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良缘_泊烟【完结】(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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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流点了点头,挥手让严阵以待的衙役退了下去。

云顾言拉着我踏进府衙。一路行到宋清流的别院,花厅里面摆着一桌酒席,江别鹤正坐在桌子旁边,好像在等方重回来。他看到方重,先是站起身,然后看到我和云顾言跟在方重身后,稍稍愣了一下,随即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方重解下披风,递给一旁的下人,对江别鹤道,“你帮我好好招待云裁fèng。我和林晚有些私事要说。”

江别鹤点了下头,抬手对云顾言道,“请坐!”

云顾言也不客气,依言坐下,神色自若。

方重看了我一眼,往侧面的小门走,我知道事关李慕辰,便尾随其后。小门通向一座单独的院落,方重推开雕花的木门,示意我进去。

寒冬腊月,这屋子里却是温暖如chūn,也不见生火的炉子和炭盆。看来宋清流在这住处还破花费了一番心事。

方重坐下来,倒了两杯茶,见我还站着,便问,“不坐?我要讲的话并不短。”

我在他的对面坐下,闻到桌子上的茶香是最顶级的贡品红茶。以前我们虽有些钱,但贡品红茶,却是只有位高权重的人才能享有的极品。他与我分家,进入九州商会,终究是明智的选择。若是他与我一起,像他所说的,放弃所有的一切,去一个新的地方生活,那么终究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升斗小民。何来如今九州商会西班首的风光和权势。

“李慕辰现在很好,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与你共同生活了八年,你对他而言,如兄如父!”

方重喝了一口茶,冷峻的轮廓衬出一股威严,“多年之前,京商的商团跟随和亲的队伍去往匈奴贸易,洪景来就在商团之中。他恰好认识李慕辰的生母,这些年也在多番寻找李慕辰的下落。把李慕辰送回匈奴,不仅仅是为了缓和苏林可汗好战的野心,也是为了能够借助匈奴内部的力量,还李慕辰应该有的身份。”

我摇头道,“他还是个孩子。匈奴偏远,苏林可汗又那么凶蛮,如何能够放过他?”

“男子汉顶天立地,若不经过大风大làng,不接受残酷的考验,将来怎么能够统治整个国家?你以为你能把他留在身边一辈子?那为什么给他取那样一个名字,又把记录他身世的襁褓保留下来?”

我的心思,终究是瞒不过方重。从收下李慕辰的那天起,我便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离开我,回到他的匈奴去,也许,还会成为匈奴帝国的可汗。我何尝不知道,若想成为一个王者,必须要经过残酷的考验,但是可怜天下慈母心,谁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受到分毫的伤害?

方重的脸放柔和了一些,把李慕辰一直带着的一串紫檀佛珠推到我面前,“李慕辰会被保护得很好。在这个立场上,我与念临风是一样的。”

我看着桌子上的紫檀佛珠,忽然冷笑了一声,“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吗?”

“有些注定得不到,而有些,却是粉身碎骨也要得到。我希望你不要再cha手生意场上的事qíng,因为我不想用对付别人的手段来对付你。当然,如果你执意要保住烟雨绫罗阁,我顾惜着往日的qíng分,也不会赶尽杀绝。但是,再没有善意的解释和提醒。生存之道,便是狠,没有心。”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想起不久前,他站在走廊上,说他不会走时那样落寞的神qíng。誓言会散,人心会冷,我一开始,就没有错。我默默地站起身,他在我身后说,“我刚刚知道了一个消息,你有没有兴趣听?”

我不说话,但是也没有急于离开,只听他说,“大牢的那场火,是念临风指使人放的。你不是一直对孙照的死耿耿于怀么?寿阳郡马果然是同你一样的人,宁愿让自己的处境危险,也不愿无辜的人枉死。”

我暗暗地握紧拳头,“你认为经商是掠夺,是盈利,我们却不这样认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做人远比做个商人来得重要。你,好自为之。”

作者有话要说:之后可能还会再改改。

 


☆、桃花四十三

  我几乎是跑出了府衙,一心寻一个安静的地方。云顾言一直跟在我的身后,不敢离得太远,也不敢靠的太近。

这八年,我所认识的,并不是刚刚在府衙中与我说话的那个男人。纵然知道背道而驰这样残酷的现实,我的心中也满是难过。

“夫人?”云顾言试探着叫了我一声。

“烟雨绫罗阁不能再开下去了。你让方掌柜把店里的东西卖一卖,卖掉的钱就都给你们吧。”我在河边坐下来,静静地看着苏河里的水。此刻,我想有一个能够依靠的肩膀,想找个人说说贴心的话,可是天地这么大,却仿佛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云顾言冲到我身边,“为什么?!我们还没有输!”

我摇了摇头,“已经输了。以方重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江别鹤的狠毒,要踩死我们,轻而易举。那家做百蝶穿花的作坊,那个你口中慈祥倔qiáng的老奶奶,哪里是这么容易妥协的人?只怕是被他们威胁,才会选择依附于他们。顾言,我不想再有人受伤,不想再看到人死了。”

云顾言脸上有一丝沉痛,双手无力地垂放在身体两侧。她身为九州商会的掌户,应该比我更清楚,那些我看不到的地方。

*

没过几天,方掌柜来向我辞行。

他把一个藏青的包裹放在桌子上,“夫人,这些年我已经得了许多的好处,这些变卖烟雨绫罗阁的钱,不能再拿了。如今您已经没有任何的商铺能够维持生计,拿这些钱救救急吧。”

我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方掌柜。从头到尾,都坚定不移地支持着这么没用的我。”

方掌柜摆了摆手,“夫人怎么能说自己没用呢?若不是您,我还是一个赌红了眼的混蛋,哪来如今稳定富足的日子呢?夫人不是不会做生意,只是不会像那些人一样,耍些yīn狠的手段。人间种种,老天爷总会看见的。”

我起身送他,他双手合十,做了个祈福的动作。因为这个动作,我的眼眶泛红。也许那些分崩离析的相信,还残留了零星的光点,那些光点,正如这个手势一样。

夜里,我睡得格外深沉,好像被一只手,qiáng行拖入了梦里面。

“夫人!夫人!”有人一直在急切地唤我,可是我挣扎着,仍然醒不过来。

直到一股焦烟的味道,在四周弥漫开来,我才能勉力醒转。白蔻在屋外唤我,我连忙下chuáng,要去开门,门却像是从外面反锁了。

我大声喊,“白蔻,出了什么事?”

“有人偷袭府邸,还放火,夫人快逃!”白蔻好像正在与人打斗,说话的气息都不顺畅。我看了看窗户上重重的黑影,心提到了嗓子眼。是谁,要杀我?

正这样想着,有黑衣人破窗而入,紧跟着进来的另一个黑衣人,与他缠斗了一阵,不敌而亡。赢得那个黑衣人,目露凶光地看着我。

我本能地后退了两步,“你们是谁?”

“取你命的人!有人出钱一千两,要你的项上人头。”黑衣人举起白晃晃的刀,冲向我,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脑中一片空白。

光影中,有人揽住我的腰,把我带到了一旁。

我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虽然他蒙着面,但是那双眼睛,已经证实了他的身份。

“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们是谁?”黑衣人伸手指着他。

他不说话,低头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

他从怀中掏出几粒珠子,用力地掷在地上,碰地一声巨响之后,整个屋子顿时浓烟滚滚。他带着我破窗而出,冲过遍地的火光而正在激战的一片黑衣人,逃出了这座府邸。

夜很凉,我身上只着单衣,冷得打了个喷嚏。他脚下的步伐更快,我跟不上,几乎是被他架着走的。

一直跑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我们才停下来。

他跑去巷子里面拉出一架马车,又把一个包袱丢给我,“里面有厚衣服,快穿上。然后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他退开一些,没有看着我。蒙面的黑布,遮住了他所有的表qíng。

“方……”

他抬手制止我,“云顾言会在城外与你会合。念临风的那个手下,我也会尽量救出来。你寻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好好地过下半生,不要再想着和贤王作对,也不要再做商人。”

我套上包裹里的衣服,“是贤王要杀我?”

“不要再问了!”他疾走几步过来,按住我的肩膀,“我没有时间解释。我所能告诉你的,只有离开这!”他推了我一下,我跌到马车旁边,马儿打了个响鼻。

不远处好像有脚步声传过来,我知道如果再耽搁,只会让他变得危险。

“方重,你多保重。”我咬了咬牙,跳上了马车。

他回过头来,眼中映着天边的那轮明月,“往西边,快!”

“驾!”我扬起马鞭,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我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下那个寂寞苍凉的身影,心紧紧地揪在一块。你终是没有舍得把我一个人丢下,那八年,并不是我一个人的繁华美梦。

西城的城门不知为何,竟是留了一道fèng,足够马车通过。

云顾言果然焦急地等在城外。

大概是听到马车的声音,她朝我这里挥了挥手,“夫人!”趋前几步,“我一接到飞鸽传书,马上就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上来!”我冲她伸出手,她一跃而上,沉声问,“他还是行动了?”

“你都知道?”

云顾言狠狠地拍了一下手,“贤王真是心狠手辣。他所掌握的眼线,也比我想象得多。他敢向你下手,说明朝中的大权仍然被他攥在手里,行首和班首,并没有节制住他的权利。”

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臂,“那他们的处境,是不是很危险?”

“夫人,现在没时间解释那么多,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云顾言把我推进马车里,自己驾马。她驾马的技术很娴熟,一点都不像我一样笨拙。

这好像是一个局,一个庞大的局。不知何时,我已经身在其中,却不识下棋的人究竟为何方神圣。

夜幕四沉,林间的树影幢幢地掠过,车轱辘的滚动声,是这个夜里唯一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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