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_兜兜麽【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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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弦断了,发髻也散了,她疼得蜷在地上动弹不得。他自蹬进脱了一半的靴子里,唤chūn山来,“人呢?带上来!”

  chūn山就守在门口,“人在楼下院子里候着呢,小的这就去。”

  他站起身,将落在胸前的巾带甩到身后,负手瞧她扭曲痛苦的脸,鞋底就踩在她脸上,欺近了说:“且教你多活了些年岁,原是我的错处。”厚底皂靴向下,慢慢碾着她柔软的rǔ房。“堪堪一个yín贱材儿,合该成全了你。”

  ☆、第11章 马夫

  第十一章马夫

  第四条门外来人身高不过五尺,一身破破旧旧的葛布衫子短打,扁平脸,下巴上一颗大痦子吓人。弓腰驼背,一咧嘴五官都挤在一处,分不出哪里是眉哪里是眼。chūn山领人时还捏着鼻子骂过几句,“走远点儿走远点儿,一股子马粪味,也不知道洗洗。”

  陆焉略看过一眼,便坐回chūn榻,低头理一理宽大的衣袖,笑道:“来,拜见你旧主儿。”

  那人满脸堆笑,走近几步对着仍瘫在地上的赵妙宜行一个不伦不类的礼,“小人三福,见过四姑娘。”

  她停了停,撑起上半身来,惊惧道:“你又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陆焉在榻上轻哼,白瓷杯子捏在手里,酒也不喝,嫌脏。

  “赵家小姐不认得你了。”

  三福嘿嘿地笑,露出一口huáng牙来,“四姑娘,小人原在马房里做事,是个管马的下人。小人的婆娘青枝常在姑娘屋子里服侍。”赵家散了,小姐夫人都进了窑子,更何况丫鬟们,更没个出路。

  “青枝……”她下意识地后退,眼泪又涌出来,哭花了妆。“你走开!你这败了良心的东西,别过来!”

  三福不以为意,伸出脏污且短粗的手来抓她,纠缠间一把撕掉了对襟短袄,露出她胸前一团白花花的ròu,也只是ròu罢了,白得晃眼,叫他哈喇子都流出来,当即便扑上去又啃又咬。

  门敞开,赵妙宜哭得声嘶力竭,外头许多人都凑过来看热闹。陆焉敲一敲桌子,斜眼扫过去,人便跑了个jīng光。“要弄去里头弄,别在我跟前。”

  “哎,是是是,小人这就进去。”他原想着太监逛窑子,自己是个没根的东西,才喜欢看人gān婊子,没想到这位陆公公是个稀罕人,光就爱听个响儿,不爱看人赤身耸来耸去。刚扯了腰带想在堂上就gān了这个娇滴滴水嫩嫩的小姐,偏被人一句话拉了回去,脏的看不出颜色来的腰带又打个绳结挂住裤子,下头还杵着,耀武扬威。

  而赵妙宜胸口上已叫他啃了好几个透着血的牙印,头发也全散了,赤条条的上半身惨不忍睹。三福擦一把口水说:“四姑娘,咱们听大人的话,进去弄。爷爷今儿定把你弄得两眼翻白,慡得一日也离不开男人。”语毕,伸手抓住她的发便往后头拖,他gān惯粗活,力道大得要将她头皮都扒下来。

  她被扯着倒退,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座上悠悠然倾杯倒酒的陆焉。他垂着眼睑,在看她,或者又不尽然。她不知他在想什么,更不知他何来如此滔天的恨、决绝的狠。又或许世间千万人在这双冰冷苍凉的眼睛里都不过蝼蚁贱命,一根手指就能碾碎了成了齑粉灰飞烟灭,轻而易举。

  但她不能,她不愿,她宁可死了,也不要教一个浑身腥臭的马夫践踏。她似突然间醒悟,头皮上的疼也顾不得,竟全心全意往chūn榻上爬,将他当做睥睨的神,怒目的金刚。抠着地板的指甲盖都让掀开来,血ròu模糊,“让我死——求求你——让我死!”匕首一样尖利的音,如临死前最后一声叫喊,生生撕开这歌舞升平的夜。隔壁的琵琶声停了,yín艳的小曲儿也停了,富家公子贴着墙皮听——

  他轻哼,唇角讥诮,迎上她的绝望,“想死?也只能死在你接客的chuáng上。”瞟一眼三福,“愣着gān什么,还用给你找帮手?”

  三福一连点头,“不用不用,不敢劳烦大人,小人立时就gān死这个小贱人。”

  三千青丝落了一地,她眼瞳晦暗,成了砧板上的鱼,被眼前五尺来高的男人剥了个jīng光扔到chuáng上。又听见她一声苦痛的叫嚷,内间便乒乒乓乓开始响,是什么撞了chuáng架,或是什么扇了皮ròu,晃晃悠悠地摇着,她哭,他也叫,噼里啪啦放爆竹似的热闹。

  隔壁弹琵琶的窑姐儿吓出一身jī皮,压低了声音说:“哪有这样弄人的,可别弄出人命来。”

  那公子哥从墙皮上挪开,抖开了扇子耍风流,“弄死了又如何?连她亲爹都让斩了,何况是她。早死早超生!”

  然而陆焉仍静静坐在原处,脚下是满屋láng藉尖声哭闹,但这一切从来与他无关,他与这些苦痛挣扎隔了千里万里。

  他俯下身,拾起了断了弦的琴,焦黑的琴身放在膝头,修长十指拨一拨残音,弹一曲不成调不成音的《关山月》,铮铮的琴,和着低哑的音,他轻吟长歌,“和戎诏下十五年,将军不战空临边。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缓慢而悠长,如一曲悲歌,凉透乾元九年这个糜烂的冬天,掺杂着女人的哭声,叫嚷声,喘息声,还有厅堂吵吵嚷嚷调笑,木楼梯咚咚咚匆匆乱响,没来由地悲从中来,疼得骨头打颤,他的孤独就是他身后的影,时时刻刻,无处可逃。

  荣靖来了,要演一出英雄救美。

  可他撇开西厂番役,一路猛冲上来时,撞见的却是这样一场风雅。

  他心急如焚,她生不如死,而陆焉拨着琴弦念着诗,一个阉人,该是不男不女不yīn不阳的嗓,谁想到是悠远而低沉的胡琴,沉郁而婉转的羌笛,一字字道出关山月大漠烟的苍凉。

  他对门外的嘈杂、打斗视若无睹,他只顾他的七弦琴与陆游的关山月,“戍楼刁斗催落月,三十从军今白发。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

  荣靖听见里头一声呼叫,“不要——饶了我,饶了我……”那么痛,声音进了耳朵里,连带着心也扭成一团。

  他愤愤然,扒住门框要闯进来,两个番役,一个抱住腰一个反折手,没得命令也不敢贸然拿他。西厂的人把住楼梯,没人有胆子敢冲上来来看热闹。

  荣靖额上的青筋爆裂,大喊:“陆焉,你这小人,快快放了赵姑娘!”

  里头的人却不搭理他,他专注于残缺的琴曲,和道:“中原gān戈古亦闻,岂有逆胡传子孙!”

  挣扎中的赵妙宜似是听见荣靖的呼喊,想求他相救,却又不敢相见,便只得嘤嘤的哭,任那三福翻过身,再弄她第二回。

  荣靖更听不得,已是双目外凸,怒不可遏。眼看就要摆脱番役冲上来,到这时陆焉才悠然抬头,一双眼望向他,竟还带着笑,口中吟道:“遗民忍死望恢复,几处今宵……”伴着最后一个音,这曲《关山月》这首《关山词》也落定了,“垂泪痕——”指尖从第一根弦滑到最后一根,带着国仇家恨天地苍茫,这一曲终了。

  莫名,静得出奇。

  只听得见窗外雨声,毫无逾期地敲打着窗台,叩响你门扉。

  荣靖心中满腔的恨与怒到极点不期然被他最后一个音冲散,哗啦啦落了满地,一一都滚进这场雨里。

  他脑子里不可抑制地冒出个念想来,或许说风华绝代,亦不过如此。

  雨势渐弱,陆焉将膝上七弦琴搁在小桌上,抖一抖衣袍,站起身来,微微笑道:“荣大人,多日不见,大人风采依然。”

  他呆了一呆,才醒过来,这不是朝会上日常碰面,他还有他的愤怒,他的妙宜。“不敢,卑职劳提督大人高抬贵手,放妙宜一条生路,她不过是个手无缚jī之力的女子,着实当不起这般折rǔ。”

  陆焉先是笑,慢悠悠同他周旋,“我原没想到,似荣大人这样的青年才俊,也常来这勾栏胡同。到底美人乡英雄冢,荣大人也不能免俗。”待荣靖气得面如关公,他再接着说,“荣大人误会了,赵姑娘敞开门做生意,这是‘光顾’,并非‘折rǔ’,若荣大人舍不得,自可找吏部取特赦文书,赎了赵姑娘回府去,做妾做丫鬟,都凭荣大人高兴。”

  “你明知道吏部没人敢冒这个风险,朝中上下有谁不怕你们西厂番子。你这jian佞,结党营私陷害忠良,人人得而诛之!”

  “荣大人慎言,吾乃天子近臣,一言一行皆受圣上指点,赵贤智案由锦衣卫查办东厂协同,皇上御笔亲批,荣大人若有不服,可上奏朝廷,陛下自有论断。”

  荣靖捏紧了拳头,自知失言,听着里间细若蚊蚋的呼喊声或说是shen吟声,忍不得、气不过,牙关咬碎。

  “啪——”男人粗糙的手鞭子似的甩在她身上,三福嘿嘿地笑,“我还当是什么碰不得的贞洁小姐,原来也是个yíndang妇人,如何?离不得哥哥了不是?”

  帘外,陆焉如宽和长者,坦然道:“我与侯爷有几分jiāoqíng,看在侯爷的面上,荣大人今日这话我就当没听过。大人好自为之,里头马夫是付过银子的,大人如此一闹,恐败了旁人兴致,不得当。”

  凌乱不堪的chuáng上,赵妙宜再承受不起,捂着脸失声痛哭,“三郎,奴配不上三郎,也没脸再见,三郎将前尘往事都忘了吧,只当妙宜死了,世间再没有这个人……”

  好一对苦命鸳鸯,好一个狠毒恶人。荣靖发了疯,挣开番役,猛地上前来一把攥住陆焉衣襟,目眦尽裂,“我今日便就地打死了你,为民除害。”

  陆焉却还笑得出来,明明比荣靖略矮些,气势上却不输半分,凤眼斜睨,眼角是藏也藏不住的轻蔑,“打死了我,再教侯府上下一百三十余口人陪葬?为个人尽可夫的婊子?荣大人不要因一时之气,毁了侯府百年基业。”

  “再而说,荣大人与罪臣之女走得如此之近,处处维护处处照应,莫不是永平侯与赵贤智有旧?还是说永平侯也是魏忠贤一党?事实如何,明日着人彻查即可见分晓。”

  “你——!”他恨自己无能,一个没根的阉人,他竟也拿他半点法子没有,反倒被他一步步bī得无路可走。

  “荣大人同我这么个阉人抢粉头,传出去可不好听。若消息进了慈宁宫,让太后晓得了,这永平侯千方百计争来的婚事,可就岌岌可危了。”

  将军——

  荣靖的手松了,再没力气,兵败如山倒,时局半点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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