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抱着剑,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风牵起了他的衣角,翩然飞舞如白蝶。
这一身孝衣,似乎说明了他今天的决心。
「你到是来得早。」
另一道声音打破了林中的寂静,坐在树下的云飞扬倏然睁开眼睛,因为这意料之外的声音的出现。
看到树林里出现的另一抹白,纤丽温婉的容颜是自己熟悉的那一张,换下了蓝衣的他倒另有一番肃穆瑟杀的美,倒是不禁有些惊奇。
但念着决斗在际,不可为此人乱了心神,也只是淡淡地道:「你怎么来了。」
「你替师报仇,那我就是代师应战。你想要杀的海阔天已经死了,他把帮主之位正式传给海千帆,把功力传给了我。」
蓝如烟没好气地给他答疑解惑。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还弄得跟殉qíng一样,本来让他还有点感伤的气氛也全没了。
幸好海千帆见机得快,趁着海老帮主传功之后力气不济,出指点倒了他,现在还在用参汤吊着保命,生死未卜。能代替海阔天赴这个死约的,自然只有他了。
本来按海千帆的意思,反正昔日叱咤风云的「海阔天」的确已经不存在了,让世人及云飞扬相信海阔天已死也就算了,可蓝如烟却无论如何也想向云飞扬问清楚一些事,所以坚持要单刀赴会。
「死了?那带我去见他的尸体。」
与他定下此约的是海阔天,无论他是生是死,哪怕是尸体也得搬到山上来赴此约定。云飞扬又怎么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眉一竖,不为所动。
「他已经把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了我,不信你可以试试。」
蓝如烟赌的就是这一点。散功之后,没几个人还能活命,他身上的功力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也是他坚持要来的原因之一。
「不然?阆氡奘穑课铱刹恢赖辈犊斓幕褂姓庑巳ぁ!?
蓝如烟笑笑,左手一抬,一缕指风袭出,几片本是随风而落的枫叶却立时打着旋被无形的气劲绞得粉碎。
看到云飞扬眼中浮现讶然之色,便知他的确信了自己已经功力大增的事实。
「那么说,你也一样是抱着死生各安天命的态度代替你师傅赴约的?」
抬眼望向态度与自己一样凛然的蓝如?蹋品裳镏痪醯眯牡子幸凰靠辔叮宦坡频胤荷侠础?
本来休戚与共,简直有如qíng人般的两个人是怎么到了今天要兵戎对见的地步的?
是不是在产生了分歧的那一点上,有什么东西错了,错过了,导致越走越远。
「你不也是抱着这样的态度才来的吗?」
既然他可以为报师仇不顾xing命,那自己也只不过走上与他同样的道路而已。
自己是什么感受,那个人体会到的是否一样?
「小蓝……」
「在你亲口说出你的背叛,亲手把我收押的时刻起,你就已经不是我的同路人了。」
蓝如烟手腕一抖,七尺长鞭已经握在手中,劲气贯注处,鞭身挺直得如一杆标枪。
视线缠绵,可嘴里说出的却仍是绝决的话语。
云飞扬,这是你bī的!
我可以原谅你的利用、你的背叛,但我不原谅你根本不把我放在心里。
那一天在牢里,我回首千遍,盼你一顾。可你眼中只看得到仇恨,看不到……我。
并且,你是认真的打算与海阔天定下决斗,不死不休,不顾xing命。你把无意间被你触动了心弦的我置于何地?
我以为你的游戏中多少有些真qíng,不料却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戏弄。
承受了他怒火的树拦腰截断,纷纷扬扬的红叶阻断了两人的视线。
本来就是上山决战的云飞扬早早就候在这里,自己也知道与纵横江湖几十年的海阔天决战凶险甚大,唯有抢占先机,才有可能获胜,是以在等候的同时早将自己的气息吐纳与这自然环境相融入,蓄力待发,被蓝如烟抢先出手,这一牵动,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小蓝!你听我……」
最后一个「说」字却因不得不拨剑才能对付过蓝如烟倒卷上来的鞭子,「呛——」的一声利剑出鞘声把讲和的意味完全减到最低。
「现在你对付我也不算吃亏,海老帮主的内力还未完全融入,我想跟你比试看?降姿克鹾芫昧耍 ?
以前与他jiāo手时从未能尽兴,但一想起其实他早知道自己身份并加以利用,而自己尤不知qíng,在他面前煞费苦心地隐瞒武功的举动简直象个傻子,一定让他看笑话了,就不由得怒火更炽。
层层叠叠的鞭影有如怒海惊涛,幻出万千景向,甚至让人捉摸不透他的鞭子到底在哪里。可只要有一个疏漏,那有如毒蛇一般的鞭梢就一定会恶狠狠地撕裂人的肌肤。
蓝如烟一旦动真格的了,云飞扬也只有打点起十二分jīng神沉着应战。
所幸这只是陆战而非海战,否则他那一招「排山倒海」使出来基本就是两败俱伤的命了。
栖霞山上象是骤然下起了一场红雨,枫叶林中红色的、金huáng色的树叶被这qiáng大的气劲震落,可还没落到地上,就已经被震碎,变成红huáng色的细末洒下来。
蓝如烟一味抢攻,云飞扬却闪、挪、腾、让,避得迅捷无比。
他本意是等海阔天前来,利用这样的战术来发挥自己年青的优势,拖到他力乏之际再出手回力返天,却不料拿来对付怒火正炽的蓝如烟也歪打正着。
幸好他之前也详细地看过了地形,利用一些山林间的自然优势倒也还躲得及时。在打斗中,因为遇到了前所未有的qiáng敌,倒也兴起了一种想一窥两人间的实力到底谁高谁下的念头。
这念头一起,他也并不是一味避让了,十招中间或也还得一两招,然而他早知道了蓝如烟的气劲是如海中漩涡一般由内向外旋转着发散出来的,一边奔走游斗,一边巧妙地将这个游斗的圈子引到最大——处在气漩最边缘的位置时,劲力却是最弱的,越向中心集中处,劲力越纯、越qiáng。
他这一攻人之短的法子本可谓目光独到,可是蓝如烟使的兵器是长鞭。
这却恰到好处地补足了他气劲由内向外渐弱的缺点,灵活的鞭梢如一条吞吐着红信的蛇,招式最大效力的发挥处,却是在七尺长鞭的?钔馕А?
「啪——」
云飞扬露了个破绽,那毫不留qíng的鞭子顿时在他的脸颊上抽了一记,血顿时从深深的鞭痕里冒了出来,蓝如烟为之一怔。
云飞扬却正是要他这一怔的时机,身形甫一落地,又向蓝如烟纵去,手中长剑探出,硬是从鞭影之中穿过,直刺他的胸口。
这一招却也是破蓝如烟鞭法最有效的一招,所谓鞭长莫及,像鞭子这等长兵器被人欺到近处,便失去了很大的灵动xing!然而要在蓝如烟防守得毫无fèng隙的鞭影之中找到破绽却绝非易事,若不是敌手是云飞扬,若不是打着了他会叫蓝如烟有微微一怔的停滞,任何穿入他鞭影中的东西都会被他凌厉的劲气打飞!
大圈套着小圈,如蛟龙翻腾于海波上的鞭影中,只有短短一息之间的破绽,云飞扬硬就是创造机会找出这一丝破绽,剑光突破重围直刺而入。
蓝如烟又惊又怒,但因云飞扬的身手之快无人能及,根本无法将鞭子撤回来近身防护,只得随他奔进的来势,猛然后退。
云飞扬亦已箭在弦上,无法后退,一柄剑气贯长虹直追着蓝如烟向后倒跃的身影而去,若论及轻身功夫二人中较高的还是云飞扬,可谁也不能小觑了蓝如烟隐藏在温柔表相下的烈xing。
他右手一挥,七尺长鞭竟然从中断裂,从绷口处倒卷回来的断鞭却刚好环住了云飞扬的脖子。
而他这一分神脚步稍有迟滞,云飞扬的长剑也已带着闪闪寒光停在了他咽喉处。
原本是肌肤相亲的人,现在却兵戎相见,还各自以xing命相搏,几乎同归于尽。
只隔一臂之遥的两个人对望着,谁也没有先松手,却也没再进一分。
终究,还是下不了手的,正如逃不脱……你的诱惑。
「之前我有一件事很想向你问清楚。」蓝如烟凝视着他的眸,从那场背叛过后,有些话他一直没有问出口,再不问,怕再也没有机会问清楚了。
「那次……在海上的时候,你是派了官兵跟在后面,后来我们找不到方向坐船上等死时说的那些话,也是在假装骗取我信任的吗?」
执着鞭身的手在发抖,他是这么渴切地盼他一个答案,却又怕知道了之后让自己更失??
「不。当时的我是真心的,我是真的愿意选择与你同死。就象现在不得不为我师傅的事出头一样,也是真心的。」
当时小蓝在海中那一招卷起旋风的「排山倒海」过后,他们的小船在风bào中被瞬间冲走,而本来就怕他起疑心仅是远远蹑在后面的官船也受到了波及。
他对这状况始料未及,自然来不及安排什么,只能听天由命地与蓝如烟两人一同飘流在茫茫大海上。
那时,他是真心实意的、抱着必死的决心对他说那些话的。可是,既然他们没死成,大难不死地活了下来,后来的qíng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难道他们只能共死,却?荒芡矗?
就象现在一样,伤害着对方的兵刃架在面前,蓝如烟的手只要收紧一点,他的手只要向前多送一寸……
云飞扬的眸中多了一丝黯然,多日来困扰自己的愧疚噬上心头。
背叛的愧疚。
没错,他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蓝如烟的身份,并决定加以利用的。因为在师傅房中见过蓝似火的画像,巧的是蓝如烟长得与其父一分不差。
他冷静的决策,完美的表演,淡定地看着自己的计划成功……可最后,看着蓝如烟那有如喷火的眸子,无声地控诉着他的背叛与伤害,一直以来坚信自己是站在正义那一方的信念也有了些微的动摇。
他只是想象师傅那样当个一心匡扶正义的捕快,那么,把这些江匪海盗绳之以法是错了吗?
消灭这些江湖宵小,还世间一个玉宇清明,这也是错了吗?
朝廷明着赞许暗里放人的举动已经叫他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而对上居然可以这么正大光明地前来讨伐自己的蓝如烟,更是觉得如芒刺在背——因为是他真的觉得愧疚。
愧疚。
对一个本来对他们欺骗在先的卧底?
对一个本应利用得毫无感qíng的棋子?
刹那间,他有些辨不明自己心的方向。
「你要我只记得你那一刻的真心,从此我们兵是兵,贼是贼,再无瓜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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