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尸身已被冻僵,伤口都保持了最初的形状,众人看得分明,表皮至肌ròu约半寸处,都有茶蛊口那么大,但半寸后直至心脏,伤口却极细长,似是被筷子般粗细的针形物直刺入心脏一般!
杜昭叹道:“原来如此!”
他话音刚落,“嗤嗤”的风声响起,地窖内忽然一阵漆黑,烛火竟全灭了。众人惊慌下都四散趴下,只听“嗤嗤”连声,劲风鼓dàng。
过得一阵,又忽然有人擦燃了火摺子,众人这才慢慢看清楚,吕青、薛蘅和抱琴都站在了通道口,抱琴捂着左臂,似是受了伤,而金鹏正倒在地上翻滚,痛苦呻吟。
吕青运力撕开抱琴外衫衣袖,抱琴惊呼一声,急速抽回手臂,怒道:“你gān什么?”
吕青一瞥之间也看清了她只是被利刃擦伤,便收回手,冷声道:“谁让你多管闲事的?我早盯着他了,怎会让他逃脱?”
“什么叫做多管闲事?”抱琴杏眼一瞪,“谢朗是公主的驸马,公主的事qíng就是我的事qíng,替他洗冤,难道是多管闲事吗?!”
说完,她有意无意地看了薛蘅一眼,冷哼了一声。
薛蘅一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吕青耸肩笑道:“是是是,抱琴姑娘舍身为主,可敬可佩!”
抱琴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柔嘉已从裴红菱怀中站起,她扑过来,见抱琴伤势并无大碍,转头问道:“薛先生,到底怎么回事?”
薛蘅俯身,点上金鹏xué道,又从他手上取下一样东西,摊在手掌心。柔嘉看得清楚,只见那是一根筷子般粗细的铁刺,前后均尖锐无比,中间则铸了个铁环,人的手指套进去,挥舞起来,倒象峨嵋刺一般。
“当日神锐军与府兵争吵之时,有人推了邵师爷一把,邵师爷撞上了章海的枪尖。但章海马上收了枪,所以,他的枪尖只捅入了邵师爷胸口半寸,根本不会致其丧命。但是——”薛蘅看了金鹏一眼,缓缓道:“马上有人扶住了邵师爷,并装作查看他的伤势,遮挡住神锐军将士的视线,再用这样的铁刺,在章海铁枪造成的伤口处刺下,一针夺命!”
六七、疑云
柔嘉和裴红菱见抓到了杀害邵师爷的元凶,十分兴奋。虽然在之后的审讯中,金鹏拒不认罪,她们也不担忧,想着只要有薛蘅在,定能令他开口。午饭后,裴红菱便带着柔嘉和抱琴到渔州郊外欣赏了一回冰河风光,晚上又带着她吃遍渔州小吃,还要了北地最烈的酒,直灌得柔嘉小脸通红,才回到驿馆。
只是裴红菱还不能出声说话,未免不太尽兴,进驿馆时见薛忱房中的灯还亮着,心火趁着酒意腾腾涌上,便捡了块石头对准窗户扔了过去。
“谁?!”传出来的却是薛蘅冷峻的喝问。
裴红菱吓得一吐舌头,扶着柔嘉急速钻进房去。
可她们的兴奋,到了第二日便化为了乌有。
等她们赶到临时的府衙,只见绑了一地的胥吏,看服饰全是牢头与狱卒。在他们身边摆了一具尸体,双目圆睁、舌头伸出很长,正是金鹏。
薛忱用白布盖住尸体,除下鹿皮手套,道:“是缢死无疑,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无中毒迹象。”
牢头狱卒们一听,便连声叫冤,“大人,小的们真的不知他是如何开了镣铐上吊自杀的。小的们将他锁得严严实实,关的又是最里面的一间房子,实在不关小的事啊!他是朝廷钦犯,罪大恶极,小的们都知道利害,哪敢做这种不要身家xing命之事!”
“镣铐是被这根细jīng铁丝打开的。”薛忱将一根细长的铁丝放在托盘中,让杜昭过目,又道:“这种铁丝可以盘起来藏在口中,既可当作暗器,又可用来开锁。当年有名的飞贼‘梁上燕’曾经用这种jīng铁丝越狱数次。”
“金鹏是公门中人,他的师父曾经参加过对‘梁上燕’的追捕,有这个自然也不稀奇!大人,金鹏是畏罪自杀,真的与小的无关啊!”牢头大声叫道。
杜昭狞笑一声,“老夫很久没有剥过人皮,你们若再不招供,可别怪老夫心狠手辣!”
柔嘉被他无比森厉的话语吓得一哆嗦。杜昭忙起身,换了和蔼的笑容,轻声道:“公主,您尊贵之身,少见血光为好。”
裴红菱忙拉了柔嘉出来,听到屋内一声惨过一声的哀嚎,柔嘉浑身起jī皮疙瘩,到后来实在承受不住,跑到大门外,一阵呕吐。
裴红菱和抱琴轻拍着她的后背,她才逐渐放松下来。她怔然许久,才低声问道:“真的会剥了他们的皮吗?”
“有可能。”不知何时,吕青抱着手臂站在了一边。
柔嘉听了,小脸又白了几分。
“你还吓她?!”抱琴瞪着吕青,低声埋怨。
吕青一笑,正要说话,薛蘅走了出来,柔嘉忙问,“怎么样?招供没有?”
薛蘅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吕青冷笑道:“既然要下手,他们自然会做得滴水不漏。我以前只听说刑部天牢能让犯人死得没有一点破绽,没想到现在连下面的郡府衙门都学会这一套了!”
薛蘅忽然神色一动,思忖片刻,抬头望向吕青,“吕公子,有件事qíng,我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夜深时,渔州的雪停了,只余朔风割面。
薛蘅在城中疾走,东拐西躲,不时回头察看一下,或者在角落里呆上一阵。直至城内阒寂无声,她才悄悄折向城东一处荒宅。
她在墙头四顾看了看,如一片树叶般悄无声息地飘落。这处荒宅院子里长着一棵槐树,薛蘅在槐树前停住脚步,慢慢地将手伸入槐树上的一个树dòng之中。
窸窸窣窣的摸索声之后,她从树dòng里掏出一样东西,又擦燃火摺子,细看片刻,低声笑道:“就是这个了……”
话音未落,一丝极细的风声袭向她颈后的死xué,同时另一缕破空的风声如毒蛇吐信般袭向她的背部。
薛蘅整个人直挺挺扑向地面,在即将扑到地面的一刹那,想也不想地拧身翻滚,避过斜剌里刺来的一剑。
可又有两个黑影从另一个方向向她扑来,目标直取她手中的物事!
“呛啷”声连续响起,薛蘅在五个黑影的合围下,步步后退。当她的后背抵上槐树,似乎显得心慌意乱,剑势略一凝滞,被三人手中兵刃架住,另二人便将她左手中的物事唰地抓了过去!
“得手了!走!”一个黑影闷声下令。
薛蘅却突然凭空拔高丈许,又于空中一折身,在墙角处轻轻落下。
与此同时,那五个黑影刚自槐树下转身,淡淡的金光忽从树上撒下,如漫天烟花般绽开,痛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伴着一人的惊呼声,“中计了,快跑!”
当他们忍痛掠向围墙,薛蘅恰好堵住他们的去路,手中长剑划出一道雪亮的光芒,鲜血喷溅,凄厉的惨呼声过后,荒宅归于一片平静。
薛蘅擦燃火摺子,低头看着地上的一截断臂,默默地摇了摇头。
吕青自槐树上飘下,走过来,道:“五个人的身手都超过我们的想象,可惜,没能留下一个。”
“嗯。”薛蘅收了剑,道:“不过今夜没有白设这个局,我们至少确认了一件事。”
“可以确认,邵师爷衣袍滚边内的字条所说属实,账册确有其物。张保的人还没有拿到,所以一直在跟踪你。”薛忱听罢薛蘅的叙述,沉吟道:“既然明远当时看到了这张字条,自然他就寻到了账册。可他向刑部投案时,账册并不在身上,他会把它藏在哪里呢?”
柔嘉听得一头雾水,问道:“若真有账册,为何薛先生去天牢看明远哥哥的时候,明远哥哥不告诉薛先生?”
吕青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柔嘉见他讥讽意味甚浓,知道自己必定说了什么幼稚的话,心中郁闷,只得将满腹疑云压了下去。
薛蘅道:“明远当时肯定是拿到了账册,但被人发现了行迹,遭到追杀。我们下午在城外树林里发现的打斗痕迹,就是明远遭人围攻时留下的。”
柔嘉听她说得这般肯定,好似亲眼目睹一般,不由问道:“为什么?”
“明远当时使的是娘教给他的那套枪法。”薛蘅分析道:“他当时逃脱了,但对方在回京的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账册无法平安送到京城,所以他才会想到去找铁御史!”
“所以铁御史才会被杀!然后他们栽赃陷害,诬陷是明远哥哥杀了铁御史!”柔嘉拍手叫道。
“公主,证据呢?”薛忱苦笑一声,道:“先不说账册尚未找到,就是找到了,又怎么证明铁御史不是谢朗所杀?现在金鹏已被杀人灭口,虽然能够证明邵师爷是他所杀,可万一有人说他是受谢朗主使的呢?”
柔嘉被问得张口结舌,半晌方喃喃道:“这些人怎么这么yīn险?”
“公主,这世上yīn险的人太多了。说不定……”吕青看到抱琴向自己瞪着眼睛,耸了耸肩,把后面的话收了回去。
薛蘅站了起来,缓缓道:“我们去安南道,不管怎样,总要找出蛛——丝——马——迹!”
第二日众人出城时,却被东阳军的jīng兵拦了下来。不多时,杜昭赶到,不管柔嘉怎么说,他就是不放她出城,只道他已送信给宫中,宫中定会派人来接公主回京,请公主在渔州安心等候。查案一事,自有薛阁主,公主不必cao心。
柔嘉满心想为谢朗做些事qíng,可这一路上,众人皆以薛蘅马首是瞻,会裴无忌、擒金鹏,她出不上一点力。昨夜她问的几个问题,众人都隐约有嘲笑她幼稚天真的意思,更令她如刺哽喉,十分的不舒服。这刻杜昭还要将她qiáng行留下,眼见薛蘅等人已出了城门,她如何忍得住,当场便大发脾气。
正闹得不可开jiāo,柔嘉忽见裴红菱远远地向自己打了几个手势,她心中一动,再大发一回娇嗔,装作怏怏不乐的样子回了驿馆。
坐立不安地等到晚上,还不见裴红菱的影子,柔嘉气得骂了无数声“死丫头”,正骂时,外面忽传来几声猫叫。柔嘉顿时止了骂,与抱琴chuī灭烛火,再等片刻,悄悄开了北面窗户,翻了出去。
二人弯腰溜到墙角,见裴红菱蹲在那里,柔嘉忍不住出言抱怨,“你这猫叫学得不太像,让人发现怎么办?”又道:“外面都有人守着,怎么出去?”
裴红菱得意一笑,指着墙角道:“从这狗dòng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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