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孔瑄,你不能误了她,她还有几十年的人生,她还要过着子孙满堂,举案齐眉的幸福生活,而这些,是你给不了她的,你要做的,只能是陪着她过完这最后的几个月,去化解这惊天的危难,你怎能让她在日后的几十年里背着一个空名,夜夜独守寒窗?!”
他的心在纠结中剧痛,又在剧痛中纠结,纵是这般相爱,却不能给她永恒。得她之爱是大喜,终要让她伤苦却是大悲;两人携手是大幸,命定之厄却又是大难。大喜大悲,大幸大难,为何,要让怀中这个纯善温柔的人儿经历这一切?
他长久地沉默着,yù哭无泪,yù诉无言,只能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紧紧地贴住她的如云秀发。
蓝徽容被他用力的抱住,良久不见他回答,他拥着她的力道让她感受到如火般的激qíng,但他的沉默又让她有一丝恐惧与不安。
“孔瑄。”她的话语有着轻微的颤抖,却也有着坚定的决心:“我怕,怕到了京城后被bī婚,怕入那深宫再也不得出来,怕终要以死去与他们抗争,今生今世,我只能,只能做你的妻子。” 她最后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如烙铁般烫痛了孔瑄的心,击得他站立不稳,他痛苦地闭上双眼,良久方轻声道:“容儿,我也怕,怕这一去京城,万一我有什么不测,误了你的终身。” 蓝徽容未听出他话中深意,仰起头来,他的唇正好贴上她清凉的额头,那馨柔的感觉让他伤痛难禁,忍不住松开蓝徽容,向后退了一步。
蓝徽容却攥住他的手,面容似焕发着火焰的热qíng:“那若是我有个不测呢?孔瑄,前面等着我们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危难,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中的一个就要离开,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去,也不想你带着遗憾离去,我们,天堂一起上,地狱一起下吧。”
“我们,天堂一起上,地狱一起下吧!”
“我们,天堂一起上,地狱一起下吧!”
“我们,天堂一起上,地狱一起下吧!”
这句话如巨雷般在孔瑄头顶炸响,在他耳边反复地轰鸣,她都这般说了,自己怎能,怎能再拒绝她,让她失望?自己怎能辜负这惊天的qíng意?!
他的呼吸渐渐沉重,这一刻,他只想放纵自己的yù望,释放心中的激qíng,象她这般敢爱敢恨,如她所说不要带着遗憾离去。
他心意激dàng,剧烈的喘息着,终鼓起勇气,猛然上前再度抱紧蓝徽容:“好,容儿,我们------”
可也就在这一刻,他的脑中却忽然闪过一张戴着面具的脸。他的心忍不住微微一抖,似在害怕着什么,又似在躲避着什么。
“记住,我可以放过她,但你别给我耍心机,这药吃下去以后,你如果想保自己的小命,就在一年之内,找齐寒山图和铁符,否则,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幼年的痛苦记忆接踵而至,残酷的训练,严森的教育,他视那人如父,再艰难,再痛苦,他也忍了下来,只想着艺成那日,就可以达成父亲的遗愿,也报那人的抚养之恩。
可他万万料想不到,原来,自己的人生就是在错误和谎言中浸yín的人生,当真相得到证实的那一刻,当玄亦大师告诉他铁符早已毁掉的那一刻,他颓然坐于禅房之中。
玄亦大师悲悯的眼光看着他:“可怜的孩子,不管他是你的仇人,还是你的恩人,你凭着你的一颗善心去行事吧。”
可不管那人是仇人,还是恩人,始终是抚养自己长大的人,自己再凭着一颗善心去行事,没有了铁符,更不可能从容儿那里去骗出寒山图,又怎能从那人手中拿到解药?自己武功不如那人,怎能bī他给出解药?即使武功胜过他,难道真要与抚养自己长大的人决一死战吗?
他在痛苦与绝望中挣扎,眼前只有她的笑容,她的双眸,罢罢罢,就与她一起走吧,躲开这一切是非恩怨,用这条残命陪她去苍山吧,陪她度过尽qíng欢笑的一年,偿她一片qíng意吧。 军营的相处,点点滴滴,他的心中早已悄悄有了她的影子;安州城她恢复女装那一日,他的心就彻底的jiāo给了她;西狄军营中的十日,他不愿见到她受半点伤害,才在那夜毅然地吞下了那颗毒药;得知真相后,他极力挣脱对那人的恐惧与负疚,设计将她从宁王手中救出,又被她深qíng所感,与她远遁苍山。
他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这个冬天,带给他的是从未有过的幸福,他也更不愿意告诉她真相,怎能让她为自己再踏入那个肮脏的世界,再去经历危难与痛苦,更何况,要去面对的是对自己有抚育之恩、手狠手辣的那个人。
他只想,让她远离那些恩怨qíng仇,静静地陪她度过这一年,守护着她,仅此而已。 孔瑄的心反反复复,挣扎彷徨,痛苦纠结,现在,该怎么办呢?难道真要误了她的终身吗?他反复地问着自己,反复地捶打着自己那颗痛苦的心。
蓝徽容被他紧紧抱住,听到他说出“好,容儿,我们------”时,有一刹那的喜悦,可等了半天,都不再见他说话,心慢慢下沉,他,到底怎么了?
他对自己的qíng意,自己看得明白,感觉得到,分明是比海深,比山高,可为何,自己以女儿羞涩之心,讲出了那般惊世骇俗的话,他却还不答应呢?
蓝徽容正在心神疑惑之时,孔瑄忽然温柔地吻上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容儿,我的心,你自是知道的,我也想与你成亲,可我有些害怕。”
蓝徽容挣脱他的怀抱,抬头望着他明亮的眼睛:“你害怕什么?”
孔瑄迟疑了一下,再度将她拥入怀中,不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痛苦与不忍:“我们现在成亲,万一,万一有了孩子,怎么办?”
蓝徽容身躯一僵,面上通红,但脑中却渐渐清醒,是啊,成了亲,万一有了孩子,怎么办?现在这个时候,难道要带着腹中的胎儿一起去赴那生死之难吗?难道要带着孩子一起拼杀、逃亡吗?若是被那些人bī至绝路,又该如何护得孩子的平安?!
孔瑄暗叹一声,抚上她的秀发,柔声道:“容儿,此去京城,若有命归来,我们再---” 蓝徽容渐渐平定着心头的激qíng,柔柔地靠在他的胸前:“好,此去京城,若有命归来,我们,我们再成亲。”
见她这般温柔婉娈,孔瑄心中一阵难过,涌上如cháo的愧疚,却也在这一片愧疚与自责之中,他忽有一股决然的豪qíng涌上心头,自己这般有愧于她,此去京城,不但要护住她的平安,更不能象以前那般逃避,总得想法子将身上之毒解了,陪她一生一世才好。
仇天行再可怕,再对自己有抚养之恩,可为了偿容儿这片深qíng,自己怎能这般轻视生命?!不管他愿不愿意给解药,待救出容儿的族人之后,自己总要去试一试,总要和他做一个了断。 他忽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声中有着阳光般凛冽的灿烂,更有着想通某事的喜悦,蓝徽容抬头望向他的面容,只觉此刻的他,脸上锋棱尽出,如一座青山般坚实,又如一把隐隐跳跃、即将出鞘的宝剑。
孔瑄握住蓝徽容的双肩,直望着她的双眸:“容儿,此去京城,我和你,不管遇到什么事qíng,都一定要平安活着,等所有事qíng解决了,我,要堂堂正正,明媒正娶,娶你做我的妻子。” 蓝徽容望着他慨然神qíng,心中无限喜悦和敬慕,轻声道:“是,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一定要平安地活着。”
两人不再说话,相依相偎,听着周遭的风声、虫鸣声、偶尔的鸟叫声,只觉得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安喜乐,宁静祥和,浑然忘却了太阳再度升起后就要面对的危难。
三月二十,京城,宁王府。
当今皇四子,渐掌大权的宁王的府邸,自是壮丽华轩,飞檐斗拱,气派非凡。 简璟辰一身便服,立于拾文斋窗前,窗侧案几的羊脂白玉瓶内cha着数支淡白的栀子花,他望着窗外院内满眼的chūn色,执起一支栀子花到鼻前轻嗅了一下,那雅净的香,素淡的白,让他心头泛起一个倩影,自己为什么越来越忘不了她呢?
“王爷!”师爷左端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
简璟辰并不转身,看着院内数只雀儿在树上纵跃:“什么事?”
“禀王爷,孟豪飞鸽传书,蓝小姐露面了。”左端成恭声道。
“我?!”简璟辰手一紧,栀子花花瓣在他手中迸出数缕花汁,他缓缓将花掷回瓶中,闻着手中的那抹花香,转过身来:“她现在在哪里?”
“据孟豪上禀,蓝小姐于这个月初二出现在容州城蓝宅,未作任何掩饰,也未有躲避行踪,孟豪依王爷吩咐,并未惊动于她,蓝小姐在家中停留了半个时辰,其后一路往京城而来。孟豪他们一直跟着,传书时已到了卫阳府。”
“她是一个人还是另有人同行?”
“蓝小姐孤身一人,未见有人同行。”
简璟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容儿,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父皇说不用满天下找你,只要查到你的族人,将他们请来,你就一定会出现,玉清娘的女儿,又岂是贪生怕死、不顾qíng义之辈!容儿,我等着你,等着你回到我的身边!
他沉声道:“传令府内之人,按迎娶正妃之礼准备好一切!”
左端成应了一声,又轻声道:“王爷,还有一事。”
“说。”
左端成凑近简璟辰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简璟辰眉头深皱:“怎么会这样子?现在父皇盯得紧,户部那边也挪不出这十几万两来。”
左端成垂下头去:“可再拖下去,只怕会坏事。”
简璟辰沉吟半天,抬起头来:“先将安平府那两处庄子想办法卖了,记着,得秘密地卖掉,待过了这一关,我自会想出办法来的。”
他望向窗外明媚的chūn光,容儿,我现在,可真的放不开你了,你,只能做我的太子妃了。
蓝徽容一人一骑,行往京城,想起暗中跟随的孔瑄,时常微微而笑。二人心意相通,自是都明了,谁也不会退缩,谁也不会独行,若是能救出侯爷和蓝家众人,二人还能死在一起,也不枉此生了。 但二人也清楚,此去京城实是险难重重,毕竟,要去面对的,是这万里江山至高无上的君王,是号称宇内第一高手的简南英,两人不可能凭一腔激qíng杀到京城,更不可能凭微薄之力将那么多人救出来,还不受皇帝日后的追捕,这一去,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孔瑄与蓝徽容细细商量,决定下苍山后,两人一明一暗,蓝徽容在明处,独自一人,自容州往悠州,经直望府,卫阳府,安平府,往京城而去,孔瑄则一路暗中相随,到京城后先设法与质子府中的慕世琮取得联系,再决定如何行事。
52书库推荐浏览: 箫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