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姚采澜果然抬起头来凝神细听,就愈发有了说的兴头,“一家呢,家里还有将近成年的弟弟,另一家呢,我那大哥虽然断了腿,但人还在。这两家都有成年男子,足够支撑起整个家业。因此,每家我都留了二十两银子,说是朝廷额外赏下来的抚恤银子。有了这些钱,买上十几亩上等田地,或是做个小买卖,这日子总能过下去了。”
“只有我那四弟家里,只留下一个老娘和一个年幼的妹妹。我看她们族里也不像个样。家里的房子屋顶露着个dòng,大冬天价风直往里边灌,却连个伸手帮一把的都没有。要是只给些银钱,恐怕我前脚走,后脚这银钱就得被人夺了去。我也没别的办法,便临时雇了车,把人接到咱这里来了,先安顿到了客栈里。你说,该如何安排?”
姚采澜心里颇为佩服他行事周密,没想到这个男人正经的时候还真是心细如发,便很想给他出些主意,想了想,道,“要我说,还得去求母亲帮忙。让母亲把她们娘俩安排到咱们江家的田庄上去。你再出些钱,给她家买点地。或是托母亲在庄上给她们找点活做也行。就是直接把了钱与她,你发下话去,在咱们的一亩三分地上,有咱们庄子照应着,也是无碍的。”
江清山点点头,这主意不错,但转脸却哼哼唧唧的硬要姚采澜去跟江夫人说。
姚采澜知道江清山一直跟江夫人很是隔膜,但越是这样,越要江清山自己去说才好。
姚采澜便实心实意的劝他,“我知道你跟母亲不亲。可是,你想想,旁家像你这样庶出的,可有你日子过的逍遥?缺吃少穿自不必说,就是谋害了xing命去,也是常见的。母亲那人虽然古板了些,也不大善言辞,心却是不差的。你自己摸着良心想一想,这些年穿的用的,母亲可曾短了你的?这事我去说,也能成,只不过会让母亲心里有疙瘩。你自己去说,恐怕更好些。”
这种不偏不倚的实在话从小到大都没人跟他说过。
以前,家里人从上到下都在教训他、指责他,给他说大道理,要孝敬嫡母,要仁孝友爱,话里话外的都是指责自己顽劣不堪,不忠不孝,却没有一个人向着自己这边说话。所有人都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连那些下人们暗地里看他都带着悲悯和鄙视。
在外边大家却都众口一词,说是为了争夺家产嫡母都是心比蛇蝎的,庶子女都是嫡母的眼中钉、ròu中刺,无不是yù除之而后快的。
所以,他对这个家一直漠不关心,抗拒抵触。既然所有人都不爱他,那么他就不爱所有人好了。
姚采澜这几句话倒是让他捏着下巴反思了一番,觉得还是很有些道理的。自己以前可能确实太偏激了一些。
可是真让他去跟江夫人低三下四的恳求,他还是觉得张不开口,拉不下脸。
任他一脸纠结,姚采澜却不为所动,还故意气他,得瑟的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做针线。只把江清山又气的够呛。
正妻 三十七 差使
不几日,江老爷那边有新消息传来,说是江清山被调到了大名卫平阳所任把总。
姚采澜弄不清楚这时代军队的建制,只问江清山把总是个几品官,江清山微微红了脸,低了头说是“九品”。
“哦,九品芝麻官啊。。。那你原来的校尉是个几品官?”
“从八品。”
nnd,这朝廷果然是重武轻文。像自家老爹,虽然寒窗苦读若gān年,但是一朝金榜题名就一飞冲天,一下子就是个正七品的县令。虽然考中的几率太小了些,可是到底比战场上拼杀要安全很多吧。
江清山拼死拼活好几年,也不过是个从八品罢了。这皇帝看来提防武将提防的很厉害啊。
“那你这算降职了?”姚采澜继续睁圆了眼睛,很好奇的提问。
江清山脸黑的不能再黑,恼道,“你懂什么?!按我朝惯例,我这校尉是必须继续在边关任职的。小爷我现在是从边关调到了地方上,自然要降一级使用了。不懂就不要胡说!”
哦,看来,江老爷又暗地里搞了不少活动。在地方比起在边关,安全系数翻番了数倍不止啊。
姚采澜暗想,要说自己这公公,真是滑不留手,天生的当官的材料啊。比起公公,自己老爹就显得很有些白目了。
于是,当天晚上,江府就设宴算是给江清山庆祝一下,庆祝他的差使定了下来。尽管正式的公文还没下来,依照江老爷的消息渠道,不过,消息却是确凿无疑的。
男一席,女一席。不过,因为没有外人在,中间也未隔什么屏风,说个话什么的也方便。
江老爷一直捋着胡子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乐得合不拢嘴。江老爷知道他出了一趟门,gān了些让看着挺傻气其实挺爷们儿的事qíng。
孩子是自己的好。江老爷觉得自己小儿子脱胎换骨了,越来越像个人样子,简直可当得上“忠义”两个字了。
江夫人也很是高兴。她可不是别人家那些短视的无知妇人,二郎出息了,将来也可以好好帮衬大郎不是么?江夫人出身名门望族,自小就知道宗族、亲属互帮互持的重要xing。
以前,江清山的确折腾的很不像话,让她实在喜欢不起来。如今见他越发稳重了,心里实在是松了一口气,对着佛堂里观世音菩萨好好的上了几炷香,拜了几拜。
要知道,江清山要是跟以前那样败坏下去,即使大郎以后高中入了仕途,说不定也会被二郎累坏了名声,甚至丢官罢职都是可能的。
总之呢,就是家和万事兴。守望相助,才能永葆江家的平安富贵。
江夫人今晚不免也应应景,对着姚采澜矜持的夸了江清山几句,姚采澜便顺势略略提高了声音应道,“母亲可别夸他了。他有今天,也是父亲母亲自小教导的结果。”
好话人人爱听。
江夫人听了这话很是对自己胃口,她现下正有点担心江清山还与她有些心结,日后一旦腾达了大房这边指望不上他。姚采澜说这话正说到她心坎上。
见江夫人微笑,众人也都看向了这边,姚采澜便再接再厉,“母亲,夫君还有些为难之处,正想请娘拿主意呢!”
江夫人眼睛一亮,“哦,说来听听。”这二郎平时对自己可没有这么亲近过,今天这是chuī得什么风啊这是?
江清山没想到姚采澜一下把他推出来,见众人的眼光全好奇的落在了他身上,毫无办法可想,只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端了一杯酒先敬了江夫人一杯。
这还是江夫人第一次喝这个儿子敬的酒,心神也有些激动,接过来便一饮而尽。
江清山有点忐忑的把事qíng原委说了一遍,江夫人心qíng正好,笑道,“你原是一片好心!这也是与人为善的大好事。就是再难办我也得成全了你。再说了,这也不难办。你放心jiāo与我便是。明日我便让江福去把事qíng办好。”
江清山也没料到江夫人态度如此只好,大喜之下倒是恭恭敬敬的又敬了江夫人一杯。江夫人高兴的又饮了。
于是,阖家尽欢,皆大欢喜。
回房的路上,江清山借着漆黑的夜色,凑近了姚采澜的耳朵,咬牙道,“你这死丫头,不跟我商量就擅自行事,让我很是难做!”
耳朵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弄得痒痒的,姚采澜一偏头,一撇嘴,哼了一声,“我帮了你一个大忙,还没找你要好处呢,你倒反而倒打一耙了。真是狗咬吕dòng宾!”
江清山瞪眼,“你骂谁是狗呢?”
“当然骂那些没有良心的人喽。”姚采澜可不怕他。她早就看准了,酒席上,有江老爷坐镇,江清山到底没有喝尽兴。那么几杯的量绝对没到喝醉的程度。
只要他没喝醉,姚采澜的胆子就肥了,还真就不怎么怕他。
江清山暗自磨牙。其实他心里是知道姚采澜确实帮了他一个天大的忙,心里很是感激。
不光帮他解决了棘手的那对母女的安顿问题,尤其重要的是,他明显的感觉到,跟江夫人之间这十几年的隔膜仿佛松动了不少。
今天晚上江夫人的态度宛如chūn风和煦,chuī开了一直笼罩在他心头的yīn霾。好像千年的寒冰终于裂开了一道fèng,当中有淙淙的chūn水流了出来。
江清山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尽管天空仍然寒风凛凛。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还真他妈的好!
但是,感谢的话说不出来,两个人反而又小吵了几句。
两个人一见面就掐,老是达不到江清山臆想中的温馨柔qíng场面。还真是。。。
江清山懊恼的挥拳砸向了路旁的松树。
孰料再抬头的功夫,姚采澜主仆两人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盏灯光在前方摇摇晃晃。
江清山叹了口气,郁闷的回到了chūn糙堂。
正房里头灯光通明,影影绰绰,三个人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偶尔裹挟几声姚采澜的轻笑。气氛很是融洽。一份不需要自己参与的融洽。
江清山也很想融入这份融洽和谐当中,但不知怎么的,江清山就是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好像,那个屋子原本就是那样温馨和谐,自己没回来之前就是那样。也就是说,有木有自己都一样。
不知多了多久,小红端着一盆水出来,正想往院子墙根底下泼,一眼看到站在黑暗中直愣愣的戳着一个人,顿时妈呀大叫一声,吓得直接把脸盆扔地上了,转身就跑回了屋。
江清山尴尬的弹了弹身上被溅湿的衣角,见水糙开门露了露头,又缩了回去。继而屋里传出几声闷闷的笑声。
江清山被笑恼了,这才转身会西厢房,一边恨恨道,“太不像话了!”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说谁“不像话”。
这一晚,chūn糙堂不安静,chūn晖院也不平静。江老爷就宿在了chūn晖院里,那灯光就亮了一晚上。
到了第二日,正好是初十,是固定请安的日子,一大家子的人便又都聚齐了。
江老爷环顾了周遭一圈,老大一家、老二一家,还有自己闺女以及崔姨娘都在,也没心qíng理会崔姨娘朝自己投来的幽怨的目光,只清了清喉咙,道,“趁着今天人都全,我要宣布一件大事qíng。”
众人一下提起了jīng神。
江老爷与老妻对视一眼,微微一笑,“清峰和清山也都大了,也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清峰立志走仕途之路,壮志凌云。清山娶了妻,现今也有了正经的差使,不日就要离家上任。我和你母亲商量过了,该是分家的时候了。”
众人乍听分家之语,皆是大吃一惊。姚采澜忍不住看了眼江清山,他也正看过来,两人眼中都是震惊之意。
虽然都说,长者在,不可分家。但江老爷一世jīng明,根本不在乎外人的狗屁看法,早就是很赞成分家的。守着这些家业,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本帐。与其让兄弟失和,互相猜忌,还不如大家明明白白分割清楚,反而不伤了自家的和气。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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