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的舅舅?”蓝徽容眉头轻蹙,依稀记得孔瑄似是说过他母亲是海州人,但他母亲嫁得远,又去世得早,似与娘家亲戚没有什么来往,怎么突然冒出一个舅舅来了?而且还在这个时候,竟然不与自己说一声,就随那人去了?
她正愣神间,慕世琮轻唉一声带着竹椅向后一倒,靠上墙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唉,累死我了,今天陪刘相的二公子打了一天的马球。容儿,我要去休息了,你也早些回宫吧。”说着站起身往屋内走去。
绿影一闪,蓝徽容拦在了他的面前,神qíng是他从未见过的严肃:“侯爷,我要你和我说实话,孔瑄到底去了哪里?”
慕世琮闪身挤入房门,笑道:“容儿怎么不相信我说的话,孔瑄忙完那事就会回来的。”说着便待将房门关上。
蓝徽容用力将房门一推,跟了进来,慕世琮瞪眼道:“容儿,你已和孔瑄有了婚姻之约,我和他是兄弟,你可得注意一下我的清誉。”
见蓝徽容只是静静地望着自己,慕世琮渐渐有些慌神,心气浮动,不忍看她的眼眸,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央求:“容儿,你先回宫吧。”
蓝徽容双目灼灼,盯着慕世琮:“侯爷,你也知道我与孔瑄有婚姻之约是吧?” 慕世琮将心一横,宽去外袍,露出仅着短褂的上身来,蓝徽容本能下闭上眼睛。慕世琮qiáng笑道:“我当然知道,所以你现在速速给我出去,乖乖地回宫,免得坏了你我的清誉。” 蓝徽容羞恼下涨得满脸通红,却又睁开眼来,一步步向慕世琮bī近。
慕世琮手足无措,一步步后退,被她bī到桌前,退无可退,急道:“容儿,你这样,可不象话。”
“侯爷,我想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
蓝徽容仰起脸,声音极低极沉静,却让慕世琮觉得有着一股自己承受不住的力量:“侯爷,我想告诉你,孔瑄若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了,我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慕世琮心一沉,双脚一软,瘫坐于凳上。蓝徽容将手伸至他的面前,那十几根白发如飘飞的柳絮,从她指间悠悠落下,她一字一句道:“侯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qíng?!”
五八、星光
作者有话要说:犹豫很久,哀悼日是否更新,想了再想,还是决定更新。因为这章,是极度绝望之后涌起的希望,生的希望,爱的希望。希望人间的真qíng真爱,象天上的星光,亘古长存,永照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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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天色慢慢的黑下去,屋内却无人掌灯,只窗间透下些斜阳余晖,静,十二分的静。 慕世琮脑中轰轰作响,耳边似清楚地回响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将诸事细述完毕,他再也没有勇气望向坐于对面的蓝徽容。
蓝徽容颤抖着伸出手,拈起先前飘落在桌上的一根白发,纤长的指尖血色褪尽。那根白发象一把利刃,一刀刀地在她心头割着,血从心尖处涌出来,又结成寒冰,再涌出来,再结成寒冰,冻得她瑟瑟发抖。
慕世琮良久听不到蓝徽容的动静,不由抬起头来:“容儿!”
蓝徽容只是不停地将那根白发在指间缠绕着,平日清澈明净的眸子,再无半分神采,木然地转动着。
风自敞开着的窗子徐徐chuī进来,慕世琮极度恐惧,抓住蓝徽容的手。那手指凉得瘆人,让他一哆嗦,再对上她虚无的眼神,心中如沸水翻腾,又唯恐刺激了她,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蓝徽容觉那根白发将自己的心割得血ròu模糊,以往的一幕幕,孔瑄一个个奇怪的举动,他一句句饱含深意的话语,皆从那伤口处呼啸着涌出来。夹着血腥,夹着绝望,夹着痛悔,直涌上喉间,她‘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慕世琮大惊失色,抢上来扶住她的身子:“容儿!”
殷红的血自蓝徽容嘴角滑落,如白雪覆盖下的一株红梅,红得炫目,耀得惊心。她低弱地一笑,话音极慢,幽幽地,如从黑夜中飘来:“他,现在去了哪里?”
慕世琮的胸口胀痛难忍,侧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说,要葬在他父母坟边,想来―――”
蓝徽容的五指攸然间张开,缠在指间的那根白发断裂开来。她纵身而起,却又双足麻痹,脚一歪,跌了一跤,慕世琮冲过来扶住她左臂,她又跳起来,冲出房去。
慕世琮手中一空,呆蹲在地上,空虚后轻松的感觉蔓延到全身,他忽然苦笑一声:放下了,终于可以放下了。
最后一缕金色敛入西边的厚云,微风拂过,暑气渐消,蓝徽容狂抽青云,驰出京城北门。 弦月渐升,马蹄疾响,风呼啸过耳边,扬起她的长发。眼前的官道在黑暗中如同通向天堂或地狱的路途,只是前方等着她的,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她也无法得知。
她的心如同她的身子,腾在马背上,腾在半空,没有着落。青云被她手中的鞭子抽得奋力向前奔跑。她的眼中无泪,心底却在大声哭泣:孔瑄,你等等我!你怎能这样走掉?你怎能把我一人抛下?!
周遭的一切渐渐淹没在黑沉的夜色中,天空如洗,繁星点点,弦月如钩。 劲风中不知驰了多久,蓝徽容这才发觉已到了京城西北面百余里处的枫叶坡。官道在这里延向三个方向,两条是陆路,皆可通往安州,另一条是去往枫叶渡,在那里乘船沿湲水北上也可到达安州。从侯爷所述时间来推算,他若是骑马,应早已过了这处路口,但他,走的会是哪条路?他若是真的躲着自己,茫茫人海,自己又怎能找到他?!自己即使真能找到安州城他父母的坟墓,可如果等来的是他的―――
青云不安地刨着蹄子,似是不明白先前还狂抽自己的主人为何此刻安静如水,再无声息。 蓝徽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三条道路,条条都如巨蟒般,盘旋于她的心头,天黑得沉了,前方的道路和身旁的青山泼墨似的,静谧而又透着些yīn森。
她的泪水终汹涌而出,发疯似地跳下马,仰面向天,泪水滑入颈中,手中的鞭索将地上的尘土抽得漫天而起,凄厉的声音冲破层层黑暗:“孔瑄!孔瑄!”
天空中渐渐有了些流云,时近半夜,星光灿烂,月色熹微。徐徐的山风中,蓝徽容全身麻木,任青云驮着自己由右边的一条道路往前走。
她的心似一直在向深不见底的崖下坠落,又似一直在飘渺无际的空中飘浮。茫茫然中也不知走了多久,一阵轻风拂过,带来满面花香,蓝徽容猛然想起在翠姑峰时与孔瑄的一段对话。 “孔瑄,你看,这处我们可以开一个花圃。等明年chūn天,去买些花种来,月季、海棠、青萝、玉钟花、雪梅,我们每样都种一些。这样,一年四季,我们的屋子都可以闻到花香了,好不好?” 他从后面拥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好,当然好,明年chūn天我们撒下花种,以后年年季季,我们都能闻到花香。”
蓝徽容泪流满面,跳落马来,踉跄着步下路边的山坡。在花香的指引下,穿过一片小树林,站在了一片盛开着不知名的野花的田野中。
她缓缓跪落于地,糙香花香扑鼻,盈腾于她的周身。她掩面而泣:“孔瑄,孔瑄,你别丢下我,你说过的,要陪我一生一世,你为何说话不算数?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身后林间传来鸟儿‘吱吱’的叫声,蓝徽容哭得双肩颤抖,宛如夜风中瑟瑟绽放的一朵野花。 风自原野chuī过,一片花瓣似不堪风的侵袭,卷着扑上蓝徽容的面颊。蓝徽容一惊,猛然抬起头,眼中光芒一闪,泪水渐止,慢慢站了起来。
她默立片刻,忽然转过身,身后,还是那片小树林,和无垠的夜色。
她心头激愤伤痛难言,向着那树林,向着那夜色,大声道:“孔瑄,我知道你跟着我,你一定在跟着我,你出来!”
她的声音在原野中远远地传开去,回答她的却是无边无际的沉静。
蓝徽容向前行出几步,愤然道:“你不要再躲了,我知道你在这里。你,怎么可能不见我一面再走?!你再绝qíng,再如何残忍,也不可能不远远见上我一面再走的!”
“你出来吧,孔瑄,我求求你,你再不出来,我,会恨死我自己的。”
她的泪水再度滑落:“孔瑄,我恨你,但我更恨我自己。我太天真,太幼稚,我竟然会相信你,相信仇天行当初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你。是我不对,是我将人心想得太简单,我从没有用心去了解你的苦痛,你的挣扎,是我对不起你。孔瑄,都是我的错,我恨我自己,你如果就这样走了,我会将我自己恨死的!”
先前还飘浮着的流云似也被她悲伤的话语惊走,夜空如黑琉璃般空净。蓝徽容望着满眼星光,心头的火焰腾腾而起:“孔瑄,你这个胆小鬼,我恨你,你给我出来!你怎么能够这样丢下我,你胆小,你不守承诺,你违背誓言,我恨你,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她的身子在田野中慢慢地转着,声音渐转凄厉:“你出来啊!你答应过我什么?答应要陪我一生一世的,答应要做我的夫君的!你这个骗子,你欺骗了我这么久,你从不曾把我当成你的妻子看待,你这个大骗子,你出来啊!出来给我说清楚啊!”
她的声音渐渐嘶哑,回答她的却仍然只有无边的沉默。蓝徽容心尖疼痛,一口气接不上来,无力地再度跪落于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跳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药丸,颤抖着大声道:“孔瑄,你听着,我手上的是断qíng丹。你也知道,这药服下去一个时辰后必当丧命,无药可救。你,若是再不出来见我,我就死在你的面前!反正你也是死,要死,我死在你前面好了!” “我数三下,你再不出来,我不会犹豫的!你听着,一,二,三―――”蓝徽容眼中闪过浓烈的绝望之色,她闭上双眼,仰起头来,颤抖着将那药丸送至唇边。
低沉的叹息声若有若无,飘飘渺渺,蓝徽容的手停在了唇边,睁开眼,望向从林中缓缓步出的那个身影。
孔瑄在她身前十余步处停住,低叹道:“容儿,你这是何苦?”
蓝徽容身子瑟瑟发抖,猛然弯腰拾起先前丢落于地的鞭索,冲了过去。孔瑄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手中的鞭子夹杂着愤怒与疯狂,重重地落在自己的身边,一下,一下,鞭打着他本已痛苦不堪的心。
蓝徽容不停抽向孔瑄身边的花糙,怒道:“你这个懦夫,你这个胆小鬼,我恨你!恨你!” 孔瑄默默地看着她渲泄着心中的愤怒与伤痛,待她筋疲力尽,方缓步上前,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柔声道:“容儿!是我对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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