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叹了口气,淡淡地道:“夫人今天上门来兴师问罪。责备我当初瞒下此事,对此我的确心中惭愧。也没话反驳。但事实真相我还是要解释清楚,不能因为那样的人玷污了我家老爷和我的名声。”
李欣猛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里平静无波:“在沈家和安家结亲之前便有了他们俩人的事,安家女子的教养如何我不好置喙,沈四太太入了沈家的门以后的事qíng我也没法评说。只是请沈夫人设身处地为我也想一想,在那种qíng况之下,我若是就告诉夫人此事,岂不是做毁坏两家婚事的恶人,挑起两家的纷争?沈四太太不管如何也是一个女孩子,因为男人而身败名裂抬不起头,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我是觉得她蠢笨无知,从前我也劝过她,只是她执迷不悟,我也没有丝毫办法。可沈四太太入府之后是否当得起‘四太太’这个称谓,这不是我所能预计的事。我当时能做的,只是让这整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旁的,我没有办法gān预。”
沈夫人静静聆听了李欣一番话,突然笑道:“照你这么说,我还要感激你?”
李欣摇头:“夫人责怪我是应当的,我确实是辜负了夫人的信任。当初脱离沈家作坊也有想撇开自身,不愿与沈家深jiāo的意思,但夫人若是说我做贼心虚,未免有些过了。这整件事,我虽算不得堂堂正正,却也是光明磊落,别人犯的错,难不成夫人要我为此全权负责?家丑不可外扬,我隐瞒下此事,也是为关家声誉着想,退一万步说,沈家和安家两家的声誉也可保全。夫人坐镇内宅,这点儿道理应该看得分明。”
沈四爷不是沈夫人的亲生骨ròu,沈夫人对此愤怒,估计也只是针对李欣没有对她说实话使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再者在深层次上让沈家吃了暗亏,却不是因为心疼沈四爷。
正是了解沈夫人这点儿心思,李欣方才敢说这样一番话。
沈夫人以后与她是着实亲近不起来了,有这么一层隔阂在,她们两人今后顶多就是个点头之jiāo。但无论如何,这件事qíng说开了,她心里的包袱就卸了一些,这也是让她肯坦然说出来的原因。
更有一方面,若是关止承知道沈夫人已经知道他曾经和沈四太太有“jianqíng”,关止承会不会更加收敛一些呢?
沈夫人和李欣谈话过程中,夏嬷嬷和青丫都杵在一旁不说话,觉得她们之间的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这会儿见谈话告一段落,青丫便知机地去泡茶端了上来,温言道:“沈夫人喝茶,夫人,喝茶。”
李欣做了个请的姿势,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低叹一声:“夫人不是不通qíng达理的人,今日来虽然有很重的火气,但没有在宾客们前面闹开,想必和我想的一样,也是‘家丑不可外扬’六个字。”顿了顿李欣道:“我家老爷和沈四爷jiāo好,听说沈四太太失了孩儿,也是万分难过。他总觉得我们家人亏欠了沈家,尤其是沈四爷,我家老爷从做生意起便带着沈四爷一起做生意,想着好歹也补偿沈四爷一点儿。人活在世上不能太良善,却也不能不讲良心。夫人,我和我家老爷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伤害到了沈家,我们很抱歉,我给你赔罪。只是希望沈夫人,不要将这件事捅给沈四爷知道。”
沈夫人端了茶,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了李欣一眼:“为什么要关心他的想法?”
李欣认真说道:“夫人,沈四爷是我家老爷的好友,虽则从前làngdàng不羁,很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不学无术还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可他如今已经改了。即便是没有什么大的成就,可他也已经得到我和我家老爷的尊重。要说整件事qíng的受害者,最大的恐怕便是沈四爷。他已经承受了丧子之痛,就不要再雪上加霜了吧。他从来没有任何过错,就算是有错,也只是,生错了人家。”
沈夫人沉静地看着她。
缓缓摩挲着茶杯,沈夫人心里却陷入了天人jiāo战之中。
沈四爷不是她的亲子,可以说,沈四爷是她这一生中最大的一个污点。作为一个在商场和内宅都赢得漂亮的女人,丈夫的不忠算得上是狠狠甩在她脸上的一道巴掌。外界传言他们夫妻多么恩爱多么和睦,对,没错,他们的确是众人眼中的模范夫妻,伉俪qíng深。可是谁知道每次别人这样说的时候,她脸上表现地完美无缺,心里的愤怒和憎恶却像火山喷发一样,丝毫不能抑制。
她从沈四爷还小的时候就忽视他,对外虽然说这是她的亲子,但她对他向来不闻不问。她不是一个多狠毒的人,对待人命,她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和尊重,她不会因为一己私yù就随意取掉一个人的xing命,更何况是个什么都不知晓的孩童。
随着沈四爷渐渐长大,他的风流làngdàng也渐渐显露出来,她冷眼瞧着的同时心里是很痛快的。
看,这就是沈策兴最疼宠的儿子!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她没能争取男人一辈子的一心一意,那么她不介意让自己的儿子夺走属于自己男人的一切,让那个她一生污点的“儿子”一无所有。
可是自己的丈夫却一直就很宠爱着他的小儿子,不仅私下给他置产,还任由他胡闹,看着他的眼里满满的都是宠溺。
纵然只是昙花一现的女人,依旧让沈策兴念念不忘,乃至对她生的儿子如此特殊看顾!
她楚漪涵是沈家妇没错,但她楚门之人,也有属于自己的尊严!
所以她不会让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小儿子好过的!
☆、第六百六十章生错人家
她近日才得知的消息便是一个契机。
在不知不觉之中,沈长玙居然已经被潜移默化成为一个担得起事的男人了,他竟然还是摒弃了以往的漫不经心,开始认认真真地做生意。这一年多以来,从自己丈夫口中听到的对他的赞赏,让她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qíng又泛起了涟漪。
他越对这个小儿子好,她越是心中怨愤,十分不甘。
在外人看来,她是端庄大方,不输男子的沈家夫人,可是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纵使与旁的女子有一点极为不同,但追根究底她仍旧只是一个女子。她把自己的青chūn年华给一个男人,全全心全意地帮着这个男人,可这男人却到底是背叛了她。
在得知安萱生了一个怪胎的时候,她的心qíng是复杂的,惊愕的同时又夹杂了一丝连她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快。这就是你沈策兴的报应!你最疼爱的小儿子第一个嫡子竟然是个怪胎!
而随后沈长玙的颓丧更是让她心头大快!
她心中觉得,这便是老天爷给沈策兴的报复,都没有让她出手,轻而易举地就把沈长玙给击垮了。
可是没想到还有更大惊喜在后面等着她。
得知安萱曾经和一个秀才有段纠葛感qíng,甚至在出嫁前夕都还对这男人藕断丝连,嫁了人后依然是对他念念不忘,她笑了。
这又是一报还一报吗?当初他沈策兴家有娇妻不够,却仍旧想要在外去寻温柔乡,三心两意;如今他和那女人的儿子却是尝到了她当初所受到的苦楚。爱的人却念着旁的人,这种心理上的折磨,远远比身体上的折磨跟让人痛快。
沈长玙说不定从此以后就一蹶不振了,再也扶不起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要告诉他这个消息,她知道沈长玙已经对安萱qíng根深种。他们两人之间的往来纠葛她不会刻意去关注。却仍旧有人说给她听。最初的漠视,后来的争吵,再到安萱去圆光寺受了下人给的罪而对此产生的心疼,直至以后开始的琴瑟和谐……
他们怎么可以过得那般幸福?
但是她不能这样贸然告诉他,她是沈家夫人,她面上该做足的还是要做足,她不能让人揪出她的把柄——这沈府里边,等着接棒替她管家的人太多了。
所以她找来了这儿,她找到李欣,要用兴师问罪的态度。将这件事qíng在小范围内闹开。她要让旁人来告诉沈长玙这个消息,她可以摘开自己。
可是没想到,李欣却对她说——
他从来没有任何过错。就算是有错,也只是,生错了人家。
这句话,让沈夫人灵台顿时清明。
从小到大,沈长玙做过什么对她不利的事qíng吗?
没有。
那会儿他还小。三个哥哥都疼他,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在众人面前少不得也会和颜悦色地对他关心。可是在人后,她是极其冷漠的,她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愤怒。因为他小,他觉得委屈,总是会缠上来唤她“母亲”。软软的声调扑闪的大眼睛,却始终没能唤起她心里的柔软。
她这恨,一直恨了二十多年。
她还记得那一年。他犯了错,她罚他跪着,被他三哥看到,跟她吵了起来。也就是那一次,他不是她亲子的事qíng被他三哥知晓。
他三哥想来与他亲厚。此事对他打击甚大,他想不通。与他前两个哥哥不一样,他做出了离乡北上的决定,不再掺合家中诸事。她在庆幸的同时,却没有想到,从此以后,这个儿子与自己渐行渐远,与她的疏离越来越深。
而他,少年时期开始叛逆,为了争取她的注意力,他做出许多事qíng出来,甚至公然挑衅她。
她却一直对此不屑一顾,从来没有想过要关心他一句什么。就算是他娶亲,他也从不上心,娶个什么样的姑娘回来,他一点儿都不在乎。若不是沈策兴催促着,安家姑娘也不会成为沈家四太太。
这一环一环的,真的都是缘分吗?
沈夫人端着茶,茶水的氲气飘了上来,好似让她的眼眶也微微染湿了。
“夫人……”夏嬷嬷低声唤了她一句。
沈夫人盖上茶盖,搁下茶盏,忽然站起身,平静地对李欣道:“生错了人家,那也是他的错。”
“沈夫人。”李欣笔直站着:“过往的事我们无法重新来过,可当初既然您已经选择了认下他为您的儿子,不论什么原因,您身上便已经担上了身为母亲的责任。即便是不为他做什么,不在他心口添上一道伤疤,这您还是做得到的。”
李欣微微低了头:“他不过是个,想要得到父母认同的孩子,即便年岁再大,这样的愿望却始终不能得到。沈夫人,您难道看不出来,他打从内心中亲近您,渴望得到您的关注,渴望得到您的认同吗?”
沈夫人拳头微微握紧:“你说得没错。”她转过身来,直视李欣:“你说得没错,人活在世上不能太良善,却也不能不讲良心。你只看到他的苦楚,又何曾看得到我的苦楚?”沈夫人深吸一口气:“这件事无论如何他得知道,这是他身为一个男人应当有的权利,让他糊涂过日子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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