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祁洗玉带着嘲讽与鄙夷的眼,莫寒颓丧地将石头往地上随手一丢,耸耸肩,无所谓地说:“不是大人的么?那就不是吧,本宫还有事,先行一步,祁大人请自便。”“确是在下不慎遗失,多谢长公主殿下。”迈出去的脚步陡然收回,莫寒转身,瞬间已换上一脸谄媚的笑,直道:“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而已。”且丝毫不顾及祁洗玉顷刻放大的瞳孔,蹲身拣起地上石块,再次递给他,“祁大人,自己的东西要好好收着,如此贵重之物万不可再丢了。”呆愣半晌,祁洗玉才呐呐接过,低头,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石块表面凌乱无章的纹路,唇角渐渐上扬,依稀划出一道美得令人心惊的弧度。
他抬头,笑容若有似无。
“臣下定然将其收好。”而莫寒只是呆呆地问:“你……这样算是笑了么?”“怎么?”他看向光秃秃的假山,玩味道,“这般就算赢也太过无趣。”
莫寒心中有一种被拆穿的窘迫,更有豁出去拼一场的气魄。
于是大剌剌地坐在石桥栏杆上,淡青色裙角随着双腿的弧度来回飘dàng,仿佛溪中涟漪,娇憨可爱。
她挥手,招呼他一同坐,祁洗玉却只是皱眉,略微上前一步站在她身旁。
“你喜欢听什么类型的笑话?”“我从不听这些东西。”她侧过头,眼中满是惊异,“摆脱你不要总是那么孤傲好不好?偶尔恶趣一下对身心健康有好处。
老是紧绷着脸容易老哦!”“老了才好,如此方可弃了这肮脏皮囊!”祁洗玉突然激愤起来,捏紧了拳头,恨到骨头里。
“那你可以自己毁容嘛,何必等着老天让你老!”半晌未闻身旁响动,莫寒自知说错话,扯着他宽大的衣袖,讨饶道:“我说太快了,其实不是这个意思的,我是说……”“公主说得对,说到底,是我舍不得这一身富贵。
自作孽,不可活。”“这话好奇怪,富贵有什么不好?任谁都不愿做乞丐。
你又何必跟银子过不去,尽管放肆去花,你得想着,你若不用,便会让我这样好吃懒做一事无成的人làng费,如此,花钱必再无后顾之忧!”
“公主倒是直慡。”莫寒皱眉,撇撇嘴,有些赌气地回道:“大人也真是……直言不讳。”
“是吗?看公主的表qíng可不像是在夸人。”“我都这样贬低自己了,大人就不能配合着答吗?至少也应该说,公主怎可如此妄自菲薄?长公主蕙质兰心冰雪聪明颖悟绝人锦心绣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话未完,身侧已传来声声朗笑。
祁洗玉笑不可抑,象牙白的肌肤上泛起阵阵红晕,艳过朝日飞霞。
但……他还是适合忧郁小生作派。
huáng鹂惊飞,只余空无一物的枝头,轻轻晃动。
“虽然你不笑的时候比较好看,但……多笑笑还是好的,即使是嘲笑我。”
“你赢了。”“对哦。”莫寒点点头,伸手去接飘落的白梨花,“你不说我都忘了。”
“不走么?”“为什么要走?”“你已经赢了。”“可是这样坐着很舒服啊,何必要走?”她随意地笑笑,将手心落花chuī散,潺潺流动的碧水上浮起点点涟漪,继而,渐渐消失无踪,“你觉得……输赢很重要?”他将落在她头顶的白梨花拂去,仿佛自语道:“不重要么?”“谁知道呢!”莫寒耸耸肩,完全不在乎的模样,“说这样深奥的话题做什么。
来来来,吃颗糖,甜食让人心qíng好。”她取出腰间锦囊,将rǔ白色糖果倒于手心,在祁洗玉跟前晃了晃,眯着眼问:“真的不要?”“你自己吃吧。”“没劲,每次都是我一个人吃,连袭远那个小娃娃都嫌甜。”正兀自品着甜腻腻的糖果,就见秋思匆匆忙忙地从假山后跑出来,对祁洗玉行礼后望着她yù言又止。
莫寒心下明了,从栏杆上下来牵了秋思就往玉华殿方向跑。
“我得回去了,袭远见我不在还不知有多少罗嗦呢!下次再来找你玩啊!”
清脆的声音远远飘来,人已消失在回廊转角处。
他垂目,指间是伴轻风而落的残花。
玩么?还是第一次,有人寻他只为玩耍。
过往时光一点点追溯,家乡青石板,chūn日细雨,小桥流水。
他仍是天真无忧的孩童,下学后随伙伴一同在江南小巷中疯玩。
还有巷尾那个,总被欺负的贫家小女孩红扑扑的脸。
朝踏落花相伴出,暮随飞鸟一时还。
出游
本计划好要痛痛快快地玩转东京,可惜遇上了祁洗玉这个大麻烦,且不识好歹。
莫寒窝火,盘腿做在chuáng榻上,想来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出宫的机会,绝不能就这么放过了,最多脸皮再厚些,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沈乔生今日忽然得了莫寒的信,说是到了东京的七十二户大酒家当年开卖煮酒的日子,要去尝尝鲜。
也不知她一个姑娘家去尝酒作甚。
无奈让人抓了把柄,也只好鞍前马后的照顾着了。
也不知她明白了几分,不过多半是太子告诉她的吧。
远处一青色身影渐行渐近,见她故作潇洒地晃着手中的葵扇,左右看着东华门的守卫,满是得意,沈乔生不禁莞尔。
“啪。”莫寒将扇子合上,拱手道:“心荷表哥,近来可好?”沈乔生见来人一身青色袍子,系一根白色腰带,以一根女儿家的玉簪子将乌发全数束在头上,身量是差不多了,只是配着那娇俏的脸庞,又觉得有些不男不女。
见她满脸笑意,便回道:“表弟今日兴致颇高啊。”莫寒摇摇扇子,勾起左唇,道:“那是,有美同游,怎能不高兴。”往前几步,又回头,颇具深意地说:“还是表哥神通广大,我本以为还要扮个太监这么的,没想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这东华门的守卫可都是表哥的兄弟?”他亦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答道:“只是有些jiāoqíng罢了。
请。”语毕,伸手yù扶莫寒上车,不料那人竟毫无顾及,避开他的手,侧身轻巧地一跃,就挑帘子进去了。
“公主的扇子颇为别致,竹子为扇骨,以纸绢为扇面,清新雅致,多半是苏扇了。”
莫寒摊开扇子,上下看了看,呐呐道:“就从袭远房里随意抽了一把……没看出什么名堂……”
沈乔生靠近了,解释说:“扇面为顾恺之所画《凫雁水鸟图》,十分珍贵,你要当心些,太子殿下对此物颇为喜爱。”“是吗?我没念过什么书,不清楚。”“一会你就叫我阿九吧。”莫寒挑开车帘子,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随意地笑笑,算是回答。
她摸摸脖子上被那笑容激起的jī皮疙瘩,咕哝道:“整天这么笑着,也不怕闪了下巴。”
“阿九似乎对表哥颇有成见。”沈乔生突然出声,脸上竟还挂着笑意。
莫寒似乎被惹毛了,见四下无人,也不同他客气,反正又不是第一次骂他了,便冷冷道:“男人,总是笑容满面,两眼放电,不是发病犯贱,就是坑蒙拐骗!”说完,偷眼看去,见他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不由得窃喜。
其实她也不是不爱看他笑,但是如果一个人一天到晚对着你笑,一般人都会判断那人不是神经病就是面部神经萎缩。
沈乔生眯起眼睛,眼神犀利。
“不知表妹从何处学来这些市井语言,若是抓住了这教唆公主的人,定要将他重重治罪。”还记得除夕宴上的事啊,不就是骂了句粗口吗?至于吗?“父皇教我的,让我切记不要被这样的男人迷惑了。
不信你去问父皇好了!”
他被噎住得说不出话来,自我安慰道,罢了罢了,不同着小女子一般见识。
莫寒为自己比了个胜利者的“V”型手势,只是对面的人看不明白。
东华门外是皇家专贡的市场,到了繁华的任店街,叹正是一年chūn好。
不少时鲜都已上市,青杏、桃子、李子、金杏、还有小个子的苹果。
听沈乔生说叫“林檎”,名字道雅致。
莫寒先尝了些青杏,酸酸甜甜,因是新摘,还有些涩,但也掩不住新果的鲜嫩。
又捡了几个小苹果,比现代改良后的更香脆些。
之后又发现了新奇物件,便跑跑跳跳地过去了,无奈沈乔生只好跟在后头付账。
任店街上人来人往,其中不乏穿着朴素的女子。
想这“河东狮吼”的美谈不就出自宋朝么?可知那害人的程朱理学也就适用于士大夫一族,民间还是较为开放的。
莫寒暗自思筹,过几天也要换女装来逛逛。
莫寒逛累了,见沈乔生已抱了一大堆东西,便说要去樊楼。
沈乔生点头,应予,随即在前边领路了。
才到州东宋门外仁和店,小二就已弓着背迎了上来,谄媚道:“沈大人来了,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说着就要来接沈乔生手上的东西,哪知沈乔生只吩咐了要见间雅座,便自己抱着包裹上楼去了。
莫寒看着他那力不从心的样子,调笑道:“自古,百无一用是书生哪!表哥,你怎么也不带个小厮出门。”沈乔生斜睨了莫寒一眼,“你不也没带吗?”这小厅倒也雅致,桌前有一座六扇雕镂折屏,用的是梅兰竹jú四君子图,大俗即使大雅吧。
落座后,小二在卓上布了兔毫盏,又问要什么茶。
沈乔生先叫了“太平猴魁”,接着转向莫寒。
她还真是喝不惯这老祖宗的宝贝,便偏头问小二:“有花茶吗?”小二点头唱道:“有三窨一提茉莉毛峰、珠兰大方、玫瑰、蔷薇、兰蕙、桔花、梔子、木香、梅花,今年的梅花是真真好。”莫寒看一眼那面无表qíng的人,道:“就要茉莉吧。”又点了百味羹、红丝水晶脍,软羊,旋炙猪皮ròu,鲊脯,莫寒闹着要吃鱼,便又点了西湖醋鱼。
沈乔生却特意要了麻腐jī皮。
不多时,菜便上齐了。
莫寒夹起一块麻腐jī皮,笑道:“这就算两清了。
可不许再寻我的麻烦。”顺势送进了沈乔生碗里。
他本yù一笑抿恩仇,又想这丫头也太过刁钻,饶是他xingqíng好,方才也被她气得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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