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朝阳公主的心qíng并不好。
锦绣从旁观察,知道主人还在生那个叶潜小奴的气,偏生那小奴倔qiáng,至今也不肯在主人面前人认个错。锦绣无奈之下也去找过叶潜的家人让他们劝说一下,可是那个叶婆子啊,说了也等于没说的样子,叶潜那个倔qiáng种子哪里能听得进去。
锦绣叹了口气,她现在有些叹息叶长云那么通透的一个人怎么就这样离开了!如果长云在,叶潜多少还是听这个姐姐的话的吧。锦绣看这几日主人心qíng实在抑郁,也曾提议让抚桃和品莲上来伺候,谁知道主人直接说“没胃口。”
锦绣真是又无奈又好笑 ,那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膳食,怎么就直接来了句“没胃口”呢!
就在锦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朝阳城里碧罗夫人却送来柬子,锦绣打开一看,原来是碧罗夫人邀请主人前去琼台赏月。锦绣心想主人向来和碧罗夫人jiāo好,若是能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便赶紧将这贴子向主人禀报了。
朝阳公主漫不经心地翻开那请柬,懒散地说:“月亮在哪里看不是一样么,何必巴巴地跑到她那里去看!”
锦绣一听这话,心想真是不想去了,正要上前劝说,谁知道主人话锋一转:“不过去找她赏赏月也是好的。”
如此一来,三日后前去碧罗夫人那里赏月的事算是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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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朝阳公主的车骑中并没有叶潜。
当时锦绣顺口提起叶潜试探下公主的口风,谁知道朝阳公主听到叶潜,好像根本忘记了这个人般,轻轻“哦”了声,秀眉一挑,直接下令说:“最近城外的一处堤坝不是正在修缮吗?他练过武有力气,去帮下忙得了。”
锦绣顿时语塞,叶潜虽为骑奴,但如今也是jīng通骑she,且是公主的入幕之宾,怎么可以派出去做这些呢?
公主见她犹豫,冷笑道:“怎么,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锦绣哪里还敢说什么,赶紧答应,又跑出去向外面吩咐了。
于是当朝阳公主的车骑浩浩dàngdàng出行的时候,原本身为骑卫的叶潜离开了侯府开始去城外帮忙修建堤坝了。
☆、叶潜之思
叶潜几乎是和公主出行的车队一起出发的,但他没有看那些人一眼,默默地收拾东西前去城外了。
由于这一次修缮堤坝的人手不够,当地官吏gān脆将牢狱里关押的犯人也派出来了。于是叶潜便和那些苦劳力和带着枷锁的刑犯们一起gān活。周围的人衣衫破烂,叶潜低首看了看自己,虽然依然是粗布麻衣,可是比起周围的人倒是gān净整齐许多。
修缮堤坝的工期紧,上面管得严,许多人都叫苦不堪但又无可奈何,最终只能默默地忍受着难以承受的劳苦。
叶潜倒不怕累,一来他勤于习武身qiáng体壮,二来他从小什么累活没gān过啊,这些自然不会放在眼里的。他低头默默地gān活,即使后面有工长拿着鞭子叫嚣错将他当做苦劳力指挥,也没有做什么解释,只是低声答应,加快了gān活速度。
到了日头正中央的时候,工长又叫嚣着领饭了。叶潜看别人都迅速跑到一处领取gān粮,自己也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跑过去领午饭。
午饭自然很是简单,能照出人影的稀菜粥和一个粗糙的面饼,其他人领到后都吃得láng吞虎咽。叶潜看着他们的吃相,拿着糙米饼的手停顿在那里,他知道这就是他以前吃饭的样子。如今自己在侯府时间长了,看着这种吃法竟然觉得有些粗俗。发现自己的想法后,他不由得在心里嘲笑了下自己:“潜,永远不要忘记你自己的身份。”
不要忘记,你曾经和他们一样,都是衣衫褴褛饱经饥寒的人。
他正吃着那张薄饼,身边凑过来一个带枷锁的人。叶潜抬头看过去,只见这个人浑身脏污不堪,正边啃着大饼边用两只秽浊的小眼打量着自己。
叶潜对他笑了下,礼貌地问:“请问大哥有何指教?”
那个人见叶潜问起,也没搭理叶潜,继续低头吃自己的大饼,又吸溜吸溜地喝完了汤。
叶潜见他喝完了汤后意犹未尽的样子,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半碗汤,便gān脆递过去说:“在下这里还有半碗,如果大哥不嫌弃的话,尽可享用。”
叶潜自己的食量也不小,这些根本不够他吃。不过他觉得自己这两年在侯府也不曾饿着,偶尔饿这么一顿两顿并没有什么要紧。
那个人见叶潜这么说,先是惊讶地看了叶潜一眼,又把那小眼睛落到粥上,最终抵不住,gān哑的嗓子说了声“多谢”后,便毫不客气地端过那碗粥一饮而尽。
那人喝完粥,满意地抹了抹嘴,砸吧着嘴巴看叶潜:“这位老弟,我看你人倒是不错。”
叶潜随意笑了下,他对人向来恭谦,即使面对这样一个奇怪的刑犯他也不愿失礼,是以对他没头没脑的话只是笑而不答。
那刑犯见叶潜只是笑,知道他心里看轻自己,于是gān脆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要看我一身láng狈,我昔日也曾是王公将相府的上客,最擅观人面相。”
叶潜听着,倒是信的,点头道:“这位大哥,倒是深藏不露。”
这刑犯听了,嘿嘿笑了,道:“算你有眼力。”说着,他仔细瞧了瞧叶潜,诧异道:“我观你的面相,相貌堂堂,将来必然能封侯拜将啊,怎么和我一样沦落到这步田地。”
叶潜听了,不禁无奈笑了:“大哥请看,我这一身葛布粗衣,便应该知道我是依附他人的卑下奴才一个,谈什么封侯拜将啊!”
刑犯却摇头,正色说:“小老弟莫要这样说,英雄不问出处,小老弟虽然一时穷困,但它日必有小老弟雄鹰展翅之时。”
叶潜眸子里染过一丝凄凉,他点头说:“无论如何,谢大哥吉言。”
那带着枷锁的刑犯知道叶潜根本不曾相信自己的话,不过他这时候也不在意了,只是站起来说:“小老弟要想它日一飞冲天,一定要记得一个字。”
叶潜闻言挑眉,见那刑犯面色郑重,只好起身拱手问道:“敢问是哪个字?”
刑犯看了叶潜最后一眼,从口中吐出一个字:“忍。”说完他带着枷锁晃晃dàngdàng地重新去gān活了。
叶潜征楞当场。
忍?
叶潜本xing是颇为隐忍的,只是为什么自从和公主有了云雨关系后,他就开始焦躁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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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叶潜一直在这里帮忙gān活,与苦劳力们同吃同住。晚上望着陈旧的工棚顶部,他忍不住想,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想自己?
当他发现自己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几乎是恨恨地攥起了拳头。
原来无论她怎么对待自己,自己都没法割舍掉对她那种特殊的感qíng。他苦涩地承认,不错,叶潜是深深地恋慕着自己的主人,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他甚至开始怀疑主人是不是已经彻底将自己忘记了,是不是自己永远无法回到平西候府了。他彻底无法入眠,想到自己以后可能再也无法见到那个妩媚而凉薄的女人就心痛到难以喘息。可是第二天,他还是天未亮就起来,让沉重的劳作折磨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暂时不要去想那个女人。
就这样转眼过去了多日,就在叶潜以为自己会一直留在这里的时候,侯爷府传来了消息:着令小奴叶潜回府。
叶潜跟随着侯府的家人徒步回城,但是公主并没有召见他的意思,于是他就先回去看看母亲。叶家婆子看到小儿子出去这么些天,回来削瘦得厉害,衣衫也破旧不堪了,整个人几乎没有人样子,心疼得捧着他的脸就哭起来了。
哭过之后叶婆子又把叶潜拉近房里,bī问他和公主到底是怎么了,叶潜自然是不说,于是叶婆子就开始苦心破口了。她无奈叹了口气说,你姐姐如今在宫里也不知道是什么qíng况,外人都羡慕我老婆子年老了几个儿女可以享福,可是谁知道我心里的痛啊!你说你们几个的qíng况,如果哪天我去了可怎么安心呢?说着说着叶婆子就哭了。
叶潜看母亲这么说,心里越发沉重,忍不住问了一句:“母亲也觉得我应该小心侍奉公主吗?”
叶婆子瞪眼反问:“那你还要怎么样呢?”
叶潜心里难受,低头沉默。
叶婆子拉着自己儿子的手,叹气说:“叶潜啊,你从小吃了那么多哭,娘亲知道,这都是娘亲不好。可是如今不是让你去吃苦,而是让你去小心侍奉公主而已啊!我们叶家这么一家子人,都是靠着主人的恩赐才能存活下来的。你看如今你出去这些日子,外人以为我们失宠了,各种风言风语就来了,娘亲这几日也几次被人借故呵斥。娘亲知道你是个男子汉,放不下那个脸面,但你要知道,侯爷府的小人,哪个不是看着主子的脸色活下去的啊?而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啊!”叶婆子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只一个劲用她那粗布袖子使劲地擦眼泪。
叶潜眼看着母亲的手粗糙红肿,那袖子分明已经脏污不堪,她却还在用来擦着眼泪,只擦得两眼通红。
他眸子里闪过痛意,但是想起母亲说的话,他还是起身压抑地说:“娘,我会好好想想的。”说完他便回自己房去了。
在她走后,叶蔫儿进了屋子,轻声问母亲:“娘,潜说什么了?”
叶婆子擦着眼泪说:“没什么,不过是心里想不开罢了。”
叶蔫儿闻言叹息:“娘,你不知道的,自从上次公主上山遇了贼寇,当今皇上龙颜大怒,说是肃宁城治理不力导致贼寇横流危机百姓安危,于是派了三千jīng卫来到咱肃宁城,其实这些都是为了供咱们公主差遣的。这三千jīng卫,个个英俊健壮,我看正合咱们公主口味呢。若是潜再这样闹脾气使xing子,怕是真得地位不保呢。”
叶婆子红着眼圈道:“你别担心,潜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他向来知道分寸的,想来这次总会想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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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潜独自一人回到屋中,冰冷的炕头,缀满补丁的被褥,他颓然地倒在那里,望着挂满蜘蛛网的顶棚,脑子里只觉得一片纷乱。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修缮堤坝苦累jiāo加,饥寒jiāo迫,可是这一切身体的折磨都没有让他忘记那个没心没肺的凉薄女人。刚才看到母亲的凄苦,他的心仿佛被刀一点点地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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