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_兜兜麽【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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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双城

  第十一章双城

  雨停了,chuáng上的动静也停了,三福趴在赵妙宜身上老狗似的喘气,颓败的荣靖已不知逃去哪里。或是长夜买醉,或是街市穿行,找一壶最烈的酒,浇灭最浓的恨。

  她的魂断了,身也碎了,成了京城外一缕幽魂,飘来dàng去。

  三福爬起来,站在chuáng边,低头系着裤腰带,他身短,腰带差一寸系到胸口,扎紧了左右挪了挪才满意。伸出脏兮兮的手,掐一把她已是布满血痕的胸,涎脸道,“四姑娘别哭啦,且洗gān净了,爷明日再来gān你。”

  一个管马的奴才,一条伏在地上的老狗,花了钱折腾过后,也敢抖威风,在她面前称起爷来。

  她脏了坏了再不能活了。

  他一抹嘴转身就要去奴才堆里、马粪窝里头chuī牛,睡过了侍郎的女儿,把个良家妇女gān成yín娃dàng妇,cao他奶奶的,真是天大的威风。

  她趴在chuáng上,仍维持着被马夫折磨的姿势。侧脸贴着团花被褥,没半点念想。听见马夫咚咚咚跑到外堂,对着陆焉千恩万谢。她亦佩服起自己来,听着帘外那些个卑躬屈膝谄媚讨好,她竟能牵起嘴角引出个嘲讽的笑来。

  心如死灰,最痛不过如此。

  帘子响了一响,陆焉走了进来。靴子底踩在丢了满地的小衣亵裤上,迎面来是一股浓重的腥臭,女人白花花的身子就藏在揉皱了的被褥间。细嫩的后背一条条都是掐痕,红的紫的,rǔ白的乌青的,将她的皮子当做画布,她的痛苦化成新墨,纵qíng肆意调出一张糜烂且yín乱的chūn宫图。

  他瞧不上她,似乎多看一眼也嫌脏。来捏她的下巴还要隔着一张帕,指腹使力,扭过她的脸来。

  她双眼空dòng,对着他的衣摆上的蝙蝠纹,呆呆傻傻。

  “想死?”他问她,但亦不必她回答。

  “我还记得你有个弟弟,今年多大?七岁还是八岁?流放到西北多可怜,我私心留下来,在琵琶楼做个小guī公,同你作伴,你看好是不好?”她一语不发,他便加了力道掐她下颌,“你不答,我便当你不要这弟弟,正巧chūn和宫里缺个洒扫太监,就用了他罢。”

  她闭了闭眼,原以为眼泪早流gān,却还是哭了起来,她或许也只剩下眼泪,泣不成声,“求……奴求陆大人……高抬贵手,让七弟留下同奴作伴吧……”

  她彻底垮了,伏在chuáng上哭到声嘶力竭。

  他缓缓说:“你眼前只有一条路,就是教人糟蹋死了,扔进城郊乱葬岗。冢子坡上数不清的乌鸦野狗等着你的ròu身饱肚,新鲜的尸首扔下去,转眼啃成白骨。月末看山人一把火少个gān净,谁的骨谁的头都分不清,贩夫走卒王公贵族,统统缠在一处最后化成了灰,或是被野狗叼去山里,或是被乌鸦衔去作窝,这才叫死无葬身之地。”

  陆焉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锥子一样扎人,将她割得血ròuláng藉。她抱着自己,抖如筛糠,心以为已经到了地狱,却没想到还有鬼魅夜叉在身后追,他哪里是人,分明是吸人血的妖魔,杀人不眨眼的阎罗。

  他最终做结,“你早早死了有什么意思?要慢慢来。”

  转身,衣袂回转时留下一股香,gān净、清冽,同锦绣脂粉堆出来的琵琶楼全然不同。

  雨停了许久,地上的水未gān。chūn山照例跟在他身后,“那马夫已经回去了,老鸨子那搁了银子,让马夫一连七日都来。义父,咱这是回府么?”

  前方的脚步停了,陆焉站在檐下抬头望天,看夜幕深沉,无星也无月,是一块黑漆漆裹尸布,严严实实盖在头顶,没有半点生气。

  “去冢子坡。”

  这三更半夜的,去那个鬼地方,chūn山想不通,“义父,听说那地方闹鬼呐!”

  “你舌头不想要了?话这么多。”

  chūn山缩了缩脑袋,老老实实闭紧嘴。

  小轿出了勾栏胡同换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出城,一路上乌鸦盘旋野狗乱吠,便知到了冢子坡上。

  深山野墺,夜寒风冷,陆焉多套一件直襟大袖鹤氅,玉色底,雅青色衮边,松柏似的立在风里。脚下是滚滚斜坡,挖一座万人坑,收尸人吆喝一二三,枯柴一样的死尸连chuáng破席都没有,沾着土顺着斜坡滚进坑dòng。一时间盘旋等待的乌鸦同野狗都欢呼,哗啦啦一拥而上,尖利的獠牙撕扯着这一具新鲜ròu身,饕餮盛宴。

  chūn山在一旁捂着嘴,胃里头翻滚,想吐吐不出来。

  这夜里一点光亮也没有,只有随侍手里一排灯笼闪着幽幽的光,也难敌山风呼啸,chuī得火焰左摇右晃,光影不定,似幽魂伏出,厉鬼索命。

  陆焉大约融进这苍茫凄凉的天地,他不言不语,一双眼向远方。

  浓墨坠下的天幕是他深厚的影,孤灯映出他凄然冷硬的侧脸,山风中夹杂着野鬼低泣,叫嚣着要索他的命。

  那便来吧,这天地乾坤日月星辰,统统都如坑底尸骨,来年与他一同葬送。

  陪伴他的只有孤独,以及突然间落下的微雨,打湿了眼睫。

  chūn山觉得难过,眼泪涌上心头,擦也擦不掉。

  陆焉转过身来问他,“你这猴头,哭什么哭。”

  chūn山道:“义父,我害怕呢,前头听见有只女鬼要捉了我回去当点心吃。”

  国公府里一片祥和,自然,要除开握着剪子想死的四姑娘。

  绛珠轩的赵嬷嬷急急忙忙赶来缀锦轩叫救命的时候,景辞正在院子里逗猫,这小白猫本是只野猫,早年间英勇非常,过五关斩六将闯进缀锦轩来偷点心吃,院里头丫鬟嬷嬷都围上来抓,偏没一个得手。景辞瞧着喜欢,便叫厨房送了一盆子小鱼gān儿来,果然这猫吃得肚皮翻天,倒地就睡。从此便在院子里养起来,当个乐子。如今大半年不见,这猫吃得头圆肚子圆,白毛顺滑光亮,是猫里头的富贵员外爷。

  景辞一面拿红穗子逗它,一面问,“糖糖,你再胖下去,赶明儿就将你送给李冲家的油炸了吃。”

  这猫像是听的懂人话,猫爪子不去拨穗子了,瞪着一双琉璃眼珠子看她,过后猛地窜出去,一溜烟不知又跑去哪个犄角旮旯里赌气。

  景辞一扔穗子,“得,这年头一只猫也天大气xing,说不得半句。”

  忽而外头吵闹起来,白苏才想去瞧瞧,便见着个圆滚滚的身子扑上来,伸手要捞景辞裙角,好在半夏灵敏,立在前头拦住了,手叉着腰,柳眉倒竖,“赵嬷嬷这是怎么了?我们姑娘才回来几天,可没招惹五姑娘吧,嬷嬷这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知道的说您是府里有头有脸的老人,不知道的还当是哪来的山匪泼妇,要来撕扯我们家姑娘。”

  赵嬷嬷呼天抢地,“求郡主救救我家姑娘罢,这国公府里只有郡主能救五姑娘,老奴求郡主发发慈悲,且别叫我们姑娘就这么去了——”

  景辞照例玩着手上的绳结,由半夏出来回话,“嬷嬷这话怎么说的,奴婢虽是年纪小,却也要斗胆说上嬷嬷几句。您老掰着手指头算算,我们姑娘统共才回来几天?也就前儿在颐寿堂同五姑娘碰了回面,半句话没说着,五姑娘便是有天大的委屈也甭想攀扯我们姑娘。再而,府里的规矩嬷嬷是最清楚不过的,我们姑娘回了府便就是六姑娘,没得郡主郡主的把兄弟姊妹们叫生分了。嬷嬷是长辈,如今却头一个坏了规矩,这叫我们姑娘如何是好?”

  丑话都说在前头,先骂过一回,灭了气焰再来老老实实服服帖帖说事。

  赵嬷嬷一狠心,耳刮子啪啪往一张老脸上扇,“老奴该死,老奴冒犯了六姑娘,老奴这就给六姑娘赔罪,只求六姑娘去瞧瞧我们家姑娘吧,晚了怕是要出大事啊……”

  她这般声泪俱下,哪晓得景辞噗嗤笑出声来,指着她说,“看来府里的伙食越发好了,嬷嬷这身子快赶上大厨房里帮厨的婆娘了。”

  “只求姑娘看在二老爷的份上,看在同一房人的份上,且去瞧瞧五姑娘吧。”

  景辞笑,“是呀,二老爷怎么不去管一管,偏找上我,我一个做妹妹的能有什么能耐左右她的婚事。嬷嬷回去吧,五姐姐恨着我呢,你来这求我,她指不定在绛珠轩摔摔打打发脾气。”

  赵嬷嬷肥胖的身体再弯折起来,重重磕一个头,抬起头来眼泪糊了满脸,“五姑娘点头老奴才敢来缀锦轩求六姑娘,我们……我们姑娘也是没法子了啊……您就当可怜可怜五姑娘吧,她自幼没了母亲,名不正言不顺的养在国公府里,老夫人何曾瞧过一眼,如今……却叫我们姑娘去跳那火坑。”

  “得了,最腻烦你们翻旧账,仿佛阖府上下都对不住她一个。你起来,我去便是。总不至于她扯根绳子上吊也怪到我身上来。”

  ☆、第13章 寒山

  第十三章寒山

  绛珠轩的人一个个就只知道站在门口哭,只留个大丫鬟灵俏脑子清楚,守着景瑜,不让她手上磨得锋利的剪刀真cha进喉咙里。

  景辞现身,她那剪子离喉头再近一寸,灵俏当即吓得腿软,扑通一声跪下,“姑娘,您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如今郡主来了,她是大慈大悲菩萨心肠,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您往火坑里跳……”

  没人来招呼,景辞自挑了张huáng花梨木太师椅坐了,手上捏着个玉核桃玩,瞧景瑜同灵俏比划来比划去,好半日才说:“姐姐这是闹得哪一出,姐姐嫁与不嫁与我有何gān系,何苦平白来闹我?”

  景瑜眼含薄怒,瞪眼瞧她,恨恨道:“拿我的婚事去换你们的万年富贵,怎就不与你相gān?”

  她这位姐姐惯是如此,星火大的事儿也能发出个泼天的火,她只让着她,笑嘻嘻歪着头看她,“婚事?姐姐从哪里听说的,我可半点消息没听着,可见姐姐如今长进了,内外都有人,恭喜姐姐,贺喜姐姐,姐姐有这份心思又何必找我?自想个法子躲过去不就成了。”

  景瑜的眉眼生得极好,温柔婉约,妩媚多qíng,多半是像她那位天姿绝色的母亲,只可惜美人早殇,无缘一见。只不过她这xing子与容貌截然相反,瞧着柔柔弱弱一美人,实则刚烈耿直,景辞觉着她若是男子倒是适合去都察院当差,至多不过一年,朝廷上上下下大小官员就得让她骂个遍。

  瞧,又开始冷笑,眼珠子上翻,谁也瞧不上。“说得到轻巧,我与你不同,你是教众人捧着,分毫不敢错待。我呢?我是什么样的身份,自接进府里老夫人何曾正眼瞧过,就是我那可怜的母亲究竟因何而死,到如今也说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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