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我问过事qíng就走。”苏世誉看着他道:“楚大人可还记得前两日你在仓库里拿到的那账本。”
“记得呀。”
“那账本里有两页被人撕毁了,楚大人可知道些什么?”
“缺少两页?”楚明允手肘倚在石桌上,偏头笑着看向苏世誉,“那苏大人以为是我拿了,所以特地来找我索要的?”
“说笑了,楚大人怎么会是使那种伎俩的卑劣之人。”苏世誉对上他的目光,笑意淡淡,意有所指,“只是想来询问一下线索,也方便我寻找。”
被含蓄骂了的楚明允面色不改,坦然道:“我没什么线索。”
“楚大人翻开账本的时候,没有留意到有两页是缺失的吗?”苏世誉问。
“不知道。”楚明允gān脆地答。
“既然如此,楚大人在仓库里可还见到了什么别的人?”
“没有。”
“楚大人不妨再仔细想想,不必急着回答,等候片刻的耐心我还是有的。”苏世誉笑道。
“苏大人不信的话,要不要亲自动手找?”楚明允冲他张开手臂,笑吟吟道:“只要苏大人说声想要,我脱光了让你摸回来仔细找也不在话下。”
苏世誉微敛了眸,声色未动,一时没有答话。
“不好意思开口吗?”楚明允轻眨了眨眼,眸似chūn水潋滟生光,抬手便握住自己衣襟,“那我自己来脱?”
话音未落他就扯下衣襟,一片白皙锁骨随即显露而出,苏世誉猛然偏过头移开视线,抬手制止了他,“……是我误会了。缺失部分我会再从别处找起,打扰楚大人了。”
他自然是清楚苏世誉无可奈何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无耻。且不说非礼勿视,他更明白苏世誉不愿与他牵扯过多的心思,不只是爱惜名声,更因为楚党与苏党相争多年,若是苏世誉与他走的太近,只怕皇帝也是会要对他起疑的。
他现在是真觉得自己这个对头有意思极了。
楚明允唇边笑意更深,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苏世誉的表qíng,“无碍,能多见苏大人一面我可开心的很,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必劳烦了。”苏世誉仍不看他,点头告辞后转身便走。
“啊对了,苏大人,”楚明允忽然叫住了他,边理好自己的衣衫便不紧不慢地笑道:“忘记说了。苏大人不但模样漂亮,没想到身材也那么好,连不高兴的样子也要比平时可爱许多呢。”
“……”背对着他的苏世誉眼中闪过一丝yīn翳,语气依旧淡然,“蒙你谬赞了,告辞。”
刚踏出太尉府苏白就迎了上来,“公子,事qíng怎么样了?”
“一般。”苏世誉道,“那两页账目注定拿不回来,我这一趟也不过是探探他的态度。现在,已经能肯定拿两页上的人是谁了。”
“可也没证据了啊,难不成就这么放过他?”苏白忽然灵光一闪,“对了公子,以蓄意毁坏证物给他定个罪名也不行吗?好歹给个教训啊!”
苏世誉长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道:“我还没那兴致让人知道账本是怎么到他手里的。”
苏白呆了一下,“不……不是他硬抢去的吗?”
苏世誉深深地看苏白一眼,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注:青青树色傍锦衣,rǔ燕流莺相间飞。有一字改动。
出自唐.韩翃 《幸有心期当小暑》
翩翩马上郎,执简佩银章。
西向洛阳归鄠杜,回头结念莲花府。
朝辞芳糙万岁街,暮宿chūn山一泉坞。
青青树色傍行衣,rǔ燕流莺相间飞。
远过三峰临八水,幽寻佳赏偏如此。
残花片片细柳风,落日疏钟小槐雨。
相思掩泣复何如,公子门前人渐疏。
幸有心期当小暑,葛衣纱帽望回车。
第十四章
最终奏折呈报上去时,苏世誉既没有提及楚明允,也没有着墨淮南王。
淮南王是各路诸侯中势力极大者,江南之地富饶,他在封国内的铺张排场直yù比拟皇室,为人跋扈嚣张,手下兵甲jīng良。且不说谭敬所言是真是假,哪怕确实如此,单凭谭敬的一面之词也无法将他扳倒,与其现在打糙惊蛇,不如徐徐图之。
李延贞却在下朝时命人把苏世誉叫去了御书房。
他到时楚明允竟然也在,刚递上一卷地图,转回眸来看见他就笑了,苏世誉波澜不惊地与他对视一眼,颔首打了个招呼。
“奏折朕看过了,不过对于谭敬的处置是不是过重了?”李延贞道。
“依照律法除了处斩抄家外还应将亲眷连坐,九族贬谪为庶人,三代不得入朝为官。臣已经是酌qíng处理了。”苏世誉不徐不疾地应答。
“谭敬和他妻子的事qíng这几日朕也有耳闻,痴qíng如此,不如改为贬官流放,留下一命。”李延贞道。
“谭敬犯的是重罪,敷衍处理怎足以震慑后人?”苏世誉抬眼看向他。
“他终归也是个可怜人。”李延贞叹了口气。
“无辜死在谭敬手下的平民百姓,哪个不是可怜人?”苏世誉平静道,“再令人动容,也终究是错了。御史台审理犯人无数,各自都有苦qíng和理由。若都可怜了,那何来威慑,又如何安的了国?”
“……苏爱卿还是这么固执啊。”李延贞无奈道。
“陛下,”苏世誉道,“您是在为朝廷重犯求qíng吗?”
“……朕唯独受不了你这一点。”李延贞语塞地别过头不再看他,目光顺势落在了站在一旁始终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楚明允身上,“对了。楚爱卿,你有何看法?”
楚明允不紧不慢地行了一礼,不理会李延贞的眼神示意,顾自道:“臣以为苏大人所言极是。”
苏世誉意外地看向他。
楚明允轻描淡写地继续道:“法之尊严,在于执行。”
谭敬之案再无回转余地。次日便游街示众,西市问斩。
谭敬跪在刑场中,举目四望,流光正好,万物蓬勃。他一一扫过台下百姓愤怒的脸,心底意外地坦然平静,周遭那般嘈杂,咒骂声随风掠过他身侧,他却半丝声音也听不到。他踏上不归路时,便已想到了这一天。
他垂下头,想起十年寒窗,想起官袍加身,想起与好友纵酒高谈阔论,想起踌躇满志的自己,想起……莲池边那女子的明眸善睐。
“阿绣,”他不自觉攥紧了拳,早已嘶哑的嗓音低声道:“……别怕。”
只留你一人独活,别怕。
你如今这般痴傻,一定不日便能忘了我。
别怕。
婢女领着昏睡过去两日的夫人落座,玉食珍馐摆了满桌,婢女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夫人,用饭吧。”
阿绣只盯着对面的空位,歪头看着婢女,“阿敬?”
“不是已经告诉过您了吗,大人不回来了,夫人自己用饭吧。”婢女道。
“阿敬……”阿绣呆呆地盯着那个空位。
婢女将那碗汤往前推了推,看着她道:“夫人若是想见到大人,就把赶快把这个喝了吧。”
她没听到一般,喃喃地念着阿敬。
婢女向外望了眼天,心中估算了时辰,不禁有些焦灼,扭头看着那傻子固执地不肯动,gān脆一手按住了她的肩头,单手端起了碗。
“阿敬,阿敬……”那傻子回过脸看着她,忽然伸手攥住她的衣袖。婢女恍惚间看见她眼中有悲恸,愣住了。阿绣松开她,紧抓着自己胸口,急喘了两口气,再抬头时那清澈的眼里泛起水光,渐渐凝出泪珠,沿着面颊滑落,“阿敬……”
“……阿敬,阿敬!”她话音被哽咽打碎,一遍又一遍叫着谭敬的名字,qíng绪越来越激动。
婢女心头微有不忍,咬了咬牙还是将声音放柔和:“夫人想见大人吗?”
阿绣身子禁不住地颤抖,她盯着婢女看,婢女将碗递到她手上:“喝吧,喝下去了,就能见到他了。”
阿绣迟缓地将目光移到手中捧着的碗上,吧嗒一声,眼泪落入汤里。
“午时已到!”监斩官厉喝一声,“行刑!”
挥手掷令,明晃晃的铡刀落了下来,尸体重重地倒在地上,赤红的血漫过褐色木板,滚落尘土。
苏世誉收回望向天际的视线,转头看着跑过来的杜越。
杜越在他跟前堪堪刹住脚步,气喘吁吁道:“表哥……你找我有事啊?”
“嗯,”苏世誉道,撩开车帘上了马车,看杜越跟着钻了进来后继续道:“有个病人需要找你,今日你随我去谭敬府中先看一下状况,随后再来我府上问诊。”
“谭敬?”杜越艰难地想了想,“那个今日被处死的?”
“正是。”
“表哥你连抄家都亲自去啊?”杜越敬佩地瞧着苏世誉,“怪不得秦昭说你整天都忙,不让我找你玩。”
“今日恰好有些空闲罢了。”苏世誉想了想,又道,“平日里倒也不是特别繁忙,你随时想来都可以,不必听他的。”
马车不多时便行至了地方,官兵早已将这里围了起来。苏世誉甫一下车,负责抄家的刑部官员就慌忙地迎了上来。
“怎么了?”
“这……”官员抹了把头上的汗,“谭敬的夫人死了。”
房中空无一人,女子俯在桌上,唇边渗出一抹殷红血色,尸体早已凉了。
苏世誉面色微凝,一言不发地打量着房间,那官员在旁絮絮地撇清自己,道是来时就已成了这样。
杜越拧着眉转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了阿绣手边的空碗上,他上前用指尖沾了一点残汤闻了闻,顿时恍然,他正yù叫苏世誉,目光不经意扫过阿绣的脸,骤然顿住了。杜越俯身凑近了些,仔细观察着。
她脸色青白枯槁,隐隐泛着些灰暗,搁在桌上的手消瘦得骨节嶙峋。
“表哥。”杜越凑了过去。
“她是被毒杀的?”苏世誉问道。
杜越点了点头,又道:“表哥,你能问问她平时吃的药都在哪里放着吗,我想去看看。”
小柜里摆满了瓷瓶,却都是空的,杜越挨个打开看过来了个遍,终于在角落里的小瓶里倒出了一点黑色粉屑,他认真研究了片刻,脸色竟渐渐有了凝重之色。
“这药有问题吗?”苏世誉问道。
杜越满面纠结地瞅了他一眼,苏世誉回头命跟在身后的人悉数退下,这才继续道:“有话直说就好。”
“这东西……也算是药,但如果瓶子里装的全都是这个的话,按分量看就是毒了。”
“……”苏世誉尝试着理解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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