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徽容的脸慢慢红了起来,心中隐有一丝惊喜,又有些害羞,低下头去,轻‘嗯’了一声。 孔瑄眼中闪过一丝愧意,见她半天都不说话,俯身由下而上笑着望向她羞红的面容:“你想和我说什么?”
蓝徽容平定心神,抬起头来,直望着孔瑄的眼睛,话语温柔而又坚定:“我也想等一切平息下来了,和你回一趟容州,正式拜祭我的父母。”
孔瑄轻轻地将她拥住,喃喃道:“好,容儿,等来年一切平息下来了,我们再下苍山。”
这个冬天,风雪不断,高山严寒,木屋简陋,但在蓝徽容和孔瑄的心中,却是有生以来过得最美最开心的一个冬季。
孔瑄每隔十来日便下山采购一些食粮和日常用品,他又擅捕猎之术,制了一些弓箭和捕shòu夹,蓝徽容与他携手游于翠姑峰连绵的山峦之巅,野猪、山雉等自是不在话下,有一回还猎了一只老虎回来,眼见腌制的ròu挂满了屋檐之下,多余的猎物又被孔瑄拿去山下集市上换回一应物品,蓝徽容笑言这翠姑峰的飞禽走shòu定是前世欠了孔瑄的,遭这无妄之灾。
孔瑄将虎皮剥下风gān,放于蓝徽容chuáng上,蓝徽容则将山雉的灰翎慢慢收集起来,制成了一件灰翎大氅,披于孔瑄肩头。
两人自那夜后,纵是亲昵,也不再那般冲动,蓝徽容时时暗自想起等明年一切平定下来,便可与孔瑄去他父母墓前拜祭后再正式成亲,总是会泛起幸福而期待的笑容。
而一段时日过后,两人也不再讳及往事的话题,这时,他们才真正的将前尘旧事轻松的放下,而不是一味逃避。只是,孔瑄每当想起慕世琮时,便有些心qíng郁郁,倒是蓝徽容劝解于他,毕竟他并没有真正做过伤害慕世琮的事qíng,若是将来有机会时,再想办法求得他的谅解吧。 两人也曾商量过,要不要想办法传个信给慕王爷和慕世琮,以免他们担忧,但又恐简南英和仇天行在慕王府中设了暗探,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知不觉已是十二月中旬,雪停了三四天,孔瑄见天高云朗,知近几日内不会再有大风雪,便向蓝徽容提议,趁着天气较好,不如二人花几日时间去看看雾海冰封的美景,顺便购些过年的物事回来。
蓝徽容听了自是极为兴奋,二人施展轻功,艰难地下了被冰雪封住的翠姑峰,往雾海方向而去。 一路行来,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世界,深冬季节的苍山,有时行了整日都不见人影,所幸二人gān粮带得较足,又带上了御寒的虎皮和大氅,倒也不虞忍饥挨饿。
蓝徽容以往的每个冬日,都是在容州城的蓝家大院内,燃上一盆炭火,静静地守于院中看书习武,甚少见过这般空旷无垠的雪景,壮丽而又苍凉,远处的雪峰和近处的平川似融为了一体,白色的静谧与博大弥漫在广袤的大地上,将一切世俗与尘埃浓浓盖住。
这日,二人在一座山峰下踏雪行进,蓝徽容瞥见前方高山上有一块巨石,如被斧头劈砍过一般,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更是光滑如镜,她兴奋地拍上孔瑄的手臂:“雾海!我们到雾海了!” 孔瑄带着宠溺的微笑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那是开天石,攀上那座山峰,便可以见到雾海了!”蓝徽容兴奋地向前急奔,孔瑄忙跟了上去,牵住她的右手,二人运起轻功,在茫茫雪原中如两只雪鹿一般,飞纵跳跃。 当二人大汗淋漓地站于那开天石侧,视线投向前方,同时发出‘哗’的惊叹,只觉人生至此,死而无憾。
只见前方山腰,一片无垠的白直延伸至天际,与湖边的高山浑然一体,湖面的冰在阳光下反she出耀目的光彩,绚烂bī人,圣洁中带着妩媚;远处的高山,闪烁着银辉,峰峦如刀削斧砍,巍峨高耸,雄竣中饱含苍凉;而湖边的万树银花,在冬风的chuī拂下,洁白的雪làng此起彼伏,偶尔群飞的鸟恰似片片惊鸿,翩然而舞。
大风卷起二人身上的大氅,谁都没有感觉到寒冷,对望一眼,齐声欢呼,奔向那梦想中的冰雪世界。
当太阳西沉时,意犹未尽的孔瑄笑着搂过正在冰面上滑来滑去的蓝徽容:“不早了,我们得趁着天未黑找个地方歇宿才行。”
蓝徽容扬头一笑:“我知道有个好地方。”孔瑄知定又是她母亲告诉过她的,二人攀上雾海西面与开天石正对着的一座山峰,蓝徽容细细辨明方向,沿着山的东侧一线巨石而行,找了数遍,才终于找到母亲叙述中的那个石dòng。
此时天色已黑,孔瑄点燃一根枯枝,擎着火把弯腰钻入那个石dòng,经过一段长长的狭窄的石fèng,步入了一个巨大的石dòng之中。
二人在石dòng内看了一圈,找到一块较平整的地方铺上虎皮和大氅,点燃火堆,用过gān粮,絮絮叨叨地说了会话,正待安睡,蓝徽容忽然拉住孔瑄的手臂:“你看!”
孔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石dòng上方一根垂下来的石柱上似隐隐刻着一些字,二人好奇心起,站起身来,无奈石柱较高,光线昏暗,看不清楚,蓝徽容来了兴致,灵机一动,笑道:“你用力把我抛上去,我去看看。”
“好!”孔瑄搂上她的腰肢,右足在地上旋转数圈,随着急转之势,奋力将她抛上半空,蓝徽容身子飞到那石柱前,可那石柱较为光滑,并无可攀援之处,恍然间看清了数个字,又落了下来。 孔瑄笑道:“看来得多抛几次!”正待再次将她抛上,却见她俏脸煞白,怔怔无语。 “怎么了?”孔瑄这段时日来从未见过她这等神色,不禁有些担忧。
“简—南—英!”蓝徽容缓缓道:“上面的字,是简南英刻下的。”
孔瑄心一跳,忙拉过她:“我们不看了。”
蓝徽容最初的惊悚过后,反而慢慢坦然下来:“不怕,不看并不代表超脱,反正我们与那些往事再无纠葛,我倒是很想看看他到底刻了些什么。”
孔瑄慡朗一笑:“容儿此言甚合我意。”步上前来,再次将她抛上,数起数落后,蓝徽容一声长叹,执起柴枝,在地上的尘土中缓缓书下一行字:“我简南英立誓,若有负清娘,定遭天谴,永堕轮回。”
想起一生为qíng所苦,为爱人所负,背负国仇qíng恨,痛失结义兄长,武功尽废的母亲,蓝徽容的眼眶渐渐湿润,孔瑄明她心思,上前拥住她,柔声道:“你母亲际遇再坎坷,至少后来与你父亲在一起的时光是幸福的,你们一家三口,相守的这么多年,那种平淡的幸福是任何权势都给不了的。” “是啊!”蓝徽容依依叹道:“母亲曾说过,经历过一切风雨之后的平淡才是真正的幸福,当时我不明白,现在才知道她是有感而发。”
她依于孔瑄胸前,轻声道:“自古权势害人,简南英负我母亲,害人无数,就为了那个皇权宝座,只是不知他午夜梦回时,可曾感到片刻的欢乐?”
她忽然来了兴致,仰头望向孔瑄:“孔瑄,我们也在这处刻上一行字好不好?冥冥中羞死那简南英。”
孔瑄望着她兴奋的双眸,微笑道:“好,我抛,你刻!”
火光跳动间,孔瑄不断将执着匕首的蓝徽容抛上半空,裙袂起舞,石屑飘飞,待二人jīng疲力尽时,那一行字终刻于石柱一侧。
二人静静躺于虎皮之上,孔瑄将蓝徽容搂于肩头,轻声道:“告诉我,刻了句什么话?” 蓝徽容合上双目,缓缓吟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孔瑄心中又甜蜜又伤楚,喃喃道:“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align="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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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抉择
对潭州城的人们来说,今冬印象最深刻的,除了这铺天盖地的大雪,便是那一早一晚,纵马疾驰在潭州大街上,如冰山一般散发着冷冽气息的慕小侯爷。
潭州城的人们渐渐都知道,小侯爷自蓝霞仙子被宁王带走,与西狄贼子同归于尽的消息传来以后,便再也未曾笑过,加上他的好友孔郎将神秘失踪,现在的小侯爷,无人敢靠近他的身边,就是曾经被人们看成与他是天生一对的聂蕤聂小姐,也只能默默地在远处看着他。
小侯爷重建了虎翼营,早出晚归,在城外训练着新兵,他在较场上的声音依然洪亮,却从不说一句多余的话,他整日冷面注视着训练的士兵,以近乎严酷的标准要求着这些从慕家军各部抽调来的jīng兵。
谁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谁也不敢去问他什么,纵是慕王爷和一直缠绵病榻的慕王妃,也只能从每日的晨昏定省中得到他简单的几个“好”字而已。
每日和小侯爷最亲近的,朝夕相处的,便是他身下那匹骏马,听说那马是蓝霞仙子留下来的,小侯爷每日都是骑着这匹马去军营,每夜又骑着它回王府,他不准别人碰它一下,就是喂糙洗涮等事都是他一手包揽。
这日,慕世琮仍骑着青云早早出了城,虎翼营的新兵们经过近两个月的残酷训练,也基本能让他感到满意,只是,这震天的呼喝声中,少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眼前就是雄兵百万,又怎敌得过心中的寂廖与痛苦?
雪夜中,他缓缓策马回到王府,到父王母妃处请安之后,慢慢向王府后的‘静庐’走去。 自孔瑄留书离去之后,‘静庐’便由崔放居住,一来不致荒废,二来也盼着孔瑄若有一日悄悄归来,这园子能有点生气。
崔放见慕世琮进来,也不复以前的跳跃,他安静地接过慕世琮手中的雪氅,到铜壶中倒了热水,拧了热巾递给慕世琮。
慕世琮将热巾敷于面上,身子如玉柱倾倒,仰面躺于木榻之上,面上温热的感觉和心中冰寒的痛楚让他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忍了许久方闷声道:“阿放,你先出去吧。”
听得房门被轻轻带上,崔放的脚步声远去,他缓缓将面上的热巾取下,用力地攥在手中,水滴自指间渗下,浸湿了他的衣袍,他却浑然不觉。
浓冽的酒香中,慕世琮将院中石凳之上的积雪用力拂去,不顾那刺骨的冰寒,躺于其上,此刻,他不想再装作一副冷静镇定的样子,他只想借这烈酒、借这严寒来麻醉自己那颗痛楚的心。 容儿,你到底还有没有活在这个世上?如果死了,为什么宁王的人还在明里暗里寻找于你?如果没死,你又去了哪里?你说想游历江湖,现在的你,到了哪里?
孔瑄,你到底去了哪里?你是去救她了吗?如果一切真是你安排好的,那些西狄人又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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