娘带着走…

  嫁欣荣的时候,方皇后觉得憋气地心疼,嫁行昭的时候,方皇后直接掩过面去憋着哭。

  邢氏笑着抚了抚方皇后后背:“…小娘子长大了,皇后娘娘应当高兴。”

  “本宫是高兴。”

  方皇后边哭边笑,“本宫是真高兴。”

  行昭头上的九瞿凤冠重得很,嫁衣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眼前红彤彤的一片,只能往地下往,可往地下望也只能瞧见大红裙裾下自个儿的红绣鞋,哦,还有一双男人的小牛皮靴。

  喜婆在旁边儿扶着她,头一佝,腰一弯就被塞进了轿子里。

  凤仪殿到底还在宫里头,得顾忌着点儿,chuī唢呐的敲鼓的全是乐伎院里的女人。

  可一出顺真门,“嗡”地一下气氛完全打开,瞬时顶热闹了起来,六皇子定下的一大批迎亲队伍乌拉拉地迎了过来,行昭耳朵里顿时灌满了各式各样的声音,男人们中气足,一chuī起唢呐来,好像气儿得扬到天上去,喜乐的高亢热烈,人们杂七杂八的说话声,马蹄踏在青砖路上的“踏踏”声,随着轿子颠簸,好像自发地就组成了一曲热闹喜气的长调。

  行昭一手执玉圭,一手扶在窗沿上,一颗心随着轿子晃dàng。

  得先绕皇城一圈儿,再绕京城一圈儿,最后才到八宝胡同拜堂行礼。

  迎亲队伍排成两行,六皇子一马当先,着红袍系红结骑马走在最前列,王爷娶亲出动了九城营卫司维持场面秩序,看热闹的民众们被挡在巷道两列,有端王府的家丁往平民堆儿里撒红封赏钱,人cháo涌动,一时间气氛热闹到了满城皆知——这是六皇子为了娶媳妇儿砸重金了!

  喜轿颠儿一路,行昭蒙着盖头,手在位子下头摸来摸去,果然不出所料,如愿摸到了一块儿方糖、一个小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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