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六皇子回来,行昭便张罗着开饭了,银柄子没验出什么名堂来,意料之中的事儿,饭还没开吃,行昭让人先把严姑姑请过来,再让人将内院和后罩房都围了,六皇子三口两口吃了个馍进肚,肚子饱了脑子才转得动。
行昭用了个请字儿,huáng妈妈打头去拿人,却只记得拿菜刀时的气势。
那严氏没被带到正堂来,双眼蒙着黑布被人一把推搡到了一个封闭的小屋子里去,她看不见,鼻尖却能嗅到cháo湿和陈腐的气味,膝盖一软顺势就跪到了地上,鼻尖再一嗅,一股子热气腾腾的,咸鲜清甜的jī汤味儿扑面而来。
严氏顿时慌了神!
“把这碗汤喝了。”
是正院huáng妈妈的声音!
严氏浑身一颤,嘴里塞着的布团被人一把扯开,接着就有手劲极大的婆子端着碗往她嘴里使劲靠,严氏死命闭着嘴,身形挣扎着往后靠,她不敢张嘴,她怕一张嘴那碗jī汤就灌进她的嘴里,划过她的肠子,然后毒穿她的胃和脾肺!
那个采买说汤里没毒,毒都被塞在封了口的小鲍鱼里,只要拿芡汁和肚子把小鲍鱼封住,验毒的时候压根就验不出来!汤里只煮了三两只,端王喜欢吃海鲜,两口子吃完这几只鲍鱼,再等个一两个时辰,等到他和王妃七窍流血,就算有太医来验查照旧不能在汤里查出任何端倪来!
说得言之凿凿,她只好奋力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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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九章 jī汤(下)
可她…仍旧怕啊…她怕得要死!
“喝下去!”
huáng妈妈的声音比刚才更凶利。
严氏身如抖筛,死命紧咬牙关,想将头偏到别处去,可颈脖后头被人死命往下摁,她半分也动弹不得!
事qíng败露了!
论他们想得再好,事qíng也败露了!
往哪边走都是条死道儿!
可她不想死啊…人活在这世上,谁他妈主动想死啊!
“严管事,你是想喝汤呢?还是想说实话呢?二者择其一,生死全在你。”
huáng妈妈的声音陡然放柔。
听在严氏耳里如同经纶佛语,身形往下猛然一伏,磕头如捣蒜:“我说实话,我选择说大实话!只求王爷和王妃能饶过奴才一条贱命!”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实话大抵能算在忠言的范畴里。
实话实说,说来却不甚好听,常常让人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错儿,或者是别人的心肠出了错儿。
严氏的实话让行昭既在意料之内,又出乎意料之外。
“…早在几年前,陈家就已经向昌贵妃王氏的娘家递了亲和帖子了——陈家旁支宗族,哦,也就是陈显的侄儿娶了王氏的外侄女。陈家到底是名门世族,王家是什么德行?靠着豫王和昌贵妃,总算是捞到个闲官儿做做。”
陈家和王家的勾当,在那个时候就隐隐显出了几分眉目。
行昭如今细想起来,觉得陈显让人忌惮,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慢慢筹谋下注了,在那个他还没有得到机会一冲而上的时候就已经在规划要成为新君心腹了。
只是没想到那严氏竟然是受的昌贵妃的谕令。
方皇后手上掐了串佛珠静静地听。
行昭便接着往下说:“我与老六都不打算把这次事件捅出去,缘由有三,其一,我与老六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xing的伤害,捉贼捉赃。我们没有捉到给严氏和那个负责采买翅鲍的买办递东西的那个人,王氏完全可以倒打一耙,全然无辜。其二,就算捅出去了,根本没人给我与老六主持局面。您是局中人要避嫌。皇上如今一颗心偏到了南海边儿,事涉豫王和陈家,皇上未必能狠得下心肠来弹压。其三。王氏是陈显在宫中的应援,这步棋没落到点子上,陈显绝对不可能把王氏闲置于旁——毁誉门楣的废棋女儿,陈显都还想花心思盘活再战。王氏这样大一个助力,再过些时日,必定还有大动作。”
“你和老六不仅没准备将这件事捅出去,反而预备着压下此事?那两个内jian预备怎么办?将他们打杀了,不也表明你们晓得了王氏这步棋了吗?殊途同归,同样也是打糙惊蛇了。”
什么时候才能把对手打压到最低谷?
当她自己作死作到最低谷的时候。
这是六皇子一贯的策略和笃定的信念。
要收头结大瓜。就得等得、忍得、静得。
他们等着王氏的大动作,王氏的大动作便意味着陈显的釜底抽薪,到时候一并打获,才能算得了“是他们自找的,咱们手上照旧是清清白白的,什么也没做过。搞不好。外人看上去咱们还可怜得很呢”,这是六皇子的原话,说得很人模狗样,行昭就喜欢这人模狗样的装腔作势,瞬间觉得满足满足六皇子的恶趣味也没什么不好。
行昭笑了笑:“对外加重端王府的防备和警惕。做做样子的加重罢了。对内,让他们都活着,至少在别人眼里,他们是活着的——他们压根找不到机会下手,又怎么会事qíng败露,事qíng没有败露,又怎么可能有xing命之忧呢?”
姨甥俩在里间正说着话儿,蒋明英在外头叩了叩窗板,通禀道,“孙贵嫔娘娘和七皇子过来请安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行昭望向方皇后,有些意外,她从来没见过七皇子,准确的说,应当是阖宫上下的人都没怎么见过这位传闻中“体质孱弱”的最幼小的皇子——那个心智尚未长全的男孩,如今怕是有四五岁的样子了吧?
方皇后也很意外,先回蒋明英,“让她们进来吧。”,这厢起了身和行昭往正堂去,一路悄声说着话儿,“…瞧着老七总有些揪心,如今倒是一年比一年好了,两三岁的时候还不会说囫囵话儿,如今倒是能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了。也不是没瞧见过心智没长全的孩子,这孩子尤其惹人怜,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处,想不过弯儿也不乱搭话…”
宫里头是不准说七皇子心智不全,皇帝喜欢这个幼子,更是四下里封了口,只说了身体孱弱。
天家富贵,这么经年的补品养下来,七皇子倒是不太像个傻子了,只是反应慢些,说话慢些,较之同龄人各处都慢一些,也笨一些,说傻子过了,应当也达不到往前的那个傻皇帝说出“何不食ròu糜”的那种程度,但是比起正常人来,确实是笨了很长一截儿。
孙贵嫔生了老七,不蹦跶了,也不和小顾氏争了,安安分分地守着儿子过活,时不时感怀一下方皇后当日力挽狂澜救下她的恩qíng。
她一见方皇后与行昭出来,先躬身行了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又朝行昭主动行礼,“端王妃近日可安好?”
小姑娘时候见到的那个翩若扶柳的孙贵人,如今倒气质稳沉了许多,也是,皇帝被五石散和小顾氏牢牢抓住,她生了儿子,甭管儿子是傻是愚,都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有了靠自然安静下来了。
行昭侧身避开那个礼,即算是回礼,“贵嫔安好。”眼神从孙氏身边的那个面白唇红,眼神却稍显空dòng的小郎君身上瞥过,笑着问,“七皇子有五岁了吧?”
这厢落了座儿,那厢孙氏便温弱声气儿地回行昭的话儿了。
“今年五岁,生辰还未过…”孙氏让七皇子叫人,七皇子含着小脸直往后缩,孙氏再一抬头,眼圈变得红彤彤的,“这孩子就是这样,怎么教也教不回转,人说三岁看老,他的前程,臣妾连想也不敢想,这一颗心都快为了他cao碎了…”
“好了好了,前两岁,你也是cao心得不得了,孩子日渐大了,不也懂事起来了?虽说有三岁看老,可哪里做得住准儿?”
方皇后温声安抚孙氏。
行昭坐在左上首,听这两人来来去去地说着话儿,通常是孙氏说道“七皇子如今倒是会自己吃饭了…可手里握着勺却也要撒一地的米粒儿…常常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哭闹起来,揪着奶妈妈的衣裳不松手,又常常一整天都不爱搭理人,说话两三个字儿地往外蹦,臣妾如今倒是猜得到点儿意思了,可每每看见孩子都想哭…”
方皇后安抚也是翻来覆去就那么两三句话。
今儿个进宫独个儿来请安也是个意外,闵寄柔头伤还没好,陈媛也抱恙,只行昭一个小辈儿媳妇儿进宫来问安,本是想这些日子的事儿全都和方皇后讲一遍,哪晓得屁股墩儿还没坐热乎,孙氏倒来了。
听孙氏的话,行昭明白过来,没用晚膳直接从宫里辞行。
回到端王府才发现六皇子早就到家了,便同他说起老七来,“…孙氏是个机灵的,一听只有我一人儿去了,便哭哭啼啼地来示弱,话里话外都是七皇子如何如何地反应慢半拍了,她教养得如何如何辛苦…咱们和陈家争得个你死我活,孙氏急流勇退,倒是来表忠心来了。”
孙氏今儿个来,无非是表明老七没有任何竞争力,求放过的意思。
六皇子笑了笑,转身将自个儿小时候用过的一块儿麒麟玉佩送到七皇子手上,只说,“…给七弟镇邪,叫那些魑魅魍魉不敢近身。”
孙氏得偿所愿,放了一万颗心来。
行昭却提起一万颗心来——福建海寇卷土重来,贺行景向直隶中央求援兵力。
☆、第两百五十章 运气(上)
六皇子还没回府,是闵寄柔一早递的消息来,老六被兵部军权排斥在外,排斥得死死的,他一点风儿也不知道,那作为他的王妃,行昭被拘在内院里就像没了眼睛、耳朵,自然更是什么也不知道。
信中侯闵大人到底从陈显手里挖了点儿权出来,给端王府和方家提早透个风儿卖个好,既轻省又便宜,何乐不为?
行昭在内厢之中来回踱步,脑子完全静不下来。
卷土重来?
这膘肥体壮的鞑靼都被打趴下了,一支穷寇组成的队伍,怎么就一直打不死呢!?
行昭原本以为是行景一直以来找的托辞——沿海没有安稳,镇守的武将如何凯旋回京?
可如果qíng形都严重到地方要向中央直隶求援调兵了,行昭真是一颗心都吊起来了啊,在家里头磨啊磨,赶紧给罗氏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莲玉在一旁赶忙备下了米浆糊,行昭一搁笔,心里头反而平静下来了。
她写信能有什么用?
旁人是不敢拦她的信,可就从定京城送福建去,快马加鞭,只在大驿站停靠,七、八天能到。如今既是战乱时节,拖拖延延的,怕是得拖到十五天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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