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一介底下的奴才,既然得了主人家的垂青可以凭此让母亲过上更好的日子,又为什么要因了那一点尚存的傲气而和公主赌气呢?
你怎么可以因了自己这低贱奴才的颜面,让母亲处于那样窘迫的处境?
这时候的他,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姐姐,明明是喜欢着萧侍卫的,可是却曲意奉承,委身于那个少年天子,为的是什么?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那个囚徒所说的话,忍不住嘲讽地笑了下,叶潜,你生来卑贱,为什么要去贪恋那些不该属于你的甜蜜?
什么封侯拜相官至极位,那不过是一介囚徒的空口狂言罢了,这朗朗乾坤,哪里有你低贱奴下的容身之地!
叶潜的脑中,各种念头纷乱杂陈,可是最后在脑中沉淀下来的,却是浓浓的自弃和悲哀。
他是一个没有骨气的卑下奴才,痴想妄想地贪恋着自己的主人,这样的自己,为什么竟然不自知地和主人闹气?
放下所有的傲骨,将主人侍奉得当,为母亲和家人争得更好的处境,这难道不是他该gān的么?
☆、公主的期待
叶潜想通了这个关节,便沉沉睡去,劳累了这么些日子,他确实也累了。
第二日,他如往常一样灰溜溜地去公主身边当值。锦绣见到他,只是抿唇笑了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周围的侍卫都是知道叶潜和公主的关系的,多日不见了他,以为他失宠了,如今又见他回来,倒很是意外,便都多看了他几眼。也有和他关系要好的,过来悄悄问他怎么回事。
锦绣进入房中,向朝阳公主提了叶潜在门外候着的事儿,谁知朝阳公主只是淡挑了下眉,嫣红的唇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哦”便没有了动静。锦绣见此,便也不敢多言,只静静侍立一旁。
叶潜倒也不笨,见锦绣进去,想着她必然会告知公主自己在门外的消息,心下竟然砰砰直跳,想着公主若是知道自己来了,不知道作何想法?
他昨晚翻来覆去一夜,虽然自认卑贱,可是到了公主门外,终究心里存了一丝希望,想着她还是念着自己的。可是谁知道他等来等去,眼瞅着从早等到了晌午时分,值班的侍卫都要换班了,公主并没有召见的意思。周围的小侍卫们jiāo头接耳,那几个和他素日要好的,颇为同qíng地望着他,拉着他说是要请他一起喝酒。
叶潜摇了摇头,此时的他无心他事,只一心一念想着公主。
就在这时,只见不远处一个嬷嬷走来,身后领着两个身材高挑的男子。待到他们走近了,叶潜一看,那两个男子形容俊美,丰神朗目,不是那抚桃品莲还能是谁!
抚桃品莲自那日玉华池之后便被公主冷落,幽居别苑许久不曾见过公主。侯府里自有多嘴的丫头仆人,于是二人便知道是这叶潜抢了他们的位置,夺得了公主的青睐。那品莲倒也罢了,他天生xingqíng懦弱,知道公主不喜自己,虽然哀伤,但也认命。可是这抚桃却是个心气高的,他暗地里不知道抱怨了叶潜多少次,只说这叶潜是家生的奴才在侯府是站稳脚跟的,何苦跟他们这些浮萍之人争抢呢。
他在门前日日盼着公主回心转意,又诅咒叶潜早日失了公主欢喜,盼来盼去,总算听到叶潜失宠被送去做苦力的消息,那真是欢天喜地,每日在别苑里修整姿容只希望公主召见时能够让公主回心转意。谁知道叶潜是没了,公主却也没召见他们,这抚桃满心期望都付诸流水,几乎绝望。
就在这绝望之际,忽然得到公主召唤,那可真是天上掉下大馅饼,再也没想到的意外惊喜。
这两人连忙梳妆了,穿上最为得体的衣服,这才跟着嬷嬷来到公主所居的别苑。到了这里,远远便见一人如荒山上孤立的树般直挺挺站在那里,此人正是叶潜。
这两人对视一眼,抚桃眉梢带了几分恨意,却是面皮一笑,上前道:“原来你回来了。”
叶潜是知道这两个人的,远在他和公主要好之前,这两人便是公主的入幕之宾,后来自己和公主好了后,便不见这二人踪迹。如今见了他们二人过来,他的心不由黯然,心道原来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公主竟然又召了他们来陪侍。
他那个狠心的主人,何曾惦念过自己半分?
抚桃暗暗观察叶潜神qíng,顿时明白过来,笑道:“你站在这里多久了,怎么不进去呢?”
一旁和叶潜素日要好的小侍卫叫吴门中的,见这抚桃向叶潜挑衅,不由得上前道:“你要去便去,何必在这里多嘴讨人嫌。”
抚桃却不以为意一笑:“你便是不说,当我还不知道吗,叶潜定然是惹怒了公主,再也没法子见公主了。这可真是没想到啊,昔日最得公主欢心的叶潜,也能失宠呢。”
吴门中见此,很是不悦,手握着长剑便要上前给这贱男一个教训,却被叶潜拦下。
叶潜淡扫了这二人一眼,晦涩地道:“不要理会便是。”
这时候,带领抚桃品莲进屋的嬷嬷唯恐这几个奴才惹出事端,便催促道:“两位,时候不早了,公主等着呢,快些进去吧,免得惹公主不快。”
品莲也在后面小声提醒:“抚桃,咱们还是快点儿见公主去吧。”
抚桃想想也是,这才罢了,其实他心中对叶潜的憎恶,哪里是几句话能说清的。
吴门中见这两个面首堂而皇之进入公主闺房之中,又见叶潜只低头在那里默然不语,不由得为他不平:“叶潜,这两个人哪里能及得你半分,你——”吴门中想起那两个低贱之辈耀武扬威的样子,便感到十分憋气。
叶潜却只是摇了摇头,一个人快步离开了。
吴门中待要追他,可是想到今晚自己还有事,也只能罢了。
抚桃品莲两个人进入房中,刚入屋便闻到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两个人皆是一晃神,再细看时,只见内里有一雕镂坐屏,屏风后隐约透出人影,想来公主就在后面坐着了。
这两人恭敬地跪拜过后,才听到一个女声吩咐道:“过来吧。”说话的却并不是朝阳公主,而是公主身边的侍女锦绣。
抚桃品莲对视一眼,忙起身,抚桃在前品莲在后,绕过屏风,俯首来到公主面前。
公主披着如云般的黑发,一缕淡绛色烟纱裙将她单薄曼妙的身子掩住,她如同水墨画中的一抹流云般斜躺在红檀木矮榻上,洒脱随意,而又艳绝四方。
公主低低垂着微上挑的细眸,低着头把玩着手上一个五龙和田玉佩,对于进入屋内的抚桃品莲二人仿佛丝毫未觉。
抚桃品莲见此阵势,倒是有些忐忑,并不敢言语,只垂首恭顺地跪在那里,听候公主吩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朝阳公主这才抬起眸来,仿佛才看到他们二人,她语音凉淡低哑:“过来吧。”
抚桃品莲忙膝行上前。
朝阳公主见他二人谨小慎微的样子,唇边倒是勾起一抹笑来:“你们二人,向来乖巧,远不是叶潜那等倔qiáng粗鲁之辈。”
抚桃闻其言,以为朝阳公主对叶潜厌恶,便想趁机进言挑拨,以让叶潜彻底失宠。可是谁知身后品莲细心谨慎,用手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角,抚桃察觉,虽然心下不悦,也只好将那离间之语藏在心中。
朝阳公主乃是何等人物,当然把这番小动作看在眼里,不过她倒是不曾在意,唇边勾起一抹惯有的略讽笑意,淡声吩咐道:“品莲,过来,给我捶腿。”
品莲倒是没想到自己拔了头箸,心中惊喜,忙上前,跪在那里细心体贴地为公主按摩腿脚。
朝阳公主素日面首众多,从来只挑知qíng达意俊俏高挑的男子来用,倒是不曾留意观察过人品。左右这些男子于她,不过是过眼云烟,用过即丢之物罢了。
可是如今,她因气恼叶潜,再见到抚桃和品莲时竟然起了比较之意。这一比较方才发现,那个叶潜啊,他虽看似恭敬和顺,其实骨子里一身的傲骨,哪里是长久居于人下的男人呢。
抚桃见品莲竟然只是老实本分地为公主按摩修长jīng致的腿脚,并不知道趁机做些小意讨公主欢心,心下暗暗顿足,待要自己动手,可是公主未曾吩咐,他也不敢轻易妄为。跪在那里思忖良久,终于恭敬地向公主提议道:“公主,这些日子抚桃学会了一手推拿,想着有机会时服侍公主,不如现在就让抚桃试上一试。”
朝阳公主自然听出自己这下奴有意讨好,若是往日,也就顺势应了,可是如今不知怎地,不但毫无兴致,竟然还生出一股厌烦之意。
她微微闭眸,这几年醉生梦死便浮现眼前。自那日后,往日朝阳已死,活着的不过是一抹遭人□后的血红残阳罢了。可是如今,又是为何,她开始厌倦这种日子了。
这品莲素日老实,只知道低头为公主按摩,他白净整齐的手指在公主光滑细嫩的脚踝上用指按压、按摩、揉搓,也是屋内实在暖和,他额头竟然渗出点点细汗。品莲并没在意这个,只是随手用袖子轻擦了汗,便继续为服侍公主。
抚桃见朝阳公主拒了自己,越发暗暗着急了,可是一时之间又不敢再说什么。
朝阳公主睁开慵懒的双眸,看了看底下服侍的那两个男人,凉凉地问起:“叶潜人呢?”
锦绣上前,轻声回禀:“公主,原本是候在外面的,如今走了。”
闻言,朝阳公主挑了挑娥眉,冷笑了下,抽回长腿,淡淡地吩咐道:“好了。”
这两个男宠听着公主这语调,清冷里分明透了薄怒,都摒声敛气跪在那里不敢言语。旁边锦绣见此,心里暗笑,知道她是为了这叶潜没有等在外面恼怒,便提议道:“这叶潜等了半响不见公主召见,心灰意冷才走的。不过现在把他召来?”
谁知朝阳公主却挥了挥袖子,冷哼一声:“罢了,让他去吧。这就是一头倔驴,爱来不来!”
锦绣见此,一个眼神示意,茗儿已经出去吩咐人叫叶潜了,她自己上前扶着朝阳公主下榻,笑着道:“叶潜啊,他还年轻得很,原本不懂事,公主何必和他一般计较,没得气坏了身子。”
朝阳公主听了这个,却是极为不悦,扫了眼锦绣:“我何时与他计较过?”她几乎蔓延至发髻的秀丽娥眉散发着淡淡的冷意:“不过是一个低下的奴才罢了,我什么时候放在眼里过!”
锦绣听了,也只好点头说是,其实心里笑意更甚。
而地上跪着的那两个男宠,听了这话,品莲是心中黯然。他幼年贫困,不得不进入玉香堂,曾经惶恐地以为等待自己的是屈rǔ的承受,可是没想到却侥幸入了朝阳公主的眼,来到这里侍奉。在他眼中,这朝阳公主便是天上的月亮,高不可攀,每一分接近都让他几乎颤抖。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太过卑贱,连碰她一下都是玷污,可是又忍不住盼着能与她亲近。他在睡不着的夜里也经常会想,在这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人眼中,自己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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