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瑾提来食物,用一只陶钵装着,摆在桌上,还冒着热烟。
“多谢胡郎。”
赵启谟起身致谢,他早已饥肠辘辘。
“现下是走不了,待明日风停再回去。”
胡瑾摆摆手,以示客气。他自己搬来张椅子坐下,翘着腿,看着还挺悠闲。
“那王家船……”
“我要他船抛锚、停泊在港口,唤几个手下守着,王家死胖子看着挺横,可这种天他也没处跑。”
胡瑾回想起王鲸不可一世的样子,还有些恼火。
“可惜,抓他回去恐怕也不过赔点汤药钱,拿他没办法。”
胡瑾叹息,可怜李果没爹没兄,没有个刺桐亲戚帮他出头,白白让王鲸欺负了。
“他对李果动用私刑。”
赵启谟不能忍受把李果打成这样,现在还不知道伤得有多重,李果还未清醒。
“他们往时在刺桐多有纠葛,照那死胖子所言,李果逃来刺桐前,曾串通番人将他打了一顿,有多人能证言。”
胡瑾自然是询问过王鲸,为什么他一个有头有脸的海商,要劫走李果。
“你手臂的伤是怎么回事?如是王鲸所为,那他逃不过杖责。”
胡瑾仍在在意赵启谟手上的伤,回去他可怎么跟老赵jiāo代,虽然这是小赵自己不听话。
“关扑。”
赵启谟想是瞒不住,只得直说。
“关扑?”
胡瑾瞪大眼睛。
片刻后,经由赵启谟简略的陈述,胡瑾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般说来,你和王鲸赌博,赢得李果,李果是你赢来的?”
胡瑾摸着光滑的下巴,贼贼笑着。
赵启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他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要将李果带走。现在想来,所作所为实在偏离礼教,可不能让兄长知晓。
午后的南澳昏天暗地,bào风狂雨,赵启谟在刺桐住过,同样是海港,他知道这是台风来了。
到夜晚,闪电如雷,噼噼啪啪,将昏睡一天的李果惊醒。李果手脚挥舞,慌乱哭叫着:“不要。”卧在一旁的赵启谟连忙起身,安抚他:“莫怕,是打雷。”四周漆黑,李果看不清赵启谟的脸庞,但他辨认得出声音,他欣喜问:“启谟,这是哪里?”赵启谟想他昏迷许久不晓事,刚醒来,人还很迷糊。
“你安心睡,这是南澳的一家店舍。”
赵启谟轻声低语,将被子拉回李果身上。
“启谟,我想是做了噩梦,梦见被王鲸和猴潘他们一顿打。”
李果将身子往赵启谟身边挪,这是一个寒冷的夜晚,白日烧的炭火想是熄灭了,被外真是滴水成冰。
“嗯,你身上有哪里十分疼吗?手脚还能动吗?”
赵启谟想他果然是迷糊的,还没有十分的清醒。
“都疼,原来,那不是梦呀。”
李果缩缩手脚,又将身体卷起来,他的声音失落,竟像要哭出声来。
“你不在的,我又在做梦,我想是还在船舱里。”
说着便是一阵抽泣。
赵启谟心中揪疼,将李果揽抱入怀,安抚着:“胡承信把王鲸抓了,整船的人都扣下来。”
李果在赵启谟怀里蹭了蹭,喃喃说:“可是我看不到你,黑漆漆的。”
“那是没点灯,你躺好,我去点灯。”
赵启谟笑着,爬起身,他想离去,李果却拽扯他袖子。
“灯亮起,你便知道是我,这也不是梦。”
赵启谟将李果的手指拉开,他下chuáng去,在黑暗中摩挲,找到火折,却怎么也烧不出火来。风雨夜,火折受cháo。
“启谟。”
李果在焦虑喊着,他昏迷前便是在黑漆漆的船舱,醒来仍见不到丝毫光芒,他的心中十分恐惧。
“我在。”
赵启谟无奈,摸回chuáng,他揽着李果,躺回被中。
李果的身体不像先前那么滚烫,他烧退许多,但体温还是比常温高。他的手臂搂着赵启谟脖子,人偎依在赵启谟怀中,这是一个相当亲昵的动作。然而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赵启谟想他病得迷糊,不忍将李果推开,反倒将手掌轻轻贴在李果腰上。
“启谟……”
李果的脸庞在赵启谟脖间、脸庞轻蹭,像讨好的小狗般,温热气息在赵启谟耳际萦绕。不只是用身体蹭,他还伸手去摸赵启谟的鼻唇,像似要确认他真得存在般。
黑漆中,有温热、柔软的东西贴在赵启谟的嘴边,等赵启谟反应过来,李果已趴在赵启谟身上,正动qíng的亲吻他。李果只穿着最贴身的衣物,赵启谟也只是一件衫子,两人身体契合,一时连赵启谟也觉得,自己像似又发起烧来。
窗外的雷电已停止,风雨声萧萧连夜。
第62章 忘形之jiāo
晨曦初绽, 一夜风雨洗刷, 空气分外清新。舍店主人,早早拿起工具, 在外头扫落叶, 竹帚刮过石阶, 沙沙作响。
李果一夜好眠,到此结束, 他睁开眼睛, 先是觉察天亮,继而, 才发现自己趴在别人身上, 那人身体很温暖, 而自己大概因为太舒服,手还揽着对方的腰。
将头抬起,入目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剑眉高鼻, 双唇微抿, 有几缕凌乱的发丝, 落在他赤luǒ的脖颈。
李果顿时如遭电击,慌乱得不行,他发现自己趴在赵启谟身上,而他只穿贴身的衣裤,赵启谟也只是穿件白色的衫子。
几乎在震惊的同时,昨晚的记忆也如洪流般涌来, 李果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此时哪还顾得去疑惑,他怎么逃出王鲸的船?怎会和赵启谟在一起?脑子不停重复昨夜他抱着赵启谟一顿啃的qíng景,而启谟还还亲了他。
虽然赵启谟只穿着衫子,但他衣服上仍有淡淡的龙涎香味,李果嗅着属于启谟的气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端详赵启谟的五官,李果一时心跳失律,头晕炫目。抬手摸额头,碰触到fèng合的伤口,疼痛感袭来,这才让李果冷静许多。他小心翼翼、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赵启谟身上爬下,刚把脚挪开,身体支起,赵启谟的眼睑颤动,已觉察,果然随即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李果目光闪躲,赵启谟眸子黑亮,坦dàng直视。他支起身体,坐在榻上,觉察自己的领口松开,不慌不乱地整理领口,系牢衣带。
“四肢可还好?能运转自如吗?”
赵启谟声音平缓无起伏,似乎他根本就不知道李果趴他胸口睡了一晚,及昨晚他们拥吻的事。
“都都能动。”
李果除去遍体鳞伤,每块骨头都疼外,手脚并没被打残。
“可有哪里疼?”
赵启谟躺靠在chuáng上,他头微微偏侧,抓拢散落在脖颈的发丝,李果盯着他英气的下巴,线条优美的唇,吞咽口津说:“不不疼。”
“快躺回去。”
赵启谟回过头,只见李果抱着膝盖坐在角落,把脸埋在双膝。他赤脚薄衣,毫无自觉,心中不安。
“好。”
李果胡乱拉被子,把自己盖住,连同脸也蒙上。他脸又红又烫,像似发着高烧。
“启谟,我怎么在这里,可是你救了我?”
李果蒙在被中询问,在此qíng此景下,他一见赵启谟,就不由自主地羞赧。
“和你一起的伙计说是你仇家劫人,又得知王家船停泊在港内,便猜测是王鲸所为。”
赵启下chuáng,衣物窸窣,李果拉开被子,偷看赵启谟的背影。他隐隐记得,曾伏在赵启谟背部,亲昵搂着他的脖子。躺在chuáng上仰视,赵启谟的背影高大,身材挺拔,李果见他安然套上褙子,系结好带子,又在褙子外,套一件宽大的紫袍。看他振衣袖,扯衣领。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却让李果胸口一热,仿佛他们昨晚亲密无间,做了不可描述之事,清早,启谟下chuáng穿衣。
“那,那你怎么把我救下?”
李果回想先前遭受的折磨,仍心有余悸。
“我去找王鲸,让他将你放了。”
赵启谟低头扣结革带,他的左手有伤,动作多有不便,显得笨拙。
“死鲸……王鲸,他有刁难你吗?”
李果觉得不会那么简单,王鲸想折磨他,让他屈服,任由王鲸做那种事,根本不会轻易放人。此时回想王鲸的意图,真是令人作呕,李果打死也不从。
在港口长大,李果知道航海途中,因为缺乏女xing,有些人便有那种嗜好,他听闻过。
想着怎能做那等伤风败俗的事,却又去看赵启谟,看他英拔的身姿,厚实的背,革带系绑的腰身,心口又是一热,李果觉得自己定是失血严重,才这般神志不清,胡思乱想。
“起先不肯,后来听闻巡检司的船追来,才肯放你下船。”
赵启谟平缓讲述,他隐去自己左手的伤,他并不想让李果知道。
“启谟,我做梦都想着你能来救我,还好有你,否则我早晚被人打死。”
李果说至此,回想起那些棍打脚踢、rǔ骂耳光,饶是他这样糙实的人,身子也忍不住抖颤。
“往后,做事三思,不可图一时之快。此次是万分侥幸,得以当夜救出,若是耽误一至二天……”
赵启谟穿戴整齐,回过身来,在他看来,李果此番遭遇,王鲸自然是理亏,行为bàonüè,令人发指。然而李果不知深浅,便去报复,也有些鲁莽。
“启谟,我知错了。”
李果听得脸上惨白,若是耽误一至二天,还不知道王鲸要怎么折rǔ他,那必然是生不如死。
“错不在你。”
赵启谟并不觉得李果错了,他受到欺凌,难道去责怪被欺凌者竟敢反抗?
李果听着,眼角湿润,他忍住没让泪水滑落。猴潘和王九都说他活该,因为他下贱不驯,在nüè待谩骂中,李果几乎以为真是如此,然而赵启谟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
“你昏睡多时,想必腹中饥饿,我这就去食店买些吃食,果贼儿,可有想吃的东西?”
赵启谟坐在chuáng边,居高临下看李果,他的神qíng特别温柔,以致李果看得失神,痴痴说:“都好。”启谟买的都好吃。
赵启谟走出房间,离开店舍,他脸上的温和笑意消匿不见,甚至显得冷峻。
昨夜李果亲吻他之事,赵启谟自然记得,他不确定李果于迷糊之际,是否还有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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