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茀立时又羞红了脸,垂手捻着衣角,许久才开口回应,声音轻如蚊音,几不可闻:“奴婢岂敢有此非分之想。”
赵楷一笑:“我说如此,便会如此。我要回府了,以后会常来教你们书法。”
又伸手轻轻抚过婴茀的脸,那手指上竟带有了丝温度。
他另说了句:“以后在我面前你不必自称为奴婢。”然后转身离去。
婴茀有些迷惘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忆起适才的qíng景与他说的话,只觉仿若梦境。
两日后赵楷来看柔福,只说要检查柔福最近的习字qíng况,待柔福写了几个给他看,他便笑说:“越写越难看。听说最近你教的丫头写得都比你好了。”
柔福听了自然不服,便让婴茀也来写。婴茀自然明白赵楷之意,便有些害羞,先是不肯写,最后在柔福反复催促和赵楷鼓励的注视下才提笔写了几个。写完赵楷细看一番,极认真细致地给她提了许多意见,并亲自提笔示范指导。
柔福嘟嘴道:“楷哥哥分明是偏心,从来不会跟我讲得这么仔细。”
赵楷笑道:“哥哥这可是为你着想。你的书法是我教的,写差了人家看后暗中嘲笑我这老师我也就忍了,谁让我是你亲哥哥呢?可婴茀是你收的弟子,要是写得不好损的可是老师你的颜面,我如此疼爱妹妹,怎能让妹妹遭人耻笑?所以勉为其难地帮你教婴茀,以后她书法有成我也不会抢妹妹的功劳,对外全说是妹妹教导有方。”
言罢看了看侍侯在一旁的柔福另一贴身侍女张喜儿,朝她招手道:“喜儿也过来学罢。”
张喜儿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问:“殿下是在唤我么?”
赵楷颔首微笑:“不错,今后我一齐教你们三人。”
喜儿大喜,伶伶俐俐地跪下谢恩,然后过来跟他们一起练习。
其后赵楷来得越发频繁,通常入宫见过父皇后便会来柔福居处教她们书法及诗词。郑皇后听说了不太高兴,觉得他与柔福虽是亲兄妹,但柔福逐渐大了,再如此亲近毕竟不妥。赵佶却全不介意,直说皇后想得太多,赵楷文才如此好,难得他有心指导妹妹学习,又何必多加阻拦。于是郑皇后便也缄口不管。
有一日赵楷正在柔福宫中看她们习字,却见赵佶派了名宫女来通报:“皇上召了数位学士和新科进士在兰薰阁赏花作诗,命奴婢来请郓王殿下过去。”
赵楷侧首问道:“太子殿下也在么?”
宫女称是。他便微微一笑,也不急着说是否要去,只看着那宫女道:“青菡,你今天的胭脂颜色很好看呢。”
那宫女一愣,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了:“殿……殿下知道奴婢的名……名字?”
赵楷点点头,说:“上次父皇命你为我斟酒,唤了你一声,我便记住了。”
青菡闻言再不知该如何开口,欣喜地笑着,目中却泛出了点点泪光。
“青菡,”赵楷又浅笑着对她说:“你可不可以回去告诉我父皇,说柔福帝姬缠着我要我教她习字,怎么也不肯放我走?”
柔福听了不满道:“不想去就直说嘛,扯上我做什么?”
赵楷转头以折扇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清楚地吐出二字:“闭-嘴。”然后又回头温柔地看着青菡。
那青菡看他的眼神都止不住地飘浮起来,不自觉地点头应道:“是,是,奴婢会如此回禀皇上。”
婴茀见状即知青菡回去后必会拉着一帮姐妹述说今日意外地受郓王关注之事,随后必有几夜会因此辗转难眠。微觉好笑,但再回想赵楷对青菡温言款款的qíng形,却又有一点点莫名的惆怅。
待她走后,柔福问赵楷道:“楷哥哥,我真不明白为何大哥在你就不去了,难道你怕作诗作不过大哥么?那怎么可能嘛!”
赵楷笑道:“比赛作诗我当然不会怕,可不能保证别人也不怕。你想,要是我当着众人面又作了好诗,得到父皇的夸奖,谁会最不高兴?”
“哦,我知道了,是大哥!”柔福恍然大悟:“是呀,每次父皇夸你大哥都脸黑黑。”
“呵呵,那是你说的,我什么也没说过。”赵楷又道:“与其去凑那个热闹看某人的黑脸,自然不如留在这里看两位美女习字了。”
“两位美女?”柔福蹙眉道:“哥哥好像说错了,我们这里有三位美女哎……你是想说婴茀和喜儿中的谁不是美女呀?”
“对呀,我说的两位美女就是指她们两位。”赵楷故作不解状:“难道还有第三位么?哪里?哪里?”一边说着一边左右摆首,像是在四处寻找。
柔福知道他是在故意开自己玩笑,自是不依,挥拳捶打他,众人笑成一片。
这样的qíng况又出现了一次,但结果相异。某日赵佶在保和殿赐宴蔡京、王黼等大臣,又命宫女前来邀请赵楷。赵楷再问太子是否在场,宫女答说皇上只请了郓王殿下一位皇子,于是赵楷挥挥衣袖,面含微笑欣然前往。
经此二事,婴茀亦渐渐看出,赵桓、赵楷两兄弟表面展示的和睦友好不过是层和美面纱,之下暗藏的尖锐锋芒令人触之生寒。
某日赵楷一早便来,柔福那时尚未起chuáng,婴茀与喜儿便请他到书房小坐。待走进书房后,他见涌进好几位宫女站在一旁伺候,便笑了:“我们要在这里写字,又不是演百戏,你们这么多人全跑进来gān什么?婴茀与喜儿留下即可,其他人出去做事罢。”
于是众人退去。须臾他又对喜儿道:“喜儿,你去服侍帝姬起chuáng盥洗罢。这么晚了还不起真是不像话,哪像个淑女!”
喜儿应承着离开。
婴茀见书房内只剩她与赵楷二人,忽然局促起来,忙匆匆走到书案边准备文房四宝。
赵楷一时也没说话,只坐在椅中微笑着看她行动。
这点工作很容易完成,婴茀又不知如何面对他了,只好默默地站着不停地磨墨。
“婴茀,”赵楷悠悠开口:“你先写点字给我看罢。”
婴茀低头问道:“殿下想让我写什么字?”
赵楷看看她,忽地一笑说:“我们打个赌如何?你可以随便写,但我猜你写的肯定会是个‘楷’字。”
婴茀心想哪有这样的赌法,且莫说我全没想到要写此字,即便是本来要写,你现在自己先把这字说出来了,难道我还会再写么?
虽是如此想,但一时好奇,忍不住接口道:“那殿下想与我赌什么呢?”
“如果你果真写下‘楷’字便是我赢了,”赵楷笑道:“那你让我亲一下。”
婴茀小脸又羞得通红,低声道:“殿下……不妥。”
“有何不妥?”赵楷问:“呵呵,难道你认为你一定会输么?”
婴茀沉默半晌,才问:“那……如果殿下输了呢?”
“如果我输了……”一缕类似狡黠的笑意漩入他的双眸:“那只好我让你亲一下喽!”
“殿下!”婴茀一急之下下意识地轻轻跺脚道:“别取笑我了。”
赵楷哈哈大笑,说:“你这样子很可爱呢……好,不逗你了,如果我输了你可以要求我为你做一件事,无论是何事我都会答应你。”
婴茀没再说话,算是默许。然后提笔略一思索,决定写个“柔福帝姬”的“柔”字。岂料笔尖刚点到纸上,赵楷竟忽然起身走至她身后,从她后面伸右手握住了她握笔的手,另一手则轻轻搂着她的腰,然后牵引着她的手,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在纸上写下了个“楷”字。
第二章 吴妃婴茀·鼙鼓惊梦 第四节 占卜
写罢,赵楷也没放开婴茀,将她轻轻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淡淡道:“你输了。”衔着他温柔中暗藏三分邪气的浅笑,那目光就悠悠地飘落在她柔嫩的红唇上。
婴茀被他瞧得心慌意乱,一时不管不顾,拼命挣脱开来,逃到一角落中站定,圆睁双目戒备地盯着他。
赵楷摇头笑道:“不是这么没风度吧?愿赌服输,姑娘怎么还想赖账呢?”
“明明是殿下……”婴茀脱口而出反驳,却又不好说下去。
“我怎么了?”赵楷又摆出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我只说你肯定会写楷字,至于怎么写出的就不管了,反正这字出自姑娘之手,白纸黑字,赖是赖不掉的。”
婴茀知道要争辩绝对不是他对手,双睫一低,便泛上浅浅一层泪光。
赵楷微笑着重又施施然坐回椅中,仰靠在椅背上,身体舒展,貌甚闲适:“婴茀,难道你怕被我亲过后便嫁不出去了?”
婴茀螓首深垂,低声道:“殿下放过我罢,我如此不解风qíng,不是个合适的玩伴。”
赵楷斜着头凝视她许久,终于开口道:“好罢,唐突佳人不是楷之作风。不过这个吻我是一定要的,暂且记在账上,等到合适的时候自会向你索回。”
婴茀深恐他再来bī迫,如今见他如此说才略松了口气,稍稍放下心来,轻声道:“多谢殿下。”
赵楷便又笑了,问她说:“记不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你将来嫁的夫君身份肯定会比瑗瑗的驸马高贵?”
婴茀点点头。
赵楷再问:“想不想知道你嫁的会是谁?”
婴茀惊讶地问:“这现在哪能得知?”
赵楷道:“我会占卜算命呢,周易八卦麻衣相术无所不会。来,让我给你看看手相便知。”说着便向她伸出了手。
婴茀犹豫着一时仍不敢过去,赵楷一笑,道:“还怕我欺负你?姑娘竟把楷视作市井登徒子,当真忒也小瞧楷了。”
婴茀仔细观察他表qíng,觉得要比刚才正经些,似乎不像是要借机占她便宜,而他一直伸着手等她过去,若自己一味不从倒显得十分无礼了。于是终于走过去,伸出右手让他看。
赵楷轻轻托起她的手,低目细细看她手心的纹路,片刻后又逐一抚着她的手指查看每一指头上的指纹。婴茀见他的动作又有暧昧的趋势,便想缩回手,却被他拉住,抬头神qíng严肃地道:“别动,还没看完呢。”
婴茀哭笑不得,只好当作他真是在认真看相,惟求他尽快看完。
看罢手指他又翻过婴茀的手细看手背,过一会儿忽然引到自己唇边作势yù吻,婴茀惊叫一声猛地抽出手藏于身后再不让他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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