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良缘_泊烟【完结】(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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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似乎很久,没有任何梦。只记得马车颠簸,这行旅程似乎没有终点。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终于停止了。云顾言在耳边轻声唤我,“夫人?你快醒醒,我们到了。”

我慢慢睁开眼睛,云顾言挑起马车的帘子,日光照she进来。

我看了看天上悠悠的白云,听到了自青翠的山林中,传来的山歌。

“这是哪里?”我下了马车,换看四周,忍不住问云顾言。

云顾言笑道,“青山绿水,蓝天白云。人生若能如此惬意地活着,忘记凡尘俗世的种种不如意,岂不快哉?”

“真有你的,逃难都能选到这样的风水宝地。”我脚下的鹅卵石,光洁剔透,好像能倒影人影。潺潺流动的溪水,拱起的那一道道水花,好像正热qíng地招呼着我们这些远方的来客。

密林的深处,有几道炊烟袅袅升起。

我的肚子应景地叫了两声。

云顾言笑道,“接下来几日都要暂住在这里,我们去寻一户人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上卷完

 


☆、商道一(改过)

  这里是徽州地界,因为疫qíng肆掠,村民们本来不愿意收留外乡人,不知道云顾言用了什么法子,让一户姓严的猎户收留了我们。

我拿着云顾言塞给我的衣服,坐在水缸边梳妆。水中倒影的脸,还是姑苏城里的林晚,但一身粗布麻衣掩饰了所有的光华,我又仿佛不再是我,只是平凡人家的农妇,过往一切不过是一场很长的梦。

云顾言走进来,上下打量我,啧啧称叹,“还是美。”

“好了,你就别取笑我了。顾言,你如我唤你一样,直接唤我的名字吧。”

云顾言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自顾言认识夫人开始,便一直这样称呼,哪里能轻易改得掉?夫人,出来跟严叔严婶打一声招呼吧?”

我起身随云顾言走出房门,院子里站着一对拘谨的夫妇。男的蓄着络腮胡子,国字脸,一脸憨厚的模样。女的头上则戴着同我一样的蓝布巾,胸口的衣服上有个补丁,正局促地搓着手。我见惯了贾府的蛮横,江别鹤的狡诈,这样朴实的人反而让我有些紧张。

我先行了个礼,“严叔严婶,接下来的几日要多多打扰了。”

严婶立刻走过来,抬了抬手,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您说的哪里话?云姑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既然夫人是云姑娘的朋友,自然也是我们夫妻俩的朋友,尽管放心住下就是了。不过近来徽州的疫qíng闹得很凶,夫人若是出门,不要走得太远才是。”

我主动伸手,握住她满是茧子的双手,更加亲切地笑道,“谢谢你,严婶。接下来还要请你多多教我农活,不要嫌我笨才好。”

严婶惊诧地看着我,“怎么能让夫人做农活?”

我下意识地看向云顾言,知道肯定是她又在背后说了些奇怪的话。云顾言朝我摆了摆手,用口型说了“我没有”三个字。

严叔说,“我们都别在院子里站着了,到屋里说话吧?”

“对对,你看我都老糊涂了,快,屋里请!”严婶这才没有那么拘谨,抬手请我们进屋子。

猎户拿不出什么好茶来,只是泡了一壶绿茶,隐隐还有泥土的味道。我和云顾言双双顿了一下,但又都照常地喝了下去。

严叔说这个村子地理位置偏僻,又被大山环绕,所以那严重的疫病才没有侵袭这里。起初也有别县的人想要在这里避难,但都被村长给赶了出去。

我有些担忧,“那村长会同意我们住在这里吗?”

严婶笑道,“别担心,我们村长是好人,只是怕连累村里的村民才阻止外人住进来的。再加上你们不是徽州人,他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老伴儿,你去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野味,今晚我亲自下厨,好好招待两位贵客。”

待严叔转进厨房里去之后,严婶把椅子搬近了一点,低声说,“其实啊,我们这个村子离疫病发生的源头挺近的,附近的几个村落都遭了秧,独独我们平安无事。村长说是因为山神的庇佑,要我们常去村西头的那个山神庙添香火钱呢。”

云顾言恍然大悟道,“之前我就觉得奇怪,村民明明都不富裕,为什么那个山神庙的香火还那么旺盛,原来是这个原因。”

严婶叹了口气,“唉,我们这些穷百姓,哪有什么钱?但山神保佑我们无病无痛,咬咬牙也得供出那份香火钱啊。”

我这人平素就不信什么鬼神,尤其是在武威被屠城,念伯伯那样的好人都惨死了以后,就更不相信什么神灵庇佑。凡人的苦自己不能渡,便寄托于佛祖菩萨,不过求个心安理得。此处地理位置独特,被大山环绕,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才能让村民免于疫病,决计不关山神什么事。但在未有确凿的证据以前,我不便妄加评断。

在村里住下来的第二天,云顾言就要出一趟远门。我本不愿意她走,但她身为九州商会的掌户,身上必定肩负着不小的胆子,我不能要求她跟我一起避世,所以也没有开口挽留。

*

云顾言走了之后,我央求严婶教我做一些基本的家务,例如洗菜或者是浣衣。起初,严婶说什么都不肯,后来见我态度坚决,就勉qiáng答应了。

严叔每天都会和村里的壮丁上山打猎。若是猎到好东西,先要供到村西的山神庙里去,剩下的,才能由猎户各自分了带回家。

这天,我跟严婶正在院子里面掰玉米,村里的猎户忽然冲进来,高声喊道,“严婶,不好了!严叔让豹子给咬了!”

严婶吓得打翻了手里的竹篾,我连忙扶住她,转身问那个猎户,“人在哪里?”

那个猎户向外一指,“在村里的刘大夫那里!”

我和严婶急急忙忙地跑到刘大夫的家中,猎户都围在chuáng边,chuáng上传来严叔的呻吟声。严婶拨开人群挤进去,我紧跟在她的身后。只见躺在chuáng上的严叔右腿有一大片的血迹,刘大夫正在小心地为他处理伤口。

“老伴儿啊!”严婶扑到严叔的身上哭泣,严叔拍了拍她的背,勉力笑道,“我没事。”

刘大夫严肃地说,“老严,你这腿怕是好不利索了。”

我连忙说,“刘大夫,请您一定要帮帮严叔,花多少钱都没关系。”

刘大夫摇头道,“不是我不想帮,只是这伤太严重了,很难好全。运气好的话,能恢复八成,但再不能像以前一样翻山越岭了。”

严婶听了之后,立刻嚎啕大哭,周围的猎户也纷纷发出叹息声。猎户靠打猎为生,无法打猎,就无法养家糊口。这一来,等于断了严家的生路。

就在众人愁眉不展的时候,一个年约五旬的老翁和一个而立之年的青衣男子走进来。

我听周围的人喊那老翁村长,喊那男子王夫子。

村长先是上前查看了一下严叔的伤势,然后摇了摇头,“老严,你这伤,以后怕是无法打猎了吧?那香火钱……”

一个年轻的猎户说,“村长,严叔都已经伤成这样了,香火钱不能免吗?”

村长还没开口,那个姓王的男子抢先道,“不行!这么做会触犯山神,你们不怕疫病了吗!不能因为一个人,让全村跟着遭殃!香火钱不能断!”

现在疫病是徽州人心中的洪水猛shòu,所以众人都沉默不语,纵使知道不妥,也无人敢反对。我仔细打量那个王夫子,见他体型膘肥,额头高亮,手背也不像一般百姓似的粗糙,反而光滑细腻,一看就是没gān过活,平日里又吃的好的人。

我讥讽道,“严叔平日里都按时供奉香火。若是按你所说的,真有山神庇佑,那今天严叔上山打猎的时候,就不会伤成这样了吧?”

几个年轻的猎户纷纷点头,那个王夫子忽然叫嚷起来,“我们村的事qíng,不需要你一个外人cha手!妇道人家懂什么?”

“我懂的是不多,但严叔现在需要好好静养,jiāo不起香火钱。”

“jiāo不起?那就拿房子来抵!”

严婶扑过来,拉着王夫子道,“不行啊!那是严家祖上传下来的祖屋,绝对不能动啊!王夫子,请您多宽限几天,我一定想办法把香火钱补上。”

“不行!明天就是举行仪式的日子,每家每户都得jiāo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到时候如果少了钱,山神发怒,让村里人得了疫病,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村长,你说呢!”王夫子转向村长,村长犹豫地看了一眼chuáng上的严叔,没有马上回答他。

王夫子加重了语气,“村长,离这里不远的石头村因为疫病,刚被一把火烧成灰烬了,我们要是惹怒了山神,那就是下场!”

村长索眉,犹豫了再三才说,“就这么办吧。”说完,转身匆匆地离开了。王夫子瞪了我一眼,又看向chuáng上的严叔,撂下一句话“记得明天准时jiāo钱!”之后,也气定神闲地走了。

恶人当道,好人遭殃,这几乎已经是如今这世道的真实写照。

*

严叔还不能乱动,所以暂时安置在刘大夫的家里。严婶跟我回家,一路走,一路掉眼泪。

以前我在姑苏之时,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未曾体会过穷苦人家的艰辛。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来得太容易。我从未被生活所迫,也从未因为生活而失去什么,更不要说为了一份莫须有的香火钱,把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拿出去抵债。

我之前的人生,太过一帆风顺,所以我才会在方重拿走我几乎所有财产的时候,淡定自若;在宋清流与我商定贡锦一事时,自以为是地拒绝;又一味地坚持自己是对的,是正确的,不肯对现实让步。

方重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他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全是为了我。因为这样真实的世界,这样yīn暗的一面,他从来都不让我见,所以我才天真,才无知,才心安理得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

“别哭了。”我拉住哭泣的严婶,把手上的玉手镯退下来给她,“明天不要拿祖屋去供奉山神,拿我这个手镯去吧。”这是我从姑苏带出来的最值钱的东西了。

“这可万万使不得!”严婶又把手镯推回来,“我不能要。”

我硬是把手镯塞进她的手里,“虽然我不信什么山神,也觉得根本不应该供奉山神,一切都是那个王夫子搞得鬼。但眼下我没有任何的证据,不能轻举妄动。无论如何先把香火钱jiāo上,度过眼前这个难关再说。等顾言回来,我们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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