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邻_巫羽【完结】(39)

阅读记录

  此时,才被人跟踪到住所的李果,还浑然不觉。

  后巷住户多,人杂,阿鲤又是个半大的孩子,没人会注意他。

  李果到房间里更换一套粗布衣服,走出房间,在店舍院子里伸伸腰,舒展舒展筋骨,他望着天上明月,想着,月圆云少,不用提灯照明。

  近来,几乎每晚,李果都会去jì馆跑腿,毕竟收入不错,而且近来比较穷嘛。

  他不大乐意去想起赵启谟,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如果还有机会遇到,就把香囊还给他。

  许什么不相忘,也是年少荒唐事,赵启谟这么一位官宦子弟,根本没空搭理他这么个贫家子。

  无外乎他是穷了,身份卑微,如果他也是位官人之子,启谟,必然会和他把酒言欢,就像熙乐楼里,陪伴在启谟身边,和启谟谈笑的朋友。

  深夜,赵启谟于睡梦中再次梦见一片汪洋,他在汪洋里浮沉,李果滑动手脚,朝他游来。李果揽住他的腰,双脚踢水,竭力往上浮。他们半个身子贴在一起,李果的脸也挨得很近,却不是年幼时那张脸庞,换成了成年后的脸,他眉眼温柔,白皙的脸在阳光照耀下仿佛象牙般耀眼,他嘴角弯起,是个漂亮的笑容。他的脸庞映在赵启谟眼前,长长的发在水中张开,他启唇,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在海水中却静默无声。

  赵启谟从睡梦中醒来,坐在chuáng上,捂住额头,他的长发披散在肩,四周昏暗。

  有多久,不曾再做过溺水的梦?回京之初还会频繁梦到,后来却又突然不再梦见。但就在今夜,赵启谟这梦又清晰了起来,梦中的自己躺在深海里,仿佛羽毛般轻盈,却又像磁石般沉沉的下沉,而李果总会在上方出现,朝他游来,揽住他,他便像被拴绳的风筝,缓缓被往上提,每每在心跳加速,接近水面时,赵启谟都会心悸醒来。

  这似乎不是关于死亡的恐惧,或许有着其他更深层的意义。

  如果单单只是在提醒自己这救命之恩,倒也罢了,梦中的感觉难以言语,总觉诡异陆离。

  离开闽地已有三年多,当年发生的一些事qíng,记忆本已淡薄,但这些日子,又逐渐被想起,浮现在眼前。

  还记得他和李果jiāo换过信物,他给李果一件金香囊,李果给他一条拴有花钱的五彩绳。

  那条五彩绳,戴在赵启谟手腕上,直到回到京城。

  回到京城不久便取下来,收起来,大概是放在冬衣箱柜之中,许多不曾拿起来看过。

  起初,赵启谟也会抬起手腕,看到五彩绳,想起远在他方的李果,但渐渐便不想了,渐渐这条寒酸的手绳便被压在柜底。

  说是忘记了,这些其实都还记得,甚至离别那夜的qíng景又历历在目。

  还记得出城西那个平旦,在门口等待李果,没能等到。在母亲的催促下,匆匆上路,走了很远很远,李果才追过来,在高处挥舞喊叫。

  喊他的名字:启谟。

  启谟,启谟,启谟……

  李果的唤声,从童稚到成熟,声声在耳边响起。

  他在城郊的高地上拼命喊着,他在热闹的熙乐楼里深切喊着。

  赵启谟从迷茫中抬起头,发现自己坐在chuáng上,窗外的月光正照在自己身上。

  朝天街的夜晚,阿鲤站在珍珠铺外,等待李果关好铺门,准备离开时,他才凑过去,躬身递给李果一张名帖。

  李果接过,以为是哪位牙侩家的仆人,要请他去喝个茶吃个饭什么的,也不觉得奇怪。

  “我是赵佥判宅中的仆人,奉二公子之命,给李工递送一份酒菜。”

  李果正yù打开名帖,听到阿鲤的介绍,他惊讶地抬起头。

  “你说什么?”

  李果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赵佥判宅中的仆人。”

  阿鲤挺直腰杆重复一句,来头很牛的好嘛,为什么这人显得迷迷糊糊。

  “我未能有幸结识赵官人,小童你可是找错人?”

  佥判是个官,还是不小的官,李果知道。

  他一个珠铺的伙计,虽然也去过这家那家的豪贵宅第,可这些人,也只当他是个珠铺的仆役而已,不可能给他送礼。

  “你可是刺桐李果?”

  阿鲤想,我才不会认错。昨天才跟着你走了两条街,走得那么急促,差点没累死我。

  “正是。”

  李果拱手,出于礼貌而已。

  “无功不受禄,佥判官人若是要买珠,我改日亲自上门拜访。”

  在珠铺多时,也遇到过奇奇怪怪的顾客,想那佥判之职不亚于知州,又怎会给他这么个珠铺伙计送酒食,恐怕是设局。

  沧海珠珠铺里的珍珠,有许多是硕大的走盘珠,价值不菲。

  “你,你怎么听不懂呢?”

  阿鲤着急,扯住李果衣袖。

  “二公子,是二公子,不是赵佥判。”

  “二公子?叫谁名谁?”

  李果被纠缠着,倒也觉得有趣,他还是第一遭遇到这般奇事,他于是决定打开名帖看看,到底是何方人物,敢来此行骗。

  “二公子,名启谟。”

  阿鲤说出这个名字,终于舒口气,他眼前这人神qíng错愕,显然认识二公子。

  李果捏着名贴,看到上头的“启谟”二字,一时五味杂陈,竟是再说不出一句话。

  如果是五天前,李果恐怕会欣喜若狂吧。

  现在,李果却在想着,这是怎么回事?

  找隔壁住户,借张木案,摆放在房中,把本来就窄小的房间,弄得无处下脚。

  李果坐在chuáng上,看着一桌的好菜,仍是一脸茫然。

  这是对街分茶店的酒菜,李果认识他们店内的伙计,虽然这家分茶店他吃不起,也从没去过。

  想想也是微妙,幼年经常吃赵启谟的东西,有时候是几个蜜煎,有时候是一块蜜糕。

  这就给他留下了好吃的印象吗?

  李果回忆往昔,不觉莞尔,捡起被搁放在一旁的名帖,手指摩挲上面的文字,这是赵启谟的字,他的字真好看。公文式的名帖,内容无趣,翻面,却见在上头,赵启谟用平白文字写着:“城东宪司右侧第三屋,门口有棵老树,报内知(管家)名姓,即可进入。”

  这是要李果去拜访的意思。

  李果想着似乎蛮麻烦,他去过城东,宪司也知道位置,但是城东的氛围严穆,往时前去,总觉得浑身不在,何况进入深宅大院,还不知道要被怎样盘问呢。

  搁下名帖,李果美食当前,不愿去想烦心的事。

  端起一碗蜜汁红枣团子,李果将温热的团子舀起,放入口,咬破馅,满嘴的甜美。

  这只是一份甜汤,还有ròu粥、笋ròu馅、香酪鹅、酒蒸羊等等,一顿显然吃不完。

  穷人家根本不这么过日子,这桌酒菜,一样便是一顿,还是极好的一顿。

  连吃数日菜羹的李果,得此改善伙食。

  其实,李果也并非只吃菜羹,他不只在一家食店就餐,不总是吃得这么粗陋,何况偶尔还有人请饭吃。

  正好阿鲤那天看到李果在吃菜羹,告诉了赵启谟。

  如果李果那日,觉得腹中油水稀少,拐头去前街,到阿棋常去的那家ròu食店,吃碗charòu面,显然就没有这么一餐美食。

  这一念的举止,仿佛蝴蝶拍动的翅膀。

  李果每月的工钱不少,而且经常有跑腿费,他每每将钱攒起来,寄回家。

  果娘也曾找人代写信给李果,告知李果家里用不着这么多钱,李果寄来的,她帮着存起来,以后给李果做营生。

  李果搁下筷子,擦擦油嘴,还剩着大半桌的菜肴。想着住的这家店舍,连个热菜、煮饭的地方都没有,不说连煮饭的地方都没有,甚至没有碗碟。明早去买些碗碟,否则分茶店的伙计明日来收盘子,食物可没处倒。

  想着该换间住所,娘也一再叮嘱,不能一味省钱。

  住在这里太过寒酸,哪日启谟的小童,或者启谟本人前来,甚至没有个下脚的地方,更别谈煮茶的灶间、喝茶的桌椅这些。

  此时,平素非常抠的李果,竟是想着四合馆的房间不错,也有灶间,洗浴也方便,贵是贵了些,但物有所值。

  这一晚,李果吃撑了,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的都是赵启谟,他将金香囊握在手中,手搁在枕边,看着金香囊,思忆着当年两人曾躺在一张chuáng上,悠然闲谈,亲密无间。

  只是,赵启谟不再是童年那个住在隔壁的伙伴,翻个墙,爬个窗就能见到的人,他变得遥远,甚至有些高不可攀。

  李果想,我要是一个有钱、有地位的人,就可以住在赵启谟隔壁,和他朝夕相处,成为同进共退的友人,那该多好。

  第46章 蔷薇花和吻

  昨夜, 李果从阿鲤那边得知赵启谟住在广州, 启谟的兄长在此地任职佥判。赵启谟刚到广州,来此地不过数日。

  李果已不去想, 为何熙乐楼一别五日, 启谟才派小童来和自己联络。吃人嘴软, 一顿美餐后,李果想启谟还记得自己, 下次见面, 就带金香囊去和他叙旧,先前要还他金香囊的念头早烟消云散。

  往时去城东, 都是某官人的妻女要买珍珠, 托仆人到珠铺里告知, 让珠铺掌柜或伙计带上上好的珠子,亲自去府宅。

  这样的生意,是找上门的生意,李掌柜有时亲自去, 有时让老伙计去。李果因此, 也去过几趟, 颇长见识。

  只需跟掌柜告个假,李果按赵启谟的描述,找到他所在的官舍,进入拜访就行。偏偏这不算难的事,让李果踟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 他即想见赵启谟,又害怕见到,心有顾虑,十分矛盾。

  从烈日当头,到日头偏西,李果都没跟李掌柜告假,磨磨蹭蹭,到店铺打烊的时候。

  李果仿佛如释重负,跟上阿棋去吃charòu面。

  填饱肚子,返回住所,李果更换衣服,再次前往jì馆。

  每天睁开眼,就想着挣钱,明知道去jì馆当闲汉,实在不光彩,道理李果都懂。

  经常在jì馆跑腿,好几个歌jì都认识李果,见李果长得俊,年纪又轻,有时还会戏弄他。

  相对于温香软玉的歌jì,李果更喜欢能当当响或者灿灿发光的东西。

  无论身边的妹子如何美艳,李果目光也总是落在旁边的酒客身上,过去问好,讨个跑腿的活gān。

  任何营生,都有竞争者,也有其他闲汉会驱赶李果,奈何歌jì们喜欢李果,会帮李果说话,招揽生意。

  相对于其他爱揩油的老闲汉,李果老实不说,还长得俊。

52书库推荐浏览: 巫羽 种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