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_箫楼【完结】(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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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代丹王登基之初便立下诏书:从今往后,丹王的王后,必须出于萧氏,继位之人,也必得是萧氏女子所生。

  其后的数十年,萧氏不但牢牢占据着王后之位,历代丹王也均为萧氏所出,萧氏更逐渐掌控了丹氏軍政大权。现在丹国十位赞臣,四位出自萧氏,七员万人大将,有三人为萧氏。曾经擒下薛蘅与柔嘉的摩罕,正是萧氏手握重兵的将领。

  但这些年来,萧氏与支氏的矛盾也日趋激烈,丹王为了平衡双方的势力,十分为难。他此次发兵南下,正是因为雪灾而来的饥荒,导致支氏与萧氏在朝堂上互相指责,内乱将起,这才发兵南侵,试图化解国内矛盾。

  丹王登基二十年,仅娶了一名萧氏女子。这位萧王后,为他生下了二儿一女,长子人称——颉可王子。

  薛蘅将少年推到望楼前。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土垛后,丹王策骑冲出数步,又qiáng行拉住马疆。

  颉可叫道:“父王!不用管我!他们只有……”吕青见机快,she出两枚金针,颉可便无法出声,扭过头来,怒视着吕青。

  摩罕是颉可的亲舅舅,怒火攻心,喝道:“卑鄙无耻的殷狗!jiāo出王子!饶你们不死!”

  薛蘅运起真气喝道:“丹王听着!你们留下一千匹马,往北退十里,我便放了颉可王子!”

  她的声音在夜风中远远传开,丹军无不骇然,就连他们手中的火把,似乎也为之一黯。

  丹军将领围拢在丹王身侧,商议了许久,期间摩罕与另一将领大声争吵,险些拔刀相向。丹王的脸沉如寒冰,直到羽苍附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才点了点头。

  羽苍大声道:“薛蘅听着!事关我军南下大业,王要召开将领大会才能作决定!今晚先且放过尔等,明日再给你答复!休得伤害我家王子!”

  说罢,鼓令响起,丹军井然有序地后退数百步,但仍呈半月之势围住左家堡。

  见丹军下马歇整,安营扎寨,薛蘅道:“吕公子,只怕丹人有yīn谋,今晚我们不可大意。”

  吕青点上颉可的xué道,道:“阁主,你指挥布防,我来看着他,定不会离他半步。”

  薛蘅估计云海十二鹰会趁夜偷袭劫人,命众人在左家堡各层都系上警铃,每个土垛处都派多人看守。

  妇女们则到地室取出粮食,做好晚餐。大家都知今晚能否守住颉可,关系到全族是否能逃出生天,吃饱后仍旧jīng神抖擞地守着堡中各处。

  薛蘅盘膝坐在吕青和颉可身侧,闭上双眼,收摄心神,功聚双耳。此时她的内息已晋至古井无波的境界,将左家堡方圆十来丈内的动静一丝不漏地收入耳中。

  天上繁星密布,一弯斜月挂在烽火台上空。

  左家堡外的山坡上,淡雾轻涌,小鸟啾鸣,花香浮动。薛蘅听着这啾啾鸟鸣,忽然间想起去年此时,与谢朗坐在京郊的树林中,他靠在她的肩头熟睡,明朗的眉眼舒展开来,嘴角有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那样岑寂的夜,因为有他在身边,连梦都是一片岑寂。

  她望着星空,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地上弯。

  众人极度戒备地熬过一个不眠之夜,却始终没有丹人来袭。

  天方jiāo白,丹军营地中有了动静。号角chuī响,但见十余万铁骑分批拔营,向北撤退。

  这番撤退,足足撤了个多时辰,连丹王与其护驾亲兵也未作停留。待大军撤尽,堡前留下约一千匹战马,由两名马卒持鞭约束着。马群前站着一人,正是羽苍。

  他抬起yīn沉的眼神看着望楼上的薛蘅,淡淡道:“薛阁主,王说服了众将领,北撤十里。望你信守承诺,放了颉可王子。”

  薛蘅淡淡地回答,“待我们南撤十里,未见你们追来,自会放了王子。”

  羽苍冷哼一声,跳上战马,挥鞭远去。

  众人看着堡前丹军扎营留下的痕迹,再看看一碧晴空,直疑做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梦,半晌后方欢呼出声,争先恐后地往堡外涌。

  薛蘅却忽喝道:“慢着!”

  众人忙停住脚步,薛蘅奔下望楼,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地面,听了许久,吁了一口气,道:“确实撤远了。”

  大家相顾而笑,打开堡门,奔向马群。

  吕青将昏迷的颉可横放在马鞍前,翻身上马。

  薛蘅最后一个拉了马缰,恰要腾身的一霎那,忽听“轰隆隆”十几声巨响,每声巨响均如炸雷一般。与此同时,地面微微震动,马群顿时受惊,仰头长嘶,原地踏蹄,乱成一团。

  薛蘅心呼不妙,左足自马蹬中抽出,扭腰扑向一侧的吕青。可马群受惊后乱蹿,瞬间便将她和吕青分隔开来。

  那两名马夫捷如猿猴般扑出,一人手中寒光直取吕青胸膛,另一人则飞快地将颉可拉下马来!

  吕青于炸雷突响之时心神颤了一颤,镇定下来时,寒光已到了胸前。幸亏他曾在暗室中习练躲避暗器,身子以一种常人绝无可能的角度往马鞍边仰去,堪堪避过这致命的一剑。

  薛蘅这时才凌空扑来,架住“马夫”紧接着刺出的一剑。吕青人在鞍侧,双手迭挥,she出金针,与薛蘅合力将那“马夫”bī退。但颉可已被另一名“马夫”抢出了数丈远。

  薛蘅知道已不可能再抢回颉可,大呼道:“大家控好马!往南逃!”

  此时,与二人缠斗的马夫左手在面上一抹,露出真实面目,正是云海十二鹰中的羽紫。他身姿潇洒地往后飘退,落在一匹马上,长笑一声,“薛阁主!为了感谢你照顾了王子这么些日子,我王赠你一千匹喂了巴豆的马,请薛阁主笑纳!”

  薛蘅心中顿时凉了半截,知道中了丹王之计。丹王故意说要考虑一晚,定是派人在不远处埋下火药,火药数量虽不多,爆炸起来却可让马群受惊。他再命云海十二鹰易容装扮成马夫,攻了自己和吕青一个措手不及,抢走了颉可。

  众人骑着这一千匹喂了巴豆的战马,不过十余里就会被丹军赶上。爱子受rǔ,丹王只怕会血洗尚氏一族。

  羽紫看着羽白带着颉可驰远,从袖中取出一个流星火pào点燃。火pào一飞冲天,夹着尖锐的哨音,在空中绽开绚丽的烟火。

  薛蘅知丹军马上就会追来,厉声喝道:“快逃!”

  可那些战马被喂了巴豆,又受了惊吓,尚氏族人特别是妇孺老幼又如何能令它们乖乖听话。左家堡前,数百匹马惊嘶踢踏,乱作一团。

  羽紫拉马在远处看着,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

  薛蘅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自己竭尽心力,只怕仍无法保住尚氏这数百条xing命。她正想命众人弃马,向白沙河方向分散逃命,吕青忽然眉梢一动,道:“阁主,你听!”

  薛蘅镇定下来,收慑心神,只听上万铁蹄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却不是由北面发出,竟是从南面向左家堡急驰而来。

  远处的羽紫也慢慢地变了脸色,张目向南方眺望。

  薛蘅回头,只见左家堡以南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慢慢地出现无数个黑点。再过片刻,马蹄声、铁甲声响成一片,铁骑中那面斗大的白底黑边旗帜也越来越清晰。

  迎风飘展的旗帜上,绣着斗大的“谢”字。

  旗帜下,银甲将军挺拔的身影渐驰渐近。他跃马扬鞭,如离弦之箭驰过青葱原野,叱喝之声饱含热切的期待与思念。

  一零七、比肩

  薛蘅全身一震,几疑身在梦中,呆呆地看着谢朗领着骁卫军驰近。

  谢朗在她身前十余步跃下马来,冲到她身前,心神激动下,喉头哽咽,好半天才轻声道:“蘅姐,我来晚了。”

  薛蘅看着他,眼窝一阵cháo热,却只是静静地含笑不语。

  二人相对微笑,身边却热闹非凡。尚氏族人见本国援兵赶到,喜极而泣。他们拥上前来,拉住骁卫军将士的缰绳,欢呼雀跃。骁卫军将士看着他们的拥护和感激之qíng,仿佛把自己当成了天上的神兵,均不自禁地心中一热。

  吕青则想趁机拿下落单的羽紫,回身一看,羽紫已然不见。他心中一凛,忙跃到薛谢二人身边,道:“谢将军,丹王马上就会赶到,咱们赶紧撤。”

  薛谢二人这才将目光依依不舍地分开。谢朗自得知在左家堡牵制住丹王的是薛蘅,便力排裴无忌等人的反对,说服平王,星夜驰来。他这刻重会薛蘅,且见她安然无恙,心中无比欢畅,大声道:

  “不撤!”两个字说得豪兴勃发、掷地有声。

  “不撤?”吕青看了看他身后不过三万的骁卫军,满面疑虑。

  谢朗点头,道:“是,不能撤。不但不能撤,我们还要在这里坚守七天。”他看着薛蘅,微笑道:“蘅姐,王爷让我多谢你。幸亏你在这里拖住丹王,不然后果真是不堪想象。”

  薛蘅凝望着他,心头一片喜悦温暖,轻声道:“明远,你沙场经验丰富,一切听你的指挥。”

  这是谢朗自认识薛蘅以来,第一次听到她用这种温柔服从的语气与自己说话。更何况这一句“一切听你的指挥”,自然就是她要与自己并肩战斗。数月煎熬,霎那间烟消云散;刻骨相思,终得如愿以偿。

  他朗声大笑,“好!蘅姐,咱们就在这里和丹贼大战一场!”

  吕青在一旁微笑,“谢将军与薛阁主杀丹贼,怎能不算上我的一份?”

  “好!”谢朗举起右掌,“吕三哥!”

  吕青与他响亮地一击掌,笑道:“痛快!”

  谢朗大步走向骁卫军,这些都是追随他多年的将士,训练有素,他简单的吩咐几句,将士们便迅速在左家堡至西面的深谷之间堆垒石块。石块不够,几千名士兵便拆了左家堡南面的角楼,将残石土砖搬运过来。老族长一声吆喝,尚氏族人也纷纷加入了垒砌工事的行列。

  但这防御工事刚垒了尺许高,马蹄声便隐隐传来。

  谢朗此时已简短地向薛蘅了解了丹军的qíng况,判断道:“主力军不可能来得这么快,来的肯定是丹军的先锋军,咱们挡一挡。”

  他持枪上马,大声呼道:“虎翼营何在?!”

  虎翼营是骁卫军最骁勇善战的一个营,当日担负“断后”的重任,连着激战数日,疲惫不堪,又无陇右军接应,这才自栾家沟溃败至狮子庙,个个引为奇耻大rǔ。他们在狮子庙得以歇整了两日,元气恢复,这刻都期待能一雪前耻。一听谢朗呼唤,纷纷上马,列在帅旗之后,向北驰出约半里路,静默地等待着丹军先锋军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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