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_董无渊【完结+番外】(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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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缺的就是一口劲,一口气!

  她一走,好容易攒下的那口气就泄了!

  “得嘞,微臣先谢过王妃娘娘!”

  领兵率先大吼一声,“上火石弓弩,瞄准投石机!投石机一毁,乱军没远攻械备,只能贴身近攻!到时候再倒火盆,咱们老少爷们也得烧红今儿个京城里的半边天!”

  内宫备弓弩不多,西北东南角各安置二十把,弓箭换得勤,点上焦油拿火折子一熏,窜得老高的火苗,禁卫手脚麻利,先从城楼上掷下近百袋秸秆,再倾洒下焦油,领兵一声令下,箭头带火的弓箭如流星坠地,一遇焦油与秸秆便“腾”地一声烧了起来!

  天gān物燥,又起北风,火被风一撩,沿着内宫墙根,没一会儿就围烧起了一圈儿。

  火燎到皮ròu上,顿生焦味儿,乱军四下逃窜,后有兵士泼水救火却只是徒劳!

  城下万人,楼上八千,一攻一守,僵持不下!

  陈显端坐于帐中,听探子来报,“…端王妃在城楼之上,怕是来坐镇的!”

  一个女人胆量如此之大!

  陈显沉吟半晌,他们要拖时间,他就陪他们拖时间!等外城十四万兵马压城yù摧之时,谁胜谁负,可不是靠胆量来论英雄的!

  陈显撩袍出帐,众将士让出一条宽道来,陈显单手接过传令官递来的黑漆筒形扩音器,声音拢在聚口处,再由广口传出去,听起来有些闷人。

  “端王妃——”

  行昭一挑眉,一扬手,领兵领回意思,单手扬起小红旗。

  陈显轻笑一声,笑声断断续续闷在口儿里,紧接着便慢条斯理道,“有人说我陈显今夜是在bī宫,我道不然!我陈显当不起这等罪孽!我一个读书人,既手无缚jī之力,又一片肝胆丹青,说我陈显bī宫?…这罪名可就重了!”

  行昭单手掌椅背,微不可见地紧抿唇角。

  领兵探首轻声问行昭,“要不要让微臣和他说几句?”

  行昭摆手制止,“听他说,楼上攻势不要停,怕他借故拖延时机,以候援兵。”

  领兵连忙点头。

  “我陈显和史统领纠基兵马,挥刀皇城脚下,求的是一个道理。”陈显缓声缓气中带了些嗤笑和嘲讽,“皇上已不出早朝多日,我手上握着皇上玉玺亲章印下的那方圣旨却没办法呈上去——谁都知道方氏是个怎样的女人,既无为国之大体延绵子嗣之功,又无贤妇好德之质,实在难堪大任!我只好出此下策,好让那方圣旨得见天日,以慰帝心!”

  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陈显到底脱不出读书人那股子酸腐劲儿的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建立储嗣,崇严国本,所以承祧守器,所以继文统业,钦若前训,时惟典常,越我祖宗,克享天禄,奄宅九有,贻庆亿龄,肆予一人,序承丕构。纂武烈祖,延洪本支,受无疆之休,亦无疆惟恤,负荷斯重,祗勤若厉,永怀嗣训,当副君临…咨尔皇七子,体乾降灵,袭圣生德,是用册尔为皇太子…”

  原来如此!

  陈显想要名声,也想要江山,更想要后世史书的美誉赞扬,打着扶持幼主的旗号谋划bī宫,总比huáng袍加身陈桥兵变要来得温和有德一些!

  他要在阵前给自己正名!

  行昭莫名其妙笑起来,伸手唤领兵,“摆弓弩,she陈显!”

  领兵目丈距离有些为难,“…怕是she不到那样远。”

  “那就朝着他的方向she!能she多远she多远!”

  领兵领命而去,箭矢不长眼,直冲冲地冲破天际,“唰”的一声定在了陈显阵前!

  陈显后话被打断,勃然大怒,再将那方明huáng折叠三折往前襟一藏,手指高挂宫灯的城墙之上,“再攻!加大力度!援兵就在后面!拖也要把内宫里的禁卫拖死!”

  话音将落,后帐便有斥候来报,气喘吁吁,“…定京城门…定京城门打开了…”

  “是外城人马进城了吗?”

  不该这样快!

  他将外城人马放在内陆以警戒从西北杀过来的方家军,从接到军令到今,他们至少得花足足三个时辰才能进京入城啊!

  探子扶在帐幔之上,死命摇头,“不是…不是营卫!不知道是谁的兵马!浩浩dàngdàng一群…全是骑兵,黑黢黢的盔甲瞧不出来是哪里的,也不是从内陆过来的,看舆图应当是从天津沿海而来,行军极快!”

  全是骑兵!

  陈显手头陡然一松。

  “砰!”

  木质扩音筒摔在地上。

  天际尽处,雾气蒙着一层微光的薄纱,好似有暖阳初升。

  黎明了呢。

  行昭静静地看着,笑了笑。

  ☆、第两百八四章 归

  无论前夜故事如何,今日太阳照常升起。

  暖阳之下,城墙斑驳,定京内城一片萧索,断壁残垣还说不上,可街角末尾的红砖灰墙烧得焦黑,断砖砸在地上,砸碎成一连串的渣滓。

  由定京城门行军至顺真门,需两个时辰,从皇城背后的骊山再退至定京外城,则需三个时辰…

  如果来的不是营卫,那…来的是谁!

  陈显身形猛地一抽,稳住身形再问探子,“来人约莫有多少人马?”

  “一行五十人,从城门至东郊,见不着头亦看不见尾!”

  探子沉声道,“大致估算有近两万兵马!”

  “两万轻骑兵…”

  骑兵与步兵是没有办法相较而言的,一队训练有素的骑兵在变换阵型中就可以全歼步兵,马蹄无qíng刀箭无眼,一个居高临下砍杀,一个立在地面仓皇逃窜…

  两万装备齐全的轻骑兵gān掉如今这四万人手,绰绰有余!

  这两万轻骑兵到底是谁的人!?天津、河北等距京近的地方,他早已撤下他们总督手下的人马!从天津外海上陆…到底是谁!江南总督蔡沛亲派人手前来递信,贺行景麾下的人马已经全军覆没,永沉水下了!难道是…蔡沛反了…

  不可能!

  蔡家从他手中拿到的总督位置,蔡沛是靠受他的照拂与力挺才在江南稳住脚跟的,蔡沛不可能反水坑他,这无异于自毁长城…

  帐外喊打喊杀。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大人…大人…”

  探子连声唤道,“内城之中的…并不是我们的人马?可守城门的总兵极为顺畅地便放了行啊!”

  陈显面容陡变狰狞,他以为他是设局之人。哪知事到如今,他才是被困在这局中之人!

  偏偏他到现在才看透了这个局!

  帘帐被风chuī起,陈显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移向搭着云梯向上攀的将士们,他该怎么办!是趁这两个时辰将皇城qiáng攻下,只要鼓足一口气儿,把贺氏和方皇后拿在手中,论他几万兵马,照旧俯首称臣…

  还是收拾兵马退回外城,重振旗鼓。鼓足士气重来一次!?

  帐中气氛沉凝,几位将领连大气也不敢喘。

  隔了良久,又像隔一瞬,终听陈显咬牙切齿地斩钉截铁出声,“让史统领留五千兵马做最后qiáng攻,再派一万人马往内城去拖住那队人马,剩余兵力绕过皇城向骊山西侧前行,探子策马命外城十四万兵马接应——咱们暂且盘踞骊山,来日再战!别忘了咱们手上还有十四万人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筹码还在,咱们就没输!”

  这是要撤啊!

  拿一万步兵去拖住两万气势汹汹的骑兵…

  听传令兵来报,史统领心在绞痛,这些都是他的兵,都是他手把手,一个一个选进九城营卫司的军户,有的才十八岁,有的才娶亲,有的还未生子…

  现在全部都要变成填坑的pào灰!

  jīng挑细选出来的五万人马。如今剩下不到三万。陈显仍旧还要让那一万五个人,一万五个兵拿命去铺平他们后撤的路!

  传令兵眼眶也烫得很。挺直脊梁,朗声连唤两声,“统领…统领!咱们要不要听陈大人的话。要弟兄们明晃晃地去送死…俺…俺看不下去!”

  “要!”

  史统领双眼红得厉害,吼道,“事已至此,只能成不能败,一败,不仅这一万兵士的命没了,连咱们,连城外那十四万弟兄的命也保不住!”

  传令兵猛地抽泣,只听史统领扯开喉咙嚷道,“前头顶上,后面的跟我来!”

  盔甲上沾着血,史统领扬刀而起,振臂一挥,战局之后的一众兵士高喝一声,紧跟其后。

  史统领是要和那些将士们一起直面骑兵,一起战死沙场!

  传令兵一瞬之间,泪如雨下。

  城墙上顿时轻松下来,留下的乱军寡不敌众,天一亮,攻城者更难行动——一举一动皆被城楼上的人看在眼里,纵然史统领激起了乱军最后一击的士气,却仍旧败得一塌糊涂,连城墙的边都没摸上。

  领兵执剑挺立于城楼之上,咧开嘴,再拿蒲扇大的手掌抹了把脸,脸上黑黢黢一片,也不知是哭还是笑,不敢直视行昭,语气落得极轻,“他们撤了…”男儿汉猛地提高声量,“他们撤了,今日我们保住皇城了!”

  太阳缓缓升在半空,

  行昭胸中酸涩,脚下一软,莲玉赶忙扶住,一开口却发现嗓音嘶哑得说不出话来,扭头看城墙之下,一片láng藉。

  莲玉眼神极尖,望向远方,瞳孔猛然放大,手心发凉推了推行昭,“王妃…王妃…他们又杀回来了!”

  行昭一个挺身,转身扶在墙沿探头看。

  远方有马蹄踢踏之声,眼下有凉光渐显的盔甲冷色,行昭手心攥紧,领兵再抹一把脸,心里骂了声娘,妈的,这个老狗贼还敢动骑兵,反应极快转身jiāo待,“再架热锅,他娘的,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行伍愈近,声响愈大。

  谁能想象得到,这样庞大冗杂的军队,声音却是整齐划一,披一色铜编铠甲,大约是因为染了血,血色一沉铠甲便为墨黑,列队骑骏马,负手背长枪,头盔盖顶,却仍能遥看军士目光坚定直视正前,除佩剑撞击盔甲时的闷声,再听不见其余声响。

  行昭紧紧捏住莲玉,莲玉吃痛。

  “嗬!”

  城下一声高喝,轻骑让出一条窄道,两匹枣红骏马快步而出,后一匹始终却前人三步,前匹马上之人头顶重盔,单手执长刀,脊背挺拔,立刀于地,那人迎光仰脸,露出一张长满络腮胡的古铜色正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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