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望见一张苍白枯槁的脸,那样好看的面容,美得绝世无双,却在一个冬天里瞬息凋零,化作落叶般枯索的面貌。
实在可惜,但,又能如何?
青青狠狠将裙摆从他手中抽出,惹得他茫然相顾,似乎不能置信。他以为她前来相救,却不知,却不知她是如此森冷面容。“公主……念在……念在你我一番qíng意……还请……救臣下一命……”
他不曾想到,她竟如此绝qíng,听闻她冷冷如阎罗一般回应,“一番qíng意?我与你哪来的qíng意?不过逢场作戏罢了。你竟还当了真?状元爷,省口气养着伤吧。此事已成定局,你已是残漏之身,又缘何能再官复原职?笑话!”
他这才想起来,是了,他进了蚕房,太监在身上下了刀子,从此后变了天,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在是了。
身下还留着血,丝丝绵延,是恨,恨谁?皇上,不敢不敢。只能恨她,恨眼前这女人,薄qíng寡义,见死不救。却不知后头更有好戏上演,惊得人撕心裂肺,苦不堪言。
他望见一双明huáng色双龙戏珠缎靴,一时欣喜,忘了身下疼痛,在地上翻滚着,雀跃着往前爬,似一只狗,叫嚷着爬到衡逸脚下,“皇上……皇上……臣冤枉……臣冤枉……”
衡逸在门边负手而立,笑着,眼睁睁看地上蓬头垢面的东西爬过来,没脸没皮地在他脚下哭求呻吟。他轻笑,鬼魅一般,“卿家这几日可还习惯?身上少了个物件,有什么不同?说说看,若说得好,朕便提你做个六品官,可好?”
蚕房
唐彦初一怔,尽力向上仰着头,不明所以地望着衡逸,“皇……皇上……臣冤枉啊……臣唐彦初冤枉啊……”
大约是早已经绝望过,不自省,反反复复口中只有冤枉冤枉,喊光了希望。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来,生命也弱下来,像一盏枯灯,燃到了尽头,微微泛着huáng,如秋,枯索凋败。
衡逸用脚尖勾抬起唐彦初下颌,瞧着这张倾国倾城的脸面,蹙眉含笑,“啧啧——你可是朕钦点的状元,朕又怎么忍心看你如此落魄?唐卿家,告诉朕,你同朕的姐姐是什么关系?何时爬上公主府的chuáng?何时又与她恩爱缠绵难舍难分了?嗯?”
唐彦初傻傻楞在当场,官场上的事,何时又与公主有了关联。不禁回头去,茫然地看着青青。
青青扭过头,不忍看他。上前去拉住衡逸,急急道:“你想知道?出去,我一五一十同你说就是。”
衡逸一把抓住她手腕,拖过来撵在怀里,死死摁着,不容她动弹分毫。转而yīn测测望向唐彦初,一脚踩在他白皙的脸上,旋钮,如同踩扁一只蟑螂,疼得唐彦初在地上挣扎扭动,黑乎乎死沉沉若臭虫一般。
咬着青青的耳朵,恨恨道:“怎么?心疼了?舍不得了?”他的手爬上青青胸口,画一个圈儿往下,突然间一把抓住她丰盈柔软的rǔ 房,碾在手心里,用了十分力道揉搓,疼得青青不住挣扎,推也推不动他。衡逸像是入了魔,双眼皆是嗜血的红,恨不得这一刻就了结了她,也省去了日后长长久久割不断的牵连,省得再为她心碎心痛,生不如死。
“想男人想疯了是不是?连这样的窝囊废也要!倒是赵四扬好些,可也断了腿,在chuáng上可累着姐姐了吧。嗯?是不是?这腰……可真是要人命!”衡逸的手滑到那一尺素腰之上,抓拢来,紧紧贴着紧绷如铁的小腹,在他灼烫的yù念之上碾压揉蹭,惹得五内俱焚,一团团火焰上窜,烧着胸口,焚风肆nüè,血脉之中流转的液体磅礴叫嚣,怎忍得她一次又一次背叛,一次又一次将他抛诸脑后!
他脚下已然发了狠,咬着牙,将唐彦初的下颌骨都踩碎。“姐姐,知道吗?朕想你想的浑身都疼。也亮出你勾引男人的本事来,让朕过过瘾,别次次都跟死鱼似的,gān巴巴令人反胃。”
地上咯吱咯吱响着,是骨头片片碎裂,声声清脆。
衡逸吮着青青纤长白嫩的脖颈,似一只吸血的妖jīng,就要将薄得透明的皮肤穿透,滋滋饮血。
空气中氤氲着怒号的血腥味,阵阵翻滚,bī得人几yù窒息。
他牵着她的手,隔着锦缎抚摸他磅礴的yù 望,呼吸急促且短暂,唐彦初还在呆呆看着,蚕房里晦暗得只余一灯如豆。他异常兴奋,片刻便松懈。撤开踩在唐彦初脸上的脚,在青青脖颈之间喘息着,低笑,鬼魅般妖异,“还是姐姐最好。可惜……可惜是一双破鞋,人家穿烂了的鞋子,沾满了男人的脚臭味,朕可受不了!”说完一把推开她,毫无怜惜,却还是嬉笑着,俯视一对jian 夫yín 妇,恨得牙痒,“可是朕玩腻了的东西,即便是扔了烧了,也没人能碰!今天朕把话说明白了,好姐姐,你不是想男人想得紧吗?朕已经处置了赵四扬与唐彦初,接下来还要找谁?朕一并杀了,朕倒要看看,京城之中,还有哪个不要脑袋的敢上你的chuáng!”
不错不错,她不屑给他,不屑爱他,他便顺了她的意,偏偏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凋零,看着她枯萎死去。到死都是他的人,埋在哪里,还要任他高兴。
他是当今天子,手握生死,睥睨天下,谁敢同他争?
青青不过默默站起身来,理一理凌乱的衣襟,淡笑道:“随你,都随你。”
衡逸的戾气无处发,转而又狠踢一脚死狗一般流着血趴在地上的唐彦初,“这东西可怎么办?留着他这条残命呢?还是给一刀痛快?看在以往的qíng分上,姐姐说如何?”
唐彦初此番才明白过来,本以为高中状元,从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还有美人荐枕席,软玉温香chūn宵苦短,好不快活!谁知一不小心做了他人生气时摔的碗,扔的杯,听一声脆响,转身就忘。
什么才子,什么状元,什么将军,什么宰相,无非是他们皇家的奴才、玩物,一条条会喊会叫的狗,高兴来赐你宅邸美人,厌恶时不生不息就要了xing命,最可怜叫你生不如死,连死都不成。
他心中熊熊燃起来卷天的恨意,那人是天子,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忠孝礼仪怎敢忘?只得将满腔恨意转向祸水红颜,是她,都因她,不守妇道,荒 yín放làng,引得他失了身份,做了下贱事,惹恼了皇上,才成……如此残漏之身。
都怪她,都怪她。
这贱 人!恨不得生生扒了她的皮,拆了她的骨,犹不解恨!
唐彦初一时号哭起来,挣扎着爬到衡逸身边,抱着他的腿哭求,“圣上英明!都是她!都是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是她千方百计将臣勾引,臣一时迷惑,未能把持得住,才着了她的道!皇上……皇上……臣冤枉啊……都是她,天下第一的yín 妇!是他害苦我!”
衡逸享受着唐彦初在脚下,狗一样匍匐求饶。鄙笑着望向青青,“这就是你看中的男人?一身软骨头,蠢笨得畜生一般!姐姐真是自甘下 贱!”
青青略微低头,侧过唐彦初投来的愤恨眼光,扶正了鬓边闪闪耀目的金步摇,才慢悠悠抬眼看向衡逸,四目相对,半分不退,“皇上说我不过破鞋一只,配个猪狗不如的,不是刚刚好?”
爱也无处爱,恨也无处恨,她每每如此,从不将他放在眼里。
衡逸气得双肩颤抖,抬手赏她一记慡利的耳刮子,又把方才端正的金步摇打歪了,那样大的力道,半张脸都是麻木,磕坏了嘴角,丝丝渗出些血来,好生凄凉的景象。
唐彦初看着,心中亦觉解恨,仿佛那一巴掌是自己甩在青青脸上,力道十足,慡脆刮辣,将胸中层层的恨意一并打完了,好舒慡!这yín 妇,合该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衡逸的脸藏在重重光影之中,暗昧不明,看不清他此刻浓重的不可抑止的仇恨与悲切。完了,一本蛊惑人心的妖书,他终于翻到结尾,是最苦最痛的结局。往昔种种,似水无痕,再也追不回。
连回忆都是奢侈,她给他的,只有一点点,巧笑承欢,魅影蹁跹。
终是走到这一步,一切成空。
他yīn沉着脸,紧紧将她锁住,口中却对她吼道:“滚!永远不要出现在朕眼前!”
那一巴掌渐渐生效,青青的脸生生发痛,牵扯不出半点表qíng,只得木着一张脸,俯身行礼,按着规矩,一步步退了出去,丝毫不曾怠慢。
衡逸看着她退走,一切缓慢而悠长,似乎是做最后的道别,十里长亭,依依不舍。
但最终,她最终还是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消失在他纠缠不解的追逐之中。
到底,散了,统统都散了。
要跟自己说,就放她走。省得两厢折磨。
但心底里仍是不甘心,不甘心!
是舍不得,留不住,换不了的qíng。
扯了薄纱蒙住脸面,青青匆匆上了马车,不愿多看睽熙宫一眼,宫墙之上,落日沉沉,栖霞嫣然,美得壮烈且旖旎漫漫。
青青坐在马车里,半张脸被白纱遮盖,没得多余眼泪祭奠,心仍是飘游,茫茫不知身在何处,忽而方才粗布衣裳的车夫掀开帘子进来,青青一惊,细看了才认出来,是程皓然一身短打,贴了胡子,换做下人打扮。
唇边仍是疼痛不止,开不了口。
程皓然却是大喇喇坐下,兀自摘了布帽扔在角落里。看一看她,再看一看她,才叹一口气,决心靠近了她,不问她脸上的伤,心中的泪因何来,说起来,这里头的故事,最清楚是他,策划这一切的,不就是他。却还要装作男子汉大丈夫,百炼钢化作绕指柔,qíng深似海,轻轻拦了她的肩,将纸片似的人儿抱进怀里来,沉稳声线在她耳畔蛊惑,“青青……哭一哭……哭出来便好……”
本来还要说,“以后万事有我,从今后,所有苦难都有我替你扛。”忽而听见青青平缓语调,低声问:“是你做的?年节里走漏了消息,月底就有人一本一本参他。天下哪有这样巧的事qíng,你说是不是?程将军?”
程皓然略微诧异,更是惊喜,松开来,拉下她面上薄纱,望着她唇角淤青,笑道:“我说我不是我,你信不信?”
青青拂开他抚摸着她侧脸的手,冷哼,“你说呢?”
他便低头来,宽阔的额头抵着她的,温热体温传过来,暖暖似融融chūn日。“好青青,我就知道你会相信我。”
青青咬牙,这无赖!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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