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年暗伤_兜兜麽【完结】(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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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胡尔诺急匆匆地推门而入,单膝跪地,垂首艰难道,“王爷,援军到不了了。”

  银色闪电割裂了灰暗的天幕,继而一声惊雷平地炸响,余下久久不散的轰鸣。

  完颜煦转身,隐忍着心中不断上扬的慌乱,沉声问:“出了什么事,说清楚。”

  胡尔诺叩头一拜,眼圈已然泛红,是悲痛,更闪烁着嗜血的光。“温敦反了!”

  “那小人将军队领入平沙关外三十里天险山涧之中,而在那里早已埋伏好魏成的部众,只等大军经过之时前后围堵,从山巅落石,我军三万余人,全部战死。”

  手臂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他沉默地走向刀架,白刃之上全然是冷凝的光,对应他此刻沸腾的心绪。起刀,压抑的空气中白蛟飞腾,刀落,伴随着案几碎裂的哭喊。

  他紧抿着双唇,寒星般的眼中侵染着杀伐屠戮的颜色,“尔等可愿投降汉贼?”

  众将皆跪,异口同声:“属下宁死不降!”

  “尔等可愿在此等死?”

  “属下誓死追随王爷!”

  他将长刀往前一带,刀尖直指厅中众人,“好!尔等随本王一同杀出郓城!”

  “胡尔诺!”

  “属下在。”胡尔诺前跨一步,恭敬听命。

  “一个时辰之后打开城门,众将随城内饥民一同杀出城去!”

  “领命!”

  他走近厅中悬挂的地图,看着中心处小小的郓城,嘴角浮现冰冷的笑意。

  郓城之内有七成以上的汉民,就让他看看,那满口仁义道德的汉人,会否顾及无辜灾民。

  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你们要记着,冲出去的,都是汉民!”

  乌云蔽日,大雨滂沱。

  军帐内,微弱的烛火散发着昏huáng的光,静默的空气中只有雨滴坠落的声音,绵绵不断。

  他低头,一杯接一杯,仿佛要用浓烈的酒将心中的焦灼与苦闷冲刷。

  陈诠背对着他,看着地图皱眉沉思。

  “皇上命你为副将,随我共同攻打郓城。”

  无人响应,他依旧沉默饮酒,俊逸的面庞满是yīn郁。

  陈诠皱眉,踱步于案几边,夺下他送到唇边的酒杯,“军中不需要毫无志气之人,你若不想参战,我可想圣上禀明,令你回汴梁。”

  一声闷响,青釉瓷杯被狠狠捏碎在掌心,尖利的碎片将手掌割裂,血如泉涌。

  陈诠叹息,话语中已有悲凉之意,“你这又是何苦呢,楚风。”

  鲜血蜿蜒在发白的指节上,红得刺目。“我要随军出征!”

  “那些死了的,不过是敌军罢了,是杀我老父的仇敌,是欺我乡亲的畜生,不是他死便是我亡!父仇不共戴天,再上战场,我韩楚风亦不会有半点犹豫。”

  陈诠重重地拍了韩楚风的肩膀,有几分释然。“那便好。”

  雨虽未停,但已有收小之势。

  “禀将军,城门大开,完颜煦带着饥民冲出郓城。”

  陈诠韩楚风相视一眼,便又转开对兵卒吩咐道:“集结平沙关处所有兵众于郓城外阻截金军!”

  兵卒不动,迟疑地看着主将问道:“将军,随同金军一同冲出的还有郓城百姓,您看……”

  “谁告诉你那是无辜百姓的?”陈诠冷笑,目中yīn霾,“那不过是金军假扮,想趁乱脱逃的障眼法罢了!愣着gān什么?还不快去准备?”

  “是!”

  撩起的帐帘还在来回飘dàng,韩楚风定定地看着面无表qíng的陈诠,将被碎片割破的手握得死紧。陈诠却只是平静地回身取过银枪,大踏步向外走去。

  “你若感不耻,便留在帐中罢。”

  雨还在下,夜依旧漆黑无尽。

  他低头,凝视着完颜晟钦赐的长剑,怔忡无言。

  父亲,父亲……

  缓缓抽出长剑,通亮的剑身映出他此刻写满仇恨的面庞。

  只是一瞬,宝剑碎裂,片片坠落。

  他转身而出,眼中蒙上一层猩红的血雾。

  这不是战争,是屠戮。

  寻常布衣哪里经得起铁蹄践踏,泥泞的大地早已尸横遍野。

  雨已成血雨,风已成腥风。

  “将军,完颜煦带残部向北面逃窜。”

  陈诠正yù点将去追,却见韩楚风一人一马持刀奔来。

  “将军,末将熟悉此处地形,请将军令末将去追!”

  “也好,楚风你了解女真人习xing,由你去追再好不过。”他抬手对一旁联络士兵说道,“点齐三千骑兵随韩将军向北追击。”

  韩楚风领命yù行,又听陈诠嘱咐道:“圣上有令,无论如何决不可放过完颜煦。”

  他颔首,领军向北而去。

  雨停了。

  清晨的阳光都是湿漉漉的,随处是鲜亮的绿色,让人心qíng蓦地畅快。

  梳洗过后,她坐在花园小亭内看尽欢有模有样地跟着师傅练习长拳,嘴角噙着愉悦温柔的笑。

  手中的毛衣已具雏形,虽然针法有些乱,虽然大得有些离谱,但总算可以叫做一件毛衣吧。

  以后再慢慢努力,一定叫完颜煦刮目相看。

  她笑,看尽欢趁机躲懒,低头品茗,鼻尖萦绕着浓郁芳香,是上好的茉莉香片。

  一切平静而安逸,这是再普通不过的早晨,却因前几日郓城的不平静而破碎。

  莫寒抬头,见岑管家急匆匆地跑进园子,扑嗵一声跪在阶梯之下,半晌无言,除了低哑的悲泣。

  风将树叶chuī得沙沙作响,仿佛是箜篌低吟,婉转美妙。

  她垂下眼睑,看着茶盏中无限透明的淡绿色液体发愣,许久,才招呼嬷嬷将窜过来看热闹的尽欢带走,转而又对岑管家一字一顿地说道:“慢慢说,说清楚些,一个字也不许瞒我。”

  岑管家深深一拜,用衣袖蹭了蹭眼角,少顿,开口艰涩道:“前线来的消息,温敦郡马叛变,郓城一役我军全军覆没,王爷他……王爷生死未卜……”

  瘦削的双肩陡然一震,她紧紧抓着圆桌边沿,似乎要将心中所有疼痛全数转移到冰凉的指尖。风由轻柔的抚慰转变为狂乱的怒号,一如她此刻心绪,但目光掠过远处玩玩闹闹天真无忧的尽欢和府里悠闲的仆役,她痛苦地闭上眼,把yù夺眶而出的泪生生bī回。

  “你告诉我,什么叫生死未卜?”

  “是……是寻不到王爷的尸首,不知如今究竟是生是死。”

  她端起浓香四溢的茶盏,低头轻啜一口,抿唇,半眯着眼,细细体味。

  “皇上可曾派军去前方营救?”

  岑管家擦了一把额上冷汗,声音依旧颤抖不止,“京鑫以南……已经全部陷落,无法派军到郓城附近营救王爷。”

  沉默,死寂,绵延不断的悲痛。

  岑管家仍跪在地上低泣,弥月在一旁担忧地望着桌前兀自平静的女人,尽欢在远处嬉戏,孩童清脆的欢笑声不时传来,银铃般美好。

  莫寒起身,拒绝急忙上前来扶的弥月,一步一步,颤抖着走出夏末美丽繁盛的花园。

  “弥月,你去将念七叫来。”

  “多咄奇,你上后山去把姓岑的大夫寻来,他若不肯,你便叫他在日暮之时来王府替阿九收尸!”

  “岑管家,你跟我来。”

  尽欢胖嘟嘟的小手扯着她海蓝色衣裙,莫寒垂首微笑,目光温柔似水。

  “娘亲,你怎么哭了?娘亲哪里痛痛?尽欢给你摸摸就好了。”

  她蹲下身子,轻轻抚着尽欢结满小辫的头,柔声说:“尽欢,好孩子,娘亲不痛,一点也不痛,你爹爹好好的,娘亲为什么要痛?”

  尽欢迷茫地看着莫寒,摇头晃脑,最后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那娘亲哪里痛还是要告诉尽欢,尽欢答应过爹爹,他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娘亲,这可是男人之间的约定,尽欢如果不遵守就成不了男子汉了!”

  “谢谢尽欢,谢谢我的小男子汉。”将尽欢小小的身子圈入怀中,她哽咽,却坚定地说道,“娘亲也要勇敢,像尽欢一样,勇敢地保护我的家人。”

  “娘亲,我想吃糖。”

  “不行,你都胖成这样了,再吃糖将来会找不着媳妇的!”

  “尽欢才不要找媳妇,尽欢就要永远跟在娘亲身边,娘亲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嗯,顺便把爹爹也算上吧,虽然他老欺负尽欢。”

  “好,把爹爹也算上。”

  花厅内,莫寒吩咐下人沏上信阳毛尖,待厅中一片寂静,方注视着岑管家,嘴角噙着一抹不可察觉的冷然笑意。

  她问:“岑管家,府中可有毒药,无色无味,半个时辰内可取人xing命?”

  你说过,今生今世绝不弃我。即使上天给你食言的机会,我也绝不放过你。

  卷六:借问行人归不归

  生死

  与岑管家的谈话才进行了一半,弥月便敲门引念七进屋,莫寒换上沉郁的神色,吩咐弥月随岑管家去后院取物,待花厅内只剩她与念七二人,便招呼念七坐下饮茶,再无多言。

  念七有些焦急,不待莫寒开口便放下茶盏,满是忧虑的说道:“姑娘,韩将军重回军中,完颜晟大怒,你若再滞留此处,恐受牵连,圣上命我等护送姑娘回汴梁,请姑娘即刻启程。”

  她呵一口气,将浮茶chuī散,“念七,我要去平沙关。”

  “姑娘!”念七一惊,斩钉截铁地说,“姑娘,万不可如此!”

  “为什么?我不过是要去寻自己的丈夫。”她放下茶盏,笑意冷然,“念七,我想皇上大概也嘱咐过你,万不可放我去寻完颜煦吧。”

  念七似是无奈,却不敢看对面女子此刻凌厉的眼神,目光聚焦在jīng致的桌脚,怔怔出神,“姑娘,圣上也是为姑娘着想,战场绝非姑娘想象中一般,从燕京到平沙关,危险重重,何况完颜煦多半已死,姑娘此去又是何苦呢?”

  “生生死死,他都要给我一个jiāo代。”莫寒顿了顿,将藏在袖中的毒药取出,一层层打开,当着念七的面将白色粉末倒入她自己的茶盏之中,晃了晃茶盏,又取茶壶加水,待粉末完全溶进淡绿色的茶水才抬头,似笑非笑地望住念七,“上好的信阳毛尖,还有……念大侠行走江湖多年,可曾识得此为何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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