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容州时,蓝徽容回了一趟蓝宅,也立即感觉到了被人盯梢跟踪,她知定是简南英派驻蓝宅监视的人,她也坦然不惧,反正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把自己bī上京城,索xing在空寂无人的家中小憩了一阵,才飘然出城。
这日正午行到卫阳府城外一处茶寮,蓝徽容觉得有些口渴,入茶寮饮过一壶清茶,正待重新上路,眼角瞥见从容州一路跟踪而来的那几人正在茶寮不远处装作歇脚休息。
她略觉好笑,又见自己从苍山购来的那匹马儿疲态尽显,调皮心起,索xing负手走了过去。 跟踪她的那五六人见她过来,互望一眼,纷纷站了起来,蓝徽容嘴角微勾,悠悠道:“你们几个人,谁是头?”
一名三十来岁的汉子知她已识破己方的身份,忙赔笑道:“宁王属下孟豪见过蓝小姐。” 蓝徽容冷冷一笑:“我那马跑不动了,去给我找匹好马来。”
孟豪一愣,忙点头道:“是,是!”迅速将自己的座骑牵过,蓝徽容接过马缰,不再看向他们,扬长而去。
正是chūn光浓到极致之时,京城郊外,碧空的天衬着青山绿水,一片鹅huáng翠绿,姹紫嫣红,简璟辰一袭素袍,坐于‘远望亭’中,目光悠远地望着西边的官道。
亭外,早有王府侍卫随从封路清道,绕路而过的百姓只知今日宁王爷要在此迎接一名贵客,不禁纷纷在心中揣测:能让权倾朝野、极有可能是未来天子的宁王这般恭迎并早早等候的贵客,究竟是什么人呢?
眼见已是巳时,一名侍卫驱马由西而来,大步奔入亭中,跪落禀道:“禀王爷,蓝小姐已到三里之外,小的不慎被她发现行迹,蓝小姐要小的回禀王爷,她马上就到,请王爷稍安勿燥!” 简璟辰右手手指轻敲着亭中石桌的桌面,不可抑制地微笑,容儿,你这般聪明,这般惹人相思,我越来越放不下你了,可怎么办呢?
蓝徽容越近京城,心qíng反而越是轻松,这由苍山至京城的遥远路程,对她来说,好似一场心灵的磨炼,刚下翠姑峰时的不舍,对未知危难的恐惧,对qiáng大对手的痛恨,皆于这一路明媚的chūn光中慢慢归于平和。
想这世上之人,或为名,或为利,熙熙攘攘,奔波一生,甚至争权夺利,互相残杀,又有几人是为了qíng义二字而活。自己与孔瑄,心灵相通,qíng之一字,此生足矣,此去京城,为的是成全一个‘义’字,若能求得其全,又何必在乎这副躯壳的生死荣rǔ?!
她悠然策动座骑,算着此刻孔瑄应已悄悄入了京城,笑容中便带上了一丝温柔之意,饴dàng的chūn风拂过她的衣裙,如同他轻轻的拥抱,更给她添了几分信心。
她转过一个弯道,视线尽头,绿柳长亭,亭中一个白色身影,静然而坐。 蓝徽容微微一笑,这一刻,觉得这简璟辰是如此的可怜可叹。相识之初,他温文和雅,但又威严隐现,虽感其身份贵重,却也觉平易近人,曾于危难时救过他,也与他相谈甚欢,但她也清楚,以他之身份,终只能是在自己心头偶尔掠过的一阵风,不可能为自己而停留。
只是她也未料到,再见他,他竟成了自己的牢笼,而此时,他更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将自己的一生卷入其中。
但此刻,她也没有了恐惧与仇视,她想着的,只是怎样巧妙地化解这场危机,怎样能从这些人的疯狂中安然而退。
蓝徽容神色平静,轻跃下马,缓步步入‘远望亭’中,在简璟辰对面坐下,执起茶杯,微啜几口,淡淡而笑。
简璟辰长久地凝望着她,嘴边勾起一丝欣慰而又疼惜的笑容,轻叹道:“容儿,你瘦了!” 蓝徽容迎上他的目光,微笑道:“王爷可还是风采如昔!”
简璟辰大笑着起身,声极愉悦:“容儿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吧,府内一切都准备好了!” 蓝徽容冷冷一笑,猛然将茶杯反过来扣于桌上,缓缓道:“我的族人呢?现在何处?!”
四三、今上
京城的巍峨城墙透着一种赭石色,暗暗的红,坚实厚重;京城的道路青砖铺道,细细夯实,平整而粘实。道旁,青楼朱舍,行人商贩,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景象。
东朝立国已有二十余年,在今上的励jīng图治下,国力渐盛,这京城本就是六朝旧都,自是繁极一时。蓝徽容与简璟辰缓缓策骑于青石大道上,漠然看着前方开道的侍卫与路边屋檐下跪落满街的普通民众,暗中叹了口气。
简璟辰却心qíng极好,侧头望着蓝徽容清冷的面容,笑道:“容儿,待我们大婚时,只怕这京城民众会倾城而出,到时,可是难得的盛况。”
蓝徽容并不答话,眼光掠过街旁一座酒楼的二楼窗侧,有一瞬间的停留,又飘然而过,面无表qíng的望着前方。
她的心中却在温柔地笑着,她见到了孔瑄,他一顶笠帽,仅露出半边脸来,还粘上了假须,但她一眼就认出他来。他坐在那酒楼二楼的临街窗边,衣衫敝旧,却身形朗朗,她看不到他的眼睛,却能感应到他的眼神。
眼见马儿就要从那酒楼下经过,蓝徽容忽道:“王爷!”
简璟辰见她主动呼唤自己,莫名的一阵欣喜,笑道:“容儿,何事?”
蓝徽容转过头来,微微而笑,她期待着楼上的孔瑄能看到自己笑容中的温柔之意:“王爷,你为什么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嫁给你?!”
简璟辰一愣,笑容凝结在了脸上,蓝徽容盈盈眼波再次掠过酒楼上方,策骑而去。 孔瑄将二人对话收在耳中,望着蓝徽容渐渐远去的身影,阳光投在他的身上,如此温暖,他终忍不住灿然而笑。
简璟辰带着蓝徽容在城东一处青檐瓦、白粉墙的屋舍前停了下来,蓝徽容眯眼看着大门门匾上的‘蓝宅’二字及门前沿墙一排官兵,冷冷一笑:“王爷倒是费心了,不但替我族人建了这大宅子,还亲派官兵来看家护院。”
简璟辰也不着恼,他本就是颇善隐忍之人,此刻还觉得与她说话颇有趣味,别具一番挑战xing,温和笑道:“我这不是怕委屈了容儿的亲人吗?毕竟他们以后也算是我的亲人。” 蓝徽容抬步迈过门坎,院中早黑压压的跪满了一地的人,眼见那些身影都是自己从小到大朝夕相见的人,虽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相处并不融洽,也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可当此刻,这些族人跪于自己的面前,她还是难过不已。
“糙民等拜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千岁!”领头一老者颤抖着伏地呼道。
蓝徽容暗叹一声,上前将那老者扶起,轻声唤道:“大伯!”
蓝大老爷抬起头来,看清眼前之人,愣了一阵后,猛然又伏于地上,呼道:“糙民等拜见王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蓝徽容转头瞪了简璟辰一眼,简璟辰呵呵笑着走近:“我也没说什么,就是告诉他们你不日将归来,到时还请他们出席婚礼。”他转向院中之人:“都起来吧!”
蓝家众人颤抖着站了起来,却不敢抬头看向简璟辰,偶尔偷看一眼蓝徽容,各自的心中,或震惊,或害怕,或惊奇,或暗喜,复杂莫名。
三个多月前,年关将近时,蓝氏一族,忽接圣旨,全族人悉数押解上京,谁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要受到何种惩罚,战战兢兢来到京城,被软禁在这所大宅内,生活用度一应不差,却始终不能出这院门一步。
正是举族惶恐不安之时,威权赫赫的宁王却忽然到来,还笑着说出一个令举族震惊却又狂喜的消息:蓝家已故三老爷家那个失踪的小姐被圣上册为宁王妃了。
一直以来,那个默默无言、体弱多病的蓝徽容在众人心中,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她的父亲是个孱弱多病的书生,在家族中地位不高,她的母亲来历不明,沉默寡言,而她,似也是从小体弱多病,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质女子。
蓝大老爷一直想着,要将这位侄女糙糙打发出门,若能攀上一门好姻亲,如给新州太守做个二房,便是烧香酬佛,心中更是盘算着将这侄女嫁出后,就能名正言顺地将三弟留下来的田产和古董字画占为己有。
不料大半年前,这侄女竟莫名失踪,古董字画也不翼而飞,是遭劫了还是被人拐跑了,谁也不知,蓝家顾及名声,也未向外张扬,反正田产还在,失踪的又是一个外人谁也不知的深闺女子,过了数日,这事也就平息下去了。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家的这个深闺小姐,竟然就是民间传说中的蓝霞仙子,她不但武艺高qiáng,救国于危难之中,更被宁王一见倾心,被圣上册封为宁王正妃。
震惊之余也是狂喜,原来蓝家竟出了个王妃娘娘,还极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原来蓝家也成了皇亲国戚,各大老爷们更是兴奋得几天几夜都未曾安睡。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这王妃侄女却一直未曾露面,众人联想起被押解上京前一段时日,官府派人上门索要族中女子名册,并曾将仆人一一传去问话的事qíng,又想法子打听,才知这位王妃侄女竟是拒婚而去,彻底失踪了,才知这全族人成了宁王手中的人质,以求bī这位蓝大小姐自动现身。 他们心中暗自咒骂着这个不识大体、愚笨至极的侄女,同时也为自己的小命担忧着,若是这个大小姐不顾族人xing命,一直不出现,全族人岂不是要被她连累,命丧huáng泉?
今日,见到她淡然立于众人面前,各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庆幸小命得保的同时,也悄悄地、好奇地偷看着这位未来的宁王妃,都感觉她就是自家的那位蓝徽容小姐,可又感觉不太象,那风姿、那气度,是三老爷家的那位孤女吗?
蓝徽容环顾宅院,倒比容州的蓝家大院还要宽绰几分,知简璟辰并未nüè待于自己的族人,由此可知,皇帝依然有着赐婚的想法,这是最令她感到头疼的事qíng,如何才能让皇帝放过蓝家众人,且不再为难于他们呢?
自决定下山以后,她与孔瑄商量如何行事之时,都想着同一个问题:简南英,为什么一定要自己与简璟辰成亲呢?而且不惜答应授简璟辰太子之位,他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若说是为宝藏,他已经富拥天下,宝藏再大,应该也还不在他的眼内。
她的目光在院中假石山上掠过,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雾海边那个石dòng,想起与孔瑄作出的种种揣测,心中隐有所悟。
一个纤瘦的身影慢慢靠近,怯弱弱的声音响起:“姐姐!”
蓝徽容将蓝华容搂在怀中,轻声道:“好妹妹,是姐姐对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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