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楚明允笑着看他,手指点上自己的唇,“你亲我一下。”
苏世誉抬眼看他,平静地笑道:“这种无趣的玩笑开过一次就够了。”
“你觉得是玩笑?”楚明允翻开账本,抬手便gān脆地撕下两页,“那——现在呢?”
纸张破裂声响起的同时苏世誉的眸色一深,一言不发地笑着瞧他。
楚明允仍是笑意盈盈,稍偏头对上苏世誉的视线,信手翻过几页又撕下,“现在,还觉着我是在同你开玩笑吗?”
“太尉大人,”苏世誉微微沉声,唇边笑意更深,盯着他道:“你手中拿的是案件的重要证据,哪怕你身份尊贵,如此扰乱公务也是要定罪的。”
“是吗?”楚明允拎起账本又仔细看了看,转而将东西背在身后,微倾身看着苏世誉笑道,“是什么重要案子,居然要出动你亲自来取证?你说说看,我可以帮你的。”
“还请恕苏某无可奉告,”苏世誉平淡道,“这点琐事怎么敢劳烦太尉大人。你现在把东西还回来,就已经算是帮了大忙了。”
楚明允淡淡挑了眉,收回目光将手中撕下的纸页随意叠了几下夹回账本中,走过去把它递还给苏世誉,“罢了,那就不闹你了。”他目光在苏世誉脸上转过一圈,耸耸肩折身向外走去,“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不太想看见我了,那我还是先告辞吧。”
苏世誉沉默地看着楚明允就这么开门走出,身影转而消失,他捏了捏手中账本,皱紧了眉。
楚明允转过拐角时回望一眼,低声笑了,然后他看向前方,索xing放慢了脚步,闲庭漫步般地往外走去。
这仓库过道里总是有些回音,遥遥地将赶来的人的脚步bào露无遗。
不出他所料,走过几个转折,就见有大批守卫将前路堵了个严实,最前方的人对着楚明允作揖一拜,“下官不知大人前来,未能及时相迎,还望楚大人不要见怪。”
“无碍,”楚明允漫不经心地点头道,“现在迎过了,让开吧。”
“下官职位卑微,平日里少有机会与大人……”
“你带人来拦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楚明允道。
谭敬顿了顿,直看着楚明允,再度开了口,“既然大人明白,下官也就单刀直入了。”
“我那生意也是同大人有过来往的,如今这个时局,大人您忽然出现在了这里,我便忍不住想来见见大人。”谭敬道。
楚明允低笑一声,道:“你觉得,我是在销毁证据的?”
“不敢,”谭敬道,“太尉大人怎么会是那种落井下石独善其身之人。”
楚明允笑意缓缓深了,他抬手从袖中取出两张叠在一起的纸,伸到一旁墙上的油灯上,火舌顷刻舔上纸张烧出一缕墨香,他手一松,便跌作了漫漫灰烬。
“可我就是这种人,”他眉目间的yīn狠森冷显在暖色灯火之下,“所以别妄想拿这个来威胁我,无论是谁。”
谭敬一愣,身后守卫们都自觉握紧了兵器,蓄势待发。谭敬眼中狠厉毕现,扬手正要开口却又被楚明允抢先打断。
“不过我也没那么绝qíng,”楚明允chuī去指上沾染的灰,“苏世誉方才还在你火药仓库里,这会儿也走不远。查你的是御史大夫,你该拦也是拦他。”
“苏世誉?”谭敬怀疑地盯着他,“大人肯将他的行踪透露给我?”
“苏世誉是死是活与我何gān?”楚明允抬眸看他一眼,“盼着他死的人,可多了去了。”
谭敬将这话在心头仔细体味了一番,随即了然笑道:“既然如此,还请大人放心,下官愿为大人效力。”
楚明允扯了扯唇角不以为意,抬手示意他让开。
苏世誉停住了脚步,他扫视一周,末了视线落回谭敬身上,微微笑了,“谭大人这般阵仗,可不大像是来迎接我的。”
“若非迫不得已,我也不愿冒犯大人。”谭敬道。他身后守卫皆已亮出兵刃,锋芒在晦暗的走道里有些刺眼。
“冒犯吗?我以为鱼死网破大概要更适合谭大人现下的心境。”苏世誉往他来路望去一眼,“说来,你从那边过来,没碰见楚太尉吗?”
谭敬看着苏世誉这副斯文模样,不自觉将这句简单问话曲解成了对自己的警告,他冷笑出声,道:“楚太尉是不会回来救您的,御史大人要失望了。”顿了顿,又道:“实不相瞒,谭敬现在,可正是奉的那位大人的命令行事。”
苏世誉不禁奇怪地看他一眼,“……我究竟该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想要等他救?”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职场xing骚扰。
楚明允:呵。
作者:啊不过我也好想抱世誉啊一定暖暖的香香的////
楚明允:呵呵。
作者:……
第十三章
“您这是何意?”他问。
“你不用知道。”男人站在窗前,望着曲江天水一色蜿蜒远逝。
“运入那么多火药,只存在库中,不卖出也不转移,难道是要等着人来查我不成?”他微咬牙道,“您这是要将我当做弃子了?”
男人忽然笑了,转过身来看着他,“即便不这样做,你还能撑多久,你妻子又还能撑得了多久?”
谭敬猛然惊醒,他坐起身抬手抹去额上涔涔冷汗,只觉腕上沉重,随他的动作铁链当啷作响。身下是有些cháo湿的茅糙,谭敬看着自己身上的惨白囚衣,愣了愣,昏迷前的记忆迟缓地苏醒。
一切都快到他不及反应,模糊中只记得苏世誉对他一笑,转而就自己就失去了意识,只剩后颈至今还酸痛着。
眼下光景一眼便知,他垂下头,惨然苦笑了一声。
“你醒了?”一个温和嗓音响起。
谭敬心头悚然一跳,他抬头望去,有人长身玉立地靠在墙上,隔着铁栏牢门看着他。
“御史大人好身手,可真是深藏不露。”谭敬冷冷地道。
“过奖了。”
“人赃俱获,御史大人不去结案,为何反而来这种晦气地方?”谭敬道。
“我来看看你。”苏世誉道。
谭敬冷笑出声,“我可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值得您探望的。”
“我记得你当年入仕时也是满怀壮志,愿为黎民社稷死。”苏世誉看着yīn暗牢房里面形容láng狈的人,“如今竟沦落成了这副模样。”
“御史大人恐怕要失望了,”谭敬随意地坐在地上,坦然道:“从前是,现在是,哪怕临死的那刻也依旧是,我不后悔我做过的一切,包括为国入仕,也包括贩卖走私,杀人害命。”
“听上去相当矛盾。”苏世誉平淡道。
“也简单的很。”谭敬垂下眼,道:“御史大人大概也知道,我妻子坠入过冰窟,救上来后高热不止,最终给烧成了痴傻。而自此她也患上一种顽疾,发病时疼得会砸东西,伤人,甚至控制不住地残伤自己。那病没得治,只有不断给她用药去镇痛缓解。”
“这就是你官船私贩聚敛钱财的理由?”
“我在京中身居要职,看上去光鲜无比,多少人羡慕,可是要供那药却实在是杯水车薪,可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疼死过去呢?”谭敬苦笑道,“我若是连她都守不住,哪里还管什么黎民生死?”
“你妻子若知你为她如此,恐怕宁死也不愿让你走上歧路。”苏世誉道。
“她永远不会明白这些。”谭敬盯着手腕上的齿印伤疤,语气也不自觉温柔了些许,“我花了一年才让她重新认得我,又用两年教会她我的名字。后来一次发病时,我为了拦她被咬的手上鲜血淋漓,她清醒过后捧着我的手一直哭,又说不出什么话,只知道一边掉眼泪一边叫着阿敬,阿敬。”谭敬忽然顿住,压下喉中哽咽,抬头直视苏世誉,“换作是你,你会忍心让她受苦?”
苏世誉沉默一瞬,道:“既然是不治之症,你qiáng留她在这世间才是受苦。”
“苏世誉,”谭敬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之事一般,忽然放声笑了,“你难道没有心吗?”
苏世誉静静地看着他,“同我有什么关系。”
“御史大人从来没爱上过谁吧?”谭敬摇头,嘲讽道:“先前听人私下里说你无心寡爱,我还以为是他们嫁不出女儿的抱怨,没想过果真如此。”他看入苏世誉眼底,讥讽至极,“真是可悲又可怜。”
苏世誉不为所动地看着他,等到谭敬讥笑低了下去,他才淡淡开口:“我所司是监察审断之职,即便如你所说是无心无qíng,也只能说是恰好。”
谭敬冷笑不语。
苏世誉缓步走到他面前停下,与他只隔了一扇牢门,“你言下之意皆是为了你的妻子,可是你记得不记得,依照你所犯之罪,她必定是要连坐问斩的。”
谭敬脸色陡然变了。
“你这桩案子由我全权掌管,你同我讲这些,究竟是为了激怒我,还是打算让我放过你妻子?”苏世誉静静地看着他道。
谭敬张了张口,发不出声,半晌哑然道:“御史大人来此,到底所为何事?”
苏世誉收回目光,抬手拂去袖上沾染的浮尘,“那批火药的主顾是谁?”
“你去查一查那账目不就知道了?”
苏世誉看他一眼,轻声笑道:“账目上是真是假,我自然是有分寸的。”
谭敬低下头不去看他,心念急转不定。
记忆中靠窗而立的男人对他道,“你依照我说的做,我能保证你妻子无事。”
眼前的男人对他说:“我向来以为,你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
将心一下沉到了底,谭敬闭上眼,一字字地道:“淮南王。”
六月小暑,细柳荷风。青青树色傍锦衣,rǔ燕流莺相间飞。青年单手支颔漫不经心地瞅着摊开在石桌上的书,绿池中锦鲤簇跃岸沿,yù逐上他袍角红莲。
苏世誉随着婢女来时便见的这幕景色,婢女欠身退下,楚明允懒洋洋地抬起眼来,见着是他微微笑了:“哟,真是稀客啊,苏大人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
苏世誉抬步走到他近前,淡淡笑道:“自然是有事才会来的。”
离开牢房后他就去核对了账本,与谭敬所言无差,墨字明明白白地写着是淮南王。苏世誉仍是觉得心中存疑,便往前翻阅过去,这才发觉缺失了两页的账目。那两页被撕的gān净极了,只余下残纸几点,若不是他看得仔细,恐怕都没法发觉的。
“你若是说想我了,我可是会开心许多的。”楚明允含笑瞧着他,指了指桌上一碟樱桃,“吃吗?”
52书库推荐浏览: 如似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