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年暗伤_兜兜麽【完结】(86)

阅读记录

  “燕子尾,无色无味,一星半点便可致人于死地。”

  她满意的笑,将念七的惊惶收入眼底。“放心,这茶不是准备给你的。”她作势将茶杯带入唇边,又在离双唇半寸处放下,挑眉,细细观察念七陡然放大的瞳孔和瞬间凝滞的表qíng,“念七,你是我的影守,若我饮鸩而死,你说你还能活着回汴梁么?”

  攥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他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只是呐呐道:“若我放姑娘去平沙关,圣上亦不会放过念七。”

  她起身,提裙踱于念七身前,温和地笑着,眼中却是得胜者的骄傲,“念七,你我相识多年,我怎么忍心如此bī迫于你!”三声击掌,厅中涌入十余护卫,手持宽刀,怒目相对。莫寒指着门外,对念七道:“念大侠是要bī我喝了这杯茶呢,还是乖乖束手就缚,如此,皇上仁慈也不会降大罪于你。”

  念七默然,紧抿双唇,但却已松开紧握的剑柄。

  莫寒向护卫招手示意,念七象征xing的反抗,待到手臂和侧脸都挂了彩,才老老实实任护卫将其绑缚,压进后院地牢。

  “岑管家,弥月如何了?”

  “与方才贼人一同囚于地牢。”

  此时多咄奇已从门外风风火火地赶来,身后还跟着仙风道骨的岑缪涯。

  莫寒对挎着医箱的岑缪涯点头微笑,又向岑管家吩咐道:“马匹可曾准备妥当?”

  “已在门口备马,随时可以出发。”

  “嗯。”她将桌面上盛满毒液的茶盏倾覆,任茶水在桌布上恣意蜿蜒,“点齐十二名jīng锐护卫随我一同奔赴平沙关。”

  她提步向前,与微微有些吃惊的岑缪涯擦肩而过。“劳烦岑先生随莫寒同去。”

  “无妨,只是眼见着一尾灵狐蜕变成愤怒的母狮,有些不适应罢了。”

  带着完颜煦留下的通关腰牌,莫寒一路南下,风雨兼程,日夜不休。

  大风挽起宽大的衣袍,露水打湿润泽的乌发,繁星在天际织出细密的网,烈日在头顶将翻飞的心绪炙烤得焦灼不安。

  皮鞭再不能将疲乏的骏马驱动,马匹换了,人却依旧奔忙,原来人的潜力真是无穷,以往勉qiáng能驾马小跑的人,如今一连奔驰四天,竟无半分疲累。

  兴许,满脑子都是他在沙场以寡敌众的场景,来不及感受劳累。

  平沙关内满目疮痍,战场已被清理gān净,但风从远方呼啸而来,仿佛还可听到连天的号角和悲怆的死亡。

  厮杀之声响彻耳际,抬眼望去,平坦的地域茫茫不见边际,千里寻来,她始终坚定地相信完颜煦绝不会扔下她一人独去,但此刻,这般旷野之中,巨大的恐惧与无力感涌上心头,她要如何,才能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寻到他的身影。

  岑缪涯上前去,轻拍她削薄如纸的肩膀,似是安慰,“休息一会吧,你都一连赶了四五天的路,当心累垮自己。”

  她呆呆伫立,望着原野上一轮初生的红日,长久地静默。

  “附近可有易于藏身之处?”

  围守的侍卫拱手上前,答道:“唯北面有一处山涧。”

  莫寒点头,回身上马。“去北边找,一处都不许漏过!”

  不能停,不能有片刻的迷茫与懈怠,多一分耽搁他便多一分危险。

  她在狭窄的山涧中寻找完颜煦的踪迹,遍寻不着的焦躁时刻,侍卫已然警醒地聚拢,将莫寒置于中心位置。

  远处小径上一道黑色身影闪过,玄色铁甲泛着凛冽寒光,马蹄缓缓踏过坎坷的山路,日光渐渐明朗,他从影音中走出,丰神俊逸,若天神下凡一般。

  此时此刻,瞧见这样熟悉的面孔,睹见战旗上巨大的“齐”字,她已不能言语,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没有立场去责怪他,即使他长长的刀刃上,染着完颜煦的血。

  侍卫手中的宽刀已有出击之势,但韩楚风只是慢悠悠地带着一列部众与他们擦身而过,对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视若无睹。

  “只剩西北山崖未曾查过,不过那是悬崖峭壁躲不得半个人。想必完颜煦是死了,你们随本将回军领赏去吧。”

  莫寒只是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蹄,独自低语,“多谢。”

  三千骑兵就此走远,做好拼杀准备的侍卫面面相觑,却听得莫寒一打马鞭,向前冲去。

  “走,西北断崖!”

  血迹。

  低矮的糙叶捧着露珠一般晶莹的血滴,离山崖愈近,心中便愈是焦灼。

  杂糙掩映之下,山崖的另一端,她听到细微的呻吟,便不管不顾地冲进dòngxué,却险些送了xing命。

  胡尔诺的刀离她纤细的脖颈不到半寸,两人皆是一愣。胡尔诺收起刀,突然往坑洼不平的地上重重一跪,嘶哑着声音说道:“属下死罪!”

  莫寒唤他起来,目光却未曾从dòngxué深处的人身上移开。她提起裙角,一步步缓缓走近。她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坚qiáng,能够勇敢地面对以后的每一次伤痛。但此刻,仅仅只是看见他染血的衣袂便再也忍不住积蓄已久的泪水。

  侧坐在他身旁,视线从他身上触目惊醒的伤口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那张看过无数遍,想过无数遍的脸上,她伸手,颤抖的指尖描摹着坚毅的轮廓。他全身发热,脸已烧得通红,昏迷之中不断吟着破碎的字句,听不真切。

  一滴泪,坠在gān涸的唇瓣上,为翻起的白色皮屑带来一泉苦涩的甘霖。他低语,不住地唤,阿九。

  松开紧握的手,莫寒胡乱地擦一把眼泪,唤岑缪涯进来为完颜煦治疗伤势,却独自一人走到dòng外。

  日已偏西,为暗紫的苍穹镶出一道金色的边。

  凉风习习,chuī乱了早已松散的发髻。岑缪涯从dòng中走出,抖落衣袍,站在dòng口看着山崖上迎风而立的纤细身影,略有感慨。

  “没事了,但需要休养。”

  莫寒回首,拂开粘在唇边的发丝,如释重负,“是么?没事就好。此番有劳先生了。”

  岑缪涯见她不动,没有丝毫进去探视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问道:“不进去看看?”

  远眺斜阳,绚烂光辉只剩片刻美丽,她摇头,眼角早已gān透,只剩些许泪痕心酸着她难言的苦楚。“此时此刻,他必是不想见到我的。”

  他大概已经猜到,自始至终,她便知晓韩楚风必然叛变,却只字不提,如今,她着实是让他恨入骨髓了。

  “还要劳烦岑先生在此处照顾王爷,十二名护卫我会留下十个,其余的随我回燕京,即刻启程。”

  岑缪涯上前去,想替她挽起凌乱的发丝,不料,却被她翩然躲开,只好苦笑道:“阿九,何必这样bī自己?”

  “没有,都是我活该罢了。如果我早告诉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如果我真的做了,便要背负一生的愧疚,我宁愿欠他的,不愿欠韩楚风。”

  “唉……”他叹息,却让人觉得是在惺惺作态,“走之前,去看看他吧。”

  “他醒了吗?”

  “没有,仍是昏迷。”

  莫寒微微颔首,向dòngxué走去。

  落日沉沉,转眼已无踪影。

  淡红色丝缎随着她轻缓的脚步在尘埃之上dàng漾出一朵朵清莲,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小心,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惊扰了他难得的睡眠。

  她提起裙角,安静地坐在他身旁,仿佛很多个日夜,都是如此静静向往。

  如此陋室,她依然觉得幸福, 只因仍可听到他平稳的呼吸,还有,只需将垂落在一旁的手指伸直,指尖便可触到他有些粗糙的手背。

  还未察觉,笑容已然溢满唇角。

  暮色沉沉,借用最后一丝霞光,她俯下身子,将吻轻轻落在他微簇的眉心,羽毛般轻柔,带着她的温度,然而,更像是作别。

  耳边又回想起那一句,来是偶然,走是必然。而她最终亦要迎接那一场必然的分离。但能否如徐志摩一般,挥一挥衣袖,什么都不留。

  “你睡着的时候与尽欢真是像。”

  “我走了。”

  袭远必然要有更大的动作,大约有两条路留给她,一生一死。

  生,便随念七南下汴梁。

  死,就要在完颜晟拿她泄愤之前,自我了断。

  如此,一别再难相见。

  她整顿起身,手腕与他相亲,尔后迅速离开,却被牢牢锁住。

  她不敢回头,垂目看着地面,固执地要将手抽出。

  “你去哪?”

  “我……回家而已。”他那般嘶哑的声音将她bī得集雨落泪,好不容易,她才压制住哽咽的语调,再使力挣脱,手腕却仍是被他紧紧扣住,“家里还有好多事qíng没处理好,就这么急急忙忙跑出来,什么都没安排好,我怕……”

  “我没死。”

  “我没死,我答应过你,今生今世绝不弃你,所以就算是爬,我也会爬回燕京见你。”

  “那么你呢?阿九,你可曾在乎过我?事到如今,是否连看我一眼都不愿?”

  她倒退着坐回原处,却仍是背对他。

  “对不起。”

  “你预先便知晓韩楚风并非真心归降大金,是不是?”

  他紧紧盯着莫寒,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动作。他在害怕,又在期待,那个已然清晰明了的答案,若长在体内的毒刺,连着骨ròu,但又不可不拔。

  “是。”

  “我问你最后一句。”握住她冰冷的手,他以持刀相博的力度,“若能重来,你是否仍是这样的选择?”

  漆黑天幕渐渐合拢,遮盖最后一丝光亮。她在黑暗中回过身子,狠狠擦去眼角泪痕。

  “若能重来,我必然不顾礼法军纪与你一同出征,我陪着你,到哪里都陪着你。”

  “呵……”他笑,似是讥讽,似是悲凉,“换句话说,你无论如何都不愿出卖韩楚风。原来,自始至终像傻瓜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的那个人……是我。”

  “不然,我该如何?”

  “叛国,出卖韩楚风,然后一辈子受良心的谴责夜夜不能安睡?”

  “我从不曾想过要愚弄你,我爱你,一如你一般,我不能忘记自己的民族,也如你一般。我并非要为自己辩驳开脱,只是……只是想你信我而已。但兴许,如今已成奢望……”

  长久的沉默,压抑的空气,还有他渐渐急促的呼吸。

52书库推荐浏览: 兜兜麽 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