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萨兰不想打扰海兰珠安歇,坐在了外间的椅子上,拿起一个梨子咬了一口,赞道:“真是凉又甜,还是额娘会享受。”
乌玛淡淡一笑,殷勤熟识的说道:“既然如此,三阿哥就多用一些。”
身着湖蓝的俏婢在旁迫掌着扇子,阿尔萨兰半个梨子入腹,刚刚的暑热消了一些,心中畅快不少。
“国事再要紧也不能让额娘贪晚伤了身子,先不说我跟着担心,就是皇阿玛回来也会——”
就在此时,就听见内室里传来海兰珠的惊呼:“不——皇太极——不——”
阿尔萨兰扔下啃了一半的梨子,一个箭步窜了出去,闯进了内室,昏暗中见到榻上的海兰珠脸色素白如纸,额头上布满冷汗,泪珠从眼角滚落,伸手虚空抓着什么,在睡梦中惊慌失措的样子,让阿尔萨兰心中暗叫不好。
“额娘,额娘,您醒醒。”阿尔萨兰几步来到近前,抓住海兰珠的手,冰凉cháo湿,更让他心惊,不停地唤道:“额娘,额娘。”
海兰珠缓缓的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光亮,仿佛还在沉浸在梦中,喃喃的嘟囔:“皇太极,不行,你清醒过来,不能丢下我。”
“额娘,那是梦,皇阿玛还好好的,他好好的。”阿尔萨兰揽住海兰珠的肩头,镇静的说道,“您不是昨日还接到了他的书信吗?皇阿玛没有事的。”
海兰珠眼里爆发出一丝光亮,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糙,“皇太极他没事?你说他没事?”
“没事,没事的。”阿尔萨兰语气坚定,示意乌玛将皇太极的书信拿过来,放在海兰珠的面前,“您看,额娘,皇阿玛说他一切都好的。”
海兰珠看着书信,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终于回到了现实中,但眸光有些呆滞,心有余悸的自问:“是梦?那真是梦吗?怎么会那么清晰?皇太极,他病了,病得很重,很重,只有——”
“不,那不是梦,不是。”海兰珠恢复过来,攥紧书信,“他是为了我受罪,这是老天给我的警告,不是梦,一定不是梦,他出事了。”
说完这话,海兰珠就要下榻,甩开儿子拉着她的手,“你放开,我要去看他,他一定是出事了。”
阿尔萨兰见拦不住海兰珠,高声喝道:“额娘,你冷静点,皇阿玛现在在淞锦战场,你在盛京城,距离千里之遥,你就是长翅膀也飞不去的。”
淞锦战场,盛京城,这两个地名让海兰珠冷静了下来,手捂着额头,重新坐回了榻上,丧气的说道:“是呀,千里之遥,我去不了,皇太极,我去不了。”
阿尔萨兰坐在她身边,支撑着海兰珠身体大半的重量,将杯沿放在她唇边,“额娘喝点茶水,润润嗓子。”
海兰珠和了半碗的茶,擦了擦嘴角,仿佛缓和过来,看着自己的儿子,“阿尔萨兰,你说我是在做梦吗?”
“皇阿玛若是出事,一定会告诉你的。”阿尔萨兰低声的安慰着,海兰珠沉默了下来,刚刚的梦境是如此的清晰,就如同眼前发生的一样,皇太极他脸色蜡huáng的昏迷着,周围沾满了灰色没有任何色彩的人群,海兰珠甚至看不清他们的面貌,听不见他们的争执,只能看着气息越来越弱的皇太极。
“历史?这难道就是改变历史的代价?”海兰珠往日的忧虑重新的凝上心头,抓紧儿子的手,确定的说道:“是了,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不然我不会心跳的这么快,这是老头在对我凡的惩罚。
阿尔萨兰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慌张的海兰珠,在他的印象里,自己额娘是骄傲的、优雅的、高贵的,对他们兄弟是慈爱的,在皇阿玛面前是妩媚柔和的,这样的海兰珠让他觉得陌生,心也提了起来,张张嘴,往日jīng明的脑袋乱成了浆糊,反倒不晓得该怎么劝说才是。”
海兰珠紧张的咬着手指甲,这是她的坏习惯,只要遇见突然发生的大事就会如此,既然肯定皇太极出事了,那自己就要应对,不可以逃避,要不然就会辜负老天的示警。
海兰珠目光清澈凝重起来,推开了扶着自己的阿尔萨兰,光着脚在地上踱步,思索眼前的局势,心中对自己很是怨恨,当初为何拦住皇太极立储?只是为了自己知道的那点历史?
海兰珠作为自我惩罚狠狠地敲了一下脑袋,若是有储君,现在一切的事qíng就会简单得多,她也可以去淞锦战场一探究竟,哪像现在这样还要想着盛京城的安稳?
“阿尔萨兰。”海兰珠一系列动作弄得在这边的阿尔萨兰和乌玛很是吃惊,突然听见她的呼唤,阿尔萨兰连忙应道:“额娘,您有事?”
海兰珠眸光里充满了厉色,扫了一眼四周,向乌玛示意,乌玛明了的退了出去,安抚和控制在外面伺候的丫头,省得她们乱说。
“你和多尔衮的那个宝贝疙瘩——叫什么来着?”海兰珠手指点着脑袋,实在是蒙住了想不起来,阿尔萨兰提醒道:“额娘,他现在终于有大名了,以前都是福儿叫着的,萨满法师不是说过,没成年不得有大名吗?他现在叫福临,听说是布木布泰庶福晋给取的。”
“福临,福临,这还真是附和得很。”海兰珠跺了一下脚,对历史的惯xing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你和他很熟?”
“也不大熟,他倒是总是粘着我带她去玩,您也晓得他身子不大好,又是十四叔的独苗,磕了碰了儿子麻烦得很,远没有同其他堂兄弟玩得痛快。”
“这就好办了。”海兰珠拉过儿子,将自己散乱的发丝笼在耳后,压低声音说道:“额娘给你个任务,你现在,不,马上就去多尔衮府上,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将福临带出来,最好不用惊动旁人,尤其是不能惊动布木布泰。”
阿尔萨兰脚下升起一丝的寒气,海兰珠身上的柔和已经不见,反而锐利中透着锋芒,深知透着丝丝的yīn狠,“额娘,您这是?”
“把福临带进皇宫里来,若是无事,就当他进宫游玩了,若真是出事,那——”海兰珠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句的说道:“那福临就是人质,握在咱们手中的人质,这样多尔衮和布木布泰就算有异心也会有所顾忌,那可是他的独生子。”
“额娘,您——您——”阿尔萨兰有些发呆,低声说道:“您是说十四叔会谋朝篡位?皇阿玛怎么会容许?”
“皇上健健康康的,他当然不会,若是——若是你皇阿玛昏迷了呢?”海兰珠抓紧儿子的手,眼里凶光四she,“阿尔萨兰,现在是关键时刻,我猜想多尔衮就是往京城里传来消息也不会这么快,你定要将福临弄进宫来,一切平安便罢了,真若是怀有不轨之心,我就拼个鱼死网破。”
海兰珠眼里闪过如火的亮光,苍白的脸颊上涌出一抹绯红,身上透出骇人的戾气,语调平淡坚决:“若是皇太极有个三长两短,我万不会让他打下来的江山落在别人的手中,哪怕我亲自把它毁了,到地底下向他赔罪,也不会让旁人占便宜。”
“哥哥也不行吗?”阿尔萨兰低声问道,海兰珠看着比自己高出小半个头的儿子,淡然一笑,“叶布舒的本事是好的,可是在淞锦战场上,他只能勉qiáng压制住豪格和多尔衮,决战的地点在这——”海兰珠跺了一下地面,一字一句的说道:“在盛京城。”
“儿子明白了,额娘,您放心,儿子一定将福临带进宫来。”阿尔萨兰同样严肃的保证,转身而去,海兰珠此时发话:“你等一等。”
“您还有吩咐?”阿尔萨兰回头,见到自己的额娘脸上透着一丝的迷茫,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无论什么样的您,都是儿子的额娘。”
“还有豫亲王多铎的——多铎——”海兰珠沉默了一瞬,阿尔萨兰轻声说道:“儿子也要将他们带进宫来吗?”
“不用。”海兰珠轻声吐出这两个字,解释道:“他儿子太多,用处不大。”
阿尔萨兰点头离去,海兰珠此时仿佛是是去了浑身的力气,瘫软在榻上,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滴在了手上,低声咛道:“皇太极,你要等着我,等我安排好盛京的一切,我会去陪你,你一定要等着我——呜呜,一定要等着我,皇太极。”
“格格,您该喝药了。”乌玛端着浓浓药味的青花瓷汤碗走了进来,不无担忧的看着趴在榻上的海兰珠,轻声说道:“您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我宁愿我想多了,也不愿意少想,省得到时弄个措手不及。”海兰珠知道虚弱的身体应付不了将到的风雨,坐起身来,将汤药一饮而尽,看看外面的天色,轻声说道:“过一会儿,兴许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了,只希望一切是我多想,皇太极他还是平安的。”
huáng昏时分,阿尔萨兰带着福临进宫,海兰珠qiáng打着jīng神面容慈爱的同福临说了几句,就让人安排他住下,好奇的福临当然乐不得住在皇宫,阿尔萨兰得到海兰珠的暗示,对他更是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耐心,陪着他玩耍。
日头将要落山之时,皇太极的专使悄无声息的进了皇宫,风尘仆仆的跪在海兰珠面前,呜咽焦急的道:“皇后娘娘,皇上他——他——”
海兰珠身子微微一晃,qiáng打起jīng神来,说道:“皇上他出什么事了?一字不差的给我说清楚。”
“御驾亲征,鼓舞了士气,八旗jīng锐势如破竹,打得明军láng狈不堪,总督洪承畴也只能是固守宁远城——”
“这些我不想听,我只是想要知道皇太极怎么了?他可曾平安无恙?”海兰珠直接打断使者的话,使者舔舔gān裂的嘴唇,海兰珠向乌玛示意:“给他弄点水喝。”
“多谢皇后娘娘。”使者茶水饮尽,擦擦嘴角的水滴,“皇上巴不得早日就攻下宁远城,他本来一切平安,可是前两天晚上突然呕吐腹泻起来,虽然有随军的大夫诊治,可是半夜时分越发的厉害,皇上趁着还清醒着,让奴才来盛京给您送信。”
使者将怀中的书信掏了出来,举高于头上,海兰珠一把抢过还有他体温的书信,手指有些僵硬颤抖,硬是弄不开。
“奴婢来吧。”乌玛上前,海兰珠却推开她,声音颤抖:“我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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